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全无准备,取败之道,不待智者而决矣。况闻有人善望气者云: ‘东北杀气
甚重,恐非小小兵戈蠢动呢!’”老残点头会意。
慧生问道:“你昨日说的那青龙子,是个何等样人?”老残道:“听说
是周耳先生的学生。这周耳先生号柱史,原是个隐君子,住在西岳华山里头
人迹不到的地方。学生甚多。但是周耳先生不甚到人间来。凡学他的人,往
往转相传授,其中误会意旨的地方,不计其数。惟这青龙子等兄弟数人,是
亲炙周耳先生的,所以与众不同。我曾经与黄龙子盘桓多日,故能得其梗概。”
慧生道:“我也久闻他们的大名。据说决非寻常炼气士的蹊径,学问都极渊
博的;也不拘拘专言道教,于儒教、佛教,亦都精通。但有一事,我不甚懂,
以他们这种高人,何以取名又同江湖术士一样呢?既有了青龙子、黄龙子,
一定又有白龙子、黑龙子、赤龙子了。这等道号实属讨厌。”
老残道:“你说得甚是,我也是这么想。当初曾经问过黄龙子,他说道:
‘你说我名字俗,我也知道俗,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雅?雅有怎么好处?
①
卢杞 、秦桧名字并不俗;张献忠、李自成名字不但不俗,“献忠”二字可称
纯臣,“自成”二字可配圣贤。然则可能因他名字好就算他是好人呢?老子
《道德经》说:“世人皆有以,我独愚且鄙。”鄙还不俗吗?所以我辈大半
愚鄙,不像你们名士,把个“俗口字当做毒药,把个“雅”字当做珍宝。推
到极处,不过想借此讨人家的尊敬。要知这个念头,倒比我们的名字,实在
俗得多呢。我们当日,原不是拿这个当名字用,因为我是己巳年生的,青龙
子是乙巳年生的,赤龙子是丁巳年生的,当年朋友随便呼唤着顽儿,不知不
觉日子久了,人家也这么呼唤。难道好不答应人家么?譬如你叫老残,有这
① 卢杞 (qǐ,音起)——唐大臣。字子良。建中初由御史中丞升为宰相,陷害他人。
… 05…
么一个老年的残废人,有什么可贵?又有什么雅致处?只不过也是被人叫
开,随便答应罢了。怕不是呼牛应牛,呼马应马的道理吗?’”德慧生道:
“这话也实在说得有理。佛经说人不可以着相,我们总算着了雅相,是要输
他一筹哩?”
慧生道:“人说他们有前知,你曾问过他没有?”老残道:“我也问过
他的。他说叫做有也可,叫做没有也可。你看儒教说‘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是不错的。所以叫做有也可。若像起课先生,琐屑小事,言之凿凿,应验的
原也不少,也是那只叫做术数小道,君子不屑言。邵尧夫人颇聪明,学问也
极好,只是好说术数小道,所以就让朱晦庵越过去的远了。这叫做谓之没有
也可。”
德慧生道:“你与黄龙子相处多日,曾问天堂地狱究竟有没有呢?还是
佛经上造的谣言呢?”老残道:“我问过的。此事说来真正可笑了。那日我
问他的时候,他说: ‘我先问你,有人说你有个眼睛可以辨五色,耳朵可以
辨五声,鼻能审气息,舌能别滋味,又有前后二阴,前阴可以撒溺,后阴可
以放粪。此话确不确呢?’我说:“这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何用问呢?’
他说:“然则你何以教瞎子能辨五色?你何以能教聋子能辨五声呢?’我说:
“‘寻可没有法子。’他就说:‘天堂地狱的道理,同此一样,天堂如耳目
之效灵,地狱如二阴之出秽,皆是天生成自然之理,万无一毫疑惑的。只是
人心为物欲所蔽,失其灵明,如聋盲之不辨声色,非其本性使然。若有虚心
静气的人,自然也会看见的。只是你目下要我给个凭据与你,让你相信,譬
如拿了一幅吴道子的画给瞎子看,要他深信真是吴道
子画的,虽圣人也没这个本领。你若要想看见,只要虚心静气,日子久
了,自然有看见的一天。’我又问: ‘怎样便可以看见?’他说,‘我已对
你讲过,只要虚心静气,总有看见的一天。你此刻着急,有什么法子呢?慢
慢的等着罢。’”德慧生笑道:“等你看见的时候,务必告诉我知道。”老
残也笑道:“恐怕未必有这一天。”
两人谈得高兴,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同说道:“明日还要起早,
我们睡罢。”德慧生同夫人住的西上房,老残住的是东上房,与齐河县一样
的格式。各自回房安息。
次日黎明,女眷先起梳头洗脸。雇了五肩山轿。泰安的轿子像个圈椅一
样,就是没有四条腿。底下一块板子,用四根绳子吊着,当个脚踏子。短短
的两根轿杠,杠头上拴一根挺厚挺宽的皮条,比那轿车上驾骡子的皮条稍为
①
软和些。轿夫前后两名,后头的一名先趱 到皮条底下,将轿子抬起一头来,
人好坐上去,然后前头的一个轿夫再趱进皮条去,这轿子就抬起来了。当时
两个女眷,一个老妈子,坐了三乘山轿前走。德慧生同老残坐了两乘山轿,
后面跟着。
进了城,先到岳庙里烧香。庙里正殿九间,相传明朝盖的时候,同北京
皇宫是一样的。德夫人带着环翠正殿上烧过了香,走着看看正殿四面墙上画
的古画。因为殿深了,所以殿里的光,总不大十分够,墙上的画年代也很多,
所以看不清楚。不过是些花里胡绍的人物便了。
小道士走过来,向德夫人:“请到西院里用茶;还有块温凉玉,是这庙
里的镇山之宝,请过去看看。”德夫人说:“好。只是耽搁时候太多了,恐
① 趱 (zǎn,音攒)——赶;加快。
… 06…
怕赶不回来。”环翠道:“听说上山四十五里地哩!来回九十里,现在天光
又短,一霎就黑天,还是早点走罢!”
老残说:“依我看来,泰山是五岳之一,既然来到此地,索兴痛痛快快
的逛一下子。今日上山,听说南天门里有个天街,两边都是香铺,总可以住
人的。”小道士说:“香铺是有的,他们都预备干净被褥,上山的客人在那
儿住的多着呢。老爷太太们今儿尽可以不下山,明天回来,消停得多,还可
以到日观峰去看出太阳。”德慧生道:“这也不错。我们今日竟拿定主意,
不下山罢。”德夫人道:“使也使得。只是香铺子里被褥,什么人都盖,肮
脏得了不得,怎么盖呢?若不下山,除非取自己行李去,我们又没有带家人
来,叫谁去取呢?”老残道:“可以写个纸条儿,叫道士着个人送到店里,
叫你的管家雇人送上山去,有何不可?”慧生道:“可以不必。横竖我们都
有皮斗篷在小轿上,到了夜里披着皮斗篷,歪一歪就算了。谁还当真睡吗?”
德夫人道:“这也使得。只是我瞧铁二叔他们二位,都没有皮斗篷,便怎么
好?”老残笑道:“这可多虑了!我们走江湖的人,比不得你们做官的,我
们那儿都可以混。不要说他山上有被褥,就是没被褥,我们也混得过去。”
慧生说:“好,好!我们就去看温凉玉去罢。”
说着就随了小道士走到西院,老道士迎接出来,深深施了一礼,各人回
了一礼。走进堂屋,看见收拾得甚为干净。道士端出茶盒,无非是桂圆、栗
子、玉带糕之类。大家吃了茶,要看温凉玉,道士引到里间,一个半桌上放
着,还有个锦帽子盖着,道士将锦幅揭开,原来是一块青玉,有三尺多长,
六七寸宽,一寸多厚,上半截深青,下半截淡青。道士说:“您用手摸摸看,
上半多冻扎手,下半截一点不凉,仿佛有点温温的似的,上古传下来是我们
小庙里镇山之宝。”德夫同环翠都摸了,诧异的很,老残笑道:“这个温凉
玉,我也会做。”大家都怪问道:怎么?这是做出来假的吗?”老残道:“假
却不假,只是块带半璞的玉,上半截是玉,所以甚凉;下半截是璞,所以不
凉。”德慧生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
稍坐了一刻,给了道人的香钱,道士道了谢,又引到东院去看汉柏。有
几棵西人合抱的大柏树,状貌甚是奇古,旁边有块小小石碉,上刻“汉柏”
两个大字。诸人看过走回正殿,前面二门里边山轿俱已在此伺候。
老残忽抬头,看见西廊有块破石片嵌在壁上,心知必是一个古蝎,问那
道士说:“西廊下那块破石片是什么古碑?”道士回说:“就是秦碣,俗名
唤做 ‘泰山十字’。此地有拓片卖,老爷们要不要?”慧生道:“早已有过
的了。”老残笑道:“我还有廿九字呢!”道士说:“那可就宝贵的了不得
了。”
说着,各人上了轿,看看搭连里的表已经十点过了。轿子抬着出了北门,
斜插着向西北走;不到半里多路,道旁有大石碑一块立着,刻了六个大字:
“孔子登泰山处。”慧生指与老残看,彼此相视而笑。此地已是泰山跟脚,
从此便一步一步的向上行了。
老残在轿子上,看泰安城西南上有一座圆陀陀的山,山上有个大庙,四
面树木甚多,知道必是个有名的所在。便问轿夫道:“你瞧城西南那个有庙
的山,你总知道叫什么名字罢?”轿夫回道:“那叫蒿里山,山上是阎罗王
庙,山下有金桥、银桥、奈河桥,人死了都要走这里过的,所以人活着的时
候多烧几回香,死后占大便宜呢!”老残诙谐道:“多烧几回香,譬如多请
几回客,阎王爷也是人做的,难道不讲交情吗?”轿夫道:“你老真明白,
…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