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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冠-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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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在边塞养成的这个习惯。每每想他想到几欲肝胆俱裂之时,只等出他的画像,细细看下去。细细描摹他的眉眼,细细勾勒着他的唇,略有些贪婪地用指尖划下他的颈,他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幻想过这个画面,只是一直没有实现而已。
  嘿嘿,今天叫他来,也不是毫无目的的。其实嘛……
  他看着画想了许多。
  繁吹每一条生命的烟消云散,繁吹每一次到了口中却吐不出来话语,繁吹每一次送他出征时为他抚的琴,繁吹最爱为他唱的那曲“何以闻天下兮,齐手白息,子思故我知。”……
  他再也不想让他献出生命来救自己。没有为什么,哪怕他不会再回来;哪怕他不能再与他相守百年;哪怕自己走了,他会伤心难过。可是时间会把他存在过的痕迹冲尽,他的时光还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兴许自己下辈子可以遇见他,自己是个平民百姓,或是个女子,更好,没有这一世的记忆,我们,不就能重新开始了吗?
  这次,不论自己遇上什么危险,都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战场,哪怕他只是默默地隐匿在自己身后,也不能,让他牺牲自己!
  他哪里舍得!?
  华珧驱策着马车,载着自己的天下,行走在自己即将拥有的天地间,雄姿英发,意高志远。
  回了府。繁吹从袖中抽取出一卷轴,缓缓展开。
  “总见你抱着我的画像爱不释手,”繁吹扫了一眼乌木桌上自己的画像,还真是风仪不俗。“我的画若不和你的画在一起,它们可是会伤心的。”
  丹青已有些褪色,那泛黄的纸仿佛一碰,便会化成 粉,随着百年的流水,四处飘零,再寻不见。画上的人不知是男儿是女儿,大抵是太过粉嫩,有些雄雌莫辨,短短的头发尚不及肩,只得一半挽在头顶,另一半散在脑后,额角的碎发上系了两颗璎珞珠子,在脸颊旁摇晃。俨然一个小天使。
  可这唯一的瑕疵便是右下角有一团墨渍,墨渍遮盖之下是有字的,只是那是什么,就无从考究了。知道的人,便只有繁吹了。
  “你你你……你怎么会有我小时候的画像?!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啊!别告诉我你和我那时一般大时就会这么高明的丹青!?”华珧伸出手指戳了戳画上的自己。“而且看这画的年代,少说五十余年,多则也有百余载了吧?可我出生不过十九年,怎么可能?”
  华珧一脸怀疑。
  他这分明是明知故问!他那天在嵌雪楼偷听了几乎所有的秘密,现在又拿来问他!不过也是了,他若不事先知道他是妖,又怎会发现画上如此多的破绽,大概只会当繁吹花重金买下了府上画师手中自己的画。
  他就是要等他亲口告诉他,事实!
  “那……不管你信不信吧,反正,我……我就告诉你了。我是妖。”繁吹有些嗫嚅。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嗯……其实也就这些了,九州大地上……或许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不要太在乎。真的,我除了寿命无穷,年华不老,统共有九条生命,还有一点点法力……”
  华珧望向他的目光趋于古怪。
  “好吧,我的法力还蛮多的……那个……没有了……”繁吹把头埋得更低了。
  “难道你真的这么在乎?”最后还是繁吹先忍不住。
  “我在乎什么?我在乎你啊!刚才逗你玩的,我都知道,你的所有。看了那画,想必你已等了我三百年。我都知道,否则,我要嫌弃你是妖,又何苦,在出征前一日叫你来我府上?嗯?我不就是想要你么?别在这时候告诉我你根本不喜欢我就好。只是,算我求你了,这回,不要随我再去泽州了好么?太多了。你若再为我牺牲一命,我担不起,再也担不起了……别了,别了……我都知道,我会回来许你天下的,就今年,今年清秋节我定回来。这玉带留给你,我回来时,只要你为我绑上,我就是成人。一定,一定要等我到弱冠。你保证!”
  华珧语带哽咽发了疯似的紧搂住繁吹,似是要嵌入血骨。
  “看看,即将要成年的人了;还是这么幼稚。我问你,明日的战术可想好了?”经历三百余年的世事磨砺,风雨沧桑,繁吹永远是那最清醒却最寂寥的那个人,纵是这最风光旖旎的时候,他也能提出“战术”这样煞风景的话。
  “哎呀,这你就不用管了。你说我马上就要成年了,今天,我就来向你提前索取成人礼,如何?”
  “也好,说吧,你想要什么?”
  “很便宜的。”
  “别给我卖关子,快说!”
  “就是你!”
  华珧几乎是一跃而起,直直把繁吹推倒在床上,顺手拉下床幔,灭了红烛。借着月光只能看见相拥的两个身影,纠缠的青丝。
  依稀可见华珧轻抚着繁吹,贪婪的索取,极尽放纵却又不失温柔,似是把这毕生的思念痛楚都倾注在了身下这一人身上。
  红烛在月光下闪着光华,似是在偷笑床上的两人。此夜,红烛不再垂泪,秋叶不再空悲,寒风也不再哀鸣。
  是一夜的颠鸾倒凤,极尽风流。
  

  ☆、出征

  被出征的号角惊醒,身着甲胄的将士在空气中喷薄出紧张的气氛。
  远征,即将拉开帷幕。
  华珧俯身吻了吻繁吹额角的那抹流云图腾,掖了掖沾满了情意的被子,挡住他身上的处处樱红。取下床头铜鞭,声线不怒自威,气势凛然:“出发吧。”
  立在门口的将士不自禁的,却早已成习惯的弯下腰:“将军请。”
  “祭台,备琴,倒酒!”简洁的三个词便说完了出征前的流程。将士也深知,他们的将军一遇到攸关生死的大战,定是丝毫不放松,威严而谨慎。
  只是往日出征前都是翊亲王抚琴,今个儿怎未见翊亲王来?莫不是……将军和翊亲王的关系,这宫里和军营里,有谁不知?都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不说出口罢了。
  将士仗着自己是华珧的亲信,平日里深得华珧宠信,又按捺不住好奇心,禁不住前去问:“将军,今儿怎么不见翊亲王为大伙儿抚琴啊?我们还都等着听翊亲王的精妙七弦呢!”
  “他呀,”华珧回眸深深望了屋内的人儿。“他昨日错喝了本将的迷药‘庄生晓蝶’,没有十几日,怕是醒不来了。”
  实情也只有华珧自己心里清楚。昨夜,他把“庄生晓蝶”散入袖管,又与繁吹风流了一夜,繁吹吸了之后自然醒不过来。哎,也不知道他醒后会不会痛骂自己,也只得怪自己的手段太卑鄙。可他也是对繁吹放心不下啊!他唯恐他再去战场上舍命相救,他怎舍得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受如此痛楚。这办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那翊亲王怎会……”那将士还欲再问。
  “休提,号角已经吹了许久了。”华珧坚毅的背影,一寸一寸被印进了朝阳,成了永恒。
  大乾祭台。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华珧端跪在祭台上,弹着往日繁吹手中的琴。
  铮铮琴声,叮咚酒声,环佩碎声,地上已满是酒碗碎片。将士们和着华珧的琴声,昂首擎枪,肩上红巾掀起了一片火红的云,气势磅礴,恢弘盛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复还!“
  声声震耳,石破天惊!
  “华爱卿,朕赐你一宝。此宝乃朕幼时随母后游历四方是一眼便相中的。朕也就不赐名了,沿承你‘风雷’铜鞭的名便好。也希望你莫要辜负了朕的厚望。”
  “谢陛下美意,臣万死不辞。不过,臣还有一事相求。臣请在这祭台上为臣心爱之人奏上一曲,可否?”
  “原来爱卿已有心爱之人了啊!等你凯旋归来,朕亲自为你们主婚,奏曲这小事,华爱卿请便。”
  “谢陛下。”
  繁乾自知他说的是谁,他也不会点破。这时候,他扮演的应是恩泽重臣的好君主不是吗?
  他就是刚与柔的结合体,丫就是让铮铮七尺男儿们仰止的高山,他就是风流佳公子们矢志的不渝。银质的护腕与纤柔的手指相交相融,红木古琴化了他的温柔歌声。
  “何以闻天下兮,齐首白兮,子思故我知。何以故天下兮,齐首白眉,子思故我知。何以阅天下兮,齐首百发,子思故我痴。”
  这是繁吹第一次为他抚琴时唱的曲,也是最喜欢唱的一曲。他自然记得最清。以往都是繁吹弹给他听,也只弹给他一人听。而他,今天却要当着当今天子的面,当着两万大军的面,奏曲。他想要所有的人明白,这曲,即便是有万人听赏,那也只是唯弹给繁吹一人听,再多的人,也只是仪仗旁的宾客,也只有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主角。
  听者皆明,而受者,却永远不明。
  繁吹,我就要远征了,这曲,是我第一次弹给你听,你竟然听不到,真是遗憾。我坚信不要你救我,我也可以平安归来。七分是对你的担心和不忍,另三分,或许是我的好胜心在作祟。可我也说不清,也有可能那三分依旧是满满的对你的担心和不忍吧,还有思慕。这一战回来,我只把这曲,唱给你听。其实,回不来也没有什么不是吗?你的每一命都无穷无尽,即便日后再失一命,不还有一命吗?你仍可以看遍万世河山,千载繁华,仍然可以去欣赏人世极乐,放浪形骸,就算……你忘了我,只要你活着,就好;我在云端看着你,也好。
  思绪早已飘远,只有手上的动作,始终不停,这已变成了他铭刻于心的习惯、天性、本能,他至死也不会忘,那日繁吹执着他的手,教他弹这首曲。
  罢了,罢了,不想了,时间到了。该,走了。
  华珧颤巍巍地收了手,心中百转千回。
  “出发!!!!!”华珧举鞭高呼。金光熠熠的“风雷”鞭在他面容上投下光彩,犹如神祗入世。
  “出发!”士兵枪上的红缨在风中猎猎舞着。
  “大乾必胜!”“大乾必胜!
  “我大乾!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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