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园地》、《文艺上的宽容》、《贵族的与平民的》、《诗的效用》、《文艺的统一》、《小河》、《歧路》、《日本的诗歌》等。这一时期,周作人出版了《自己的园地》一书,调子是明快的,似不及鲁迅那样的沉郁,文章大多是温和的说理、言志。香山养病期间,周作人的情调虽渐露出悲观矛盾的一面,但文字照例清澈闲雅,不像后来那样浓厚的绅士味。“五四”时代,周氏兄弟是以一体的形象出现在文坛上的。那时的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钱玄同、刘半农,把他们称为“周氏兄弟”,钱玄同、刘半农等人,在文章中亦这样亲切地描述过他们。查鲁迅、周作人的日记,常可以看到两人一同出席《新青年》杂志社、北京大学学生中社会团体的活动。他们轮流做过《新青年》的编辑,在文坛与高校讲坛,引起广泛的注意。周氏兄弟这一段美好的历史,如今想来,很有回味之处。命运把他们拢在一起。后来又把他们分开。走到一起,是必然的;分开,也是必然的。就大局而言,搞启蒙,开民智,改良人生,他们没有歧意。而就具体的生存方式、价值方式、情感达成方式而言,殊多不同之处,所以分手又在情理之中。人生不在于结局如何,倘有过美好的过程,哪怕仅点点微弱的火花,亦足够珍贵的。这火花曾照亮过他们的生活,在寒夜有过温和的暖意,给寻路的兄弟,带来了一丝快慰。我觉得,在他们的晚年,回首当年的岁月,定会有无限感慨的。至少是周作人,从那散淡的、寂无声息的文字中,可看出这一点吧?
注 释
[1] 倪墨炎:《中国的叛徒与隐士:周作人》,53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
[2] 《鲁迅全集》第八卷,39…40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3] 《周作人文选》第一卷,22…23页,广州出版社1995年版。
[4] 《知堂回想录》,267页,香港三育图书文具公司1971年版。
[5] 转引自倪墨炎:《中国的叛徒与隐士:周作人》。
[6] 《知堂回想录》,284页,香港三育图书文具公司1971年版。
[7] 《知堂回想录》,275页,香港三育图书文具公司1971年版。
[8] 钱理群:《周作人传》,194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
[9] 《知堂回想录》,410页,香港三育图书文具公司1971年版。
诚如一位日本人所说,东方的近代史是“被近代化”的过程。倘若不是西方人敲开亚洲诸国的门,有西学东渐之史,我们对自身的认识,大概还要推迟更久一段时光吧?“被近代化”,是不情愿的。晚清以来,众儒生面对异邦的物质和文化在中国的渗透,惶恐与怨怼,自不待言。黄遵宪周游半个世界,始悟吾国吾民之弊,有了东西方文化逆差的感叹。这是用生命来体悟的。至于梁启超、章太炎在日本发出的奇想,也多站在兴汉振邦的立场上,在对国民性自身的认识上,尚有缺憾。应当说,对中国人的理解上,早期的传教士与外来商人,是很独到的。那些第一代来中国的洋人,对中华民族奇异风俗的感受所凝成的观念,是中土之人难有的。这自然也产生出一些异议,洋人的文化优越感也油然而生。中国的门户开放,兴洋务,办洋学堂,派留学生,都非清政府自愿的结果,“被近代化”,就是不得不撕掉面子的无奈。所以鲁迅东渡日本时,看到己身的优劣,悟出国民性的弱点,那是悲叹异常的。周作人虽未经历过民族歧视的羞辱,但对中国文化衰落部分的感触,想必也很深。当周作人对文化人类学、心理学、文艺学发生兴趣时,至少在留学时期,对中国旧文化也是失望的。周氏兄弟居于东京期间,不仅关注域外诸思想史上的东西,对描绘中国文化、论述中华学术的著作,亦格外注意。这有两个来源,一是直接看洋人的书籍,如史密斯《中国人气质》等;二是接受梁启超、章太炎的思想。梁启超那时虽未像章太炎那样直接教过周氏兄弟,但兄弟二人对这位学者,一度曾经很是羡慕。那时梁启超是主张以小说感化民心的,亦提出“新民”之说。梁启超在《新民说》中,历数了中国人的诸多弱点,例如缺乏公德,无国家观念,没有冒险之精神,等等。周氏兄弟对这些印象很深,从他们当时喜爱《新民丛报》一事,可见其影响之大。
梁启超的思想是十分庞杂的。他既有进化论的观念,又受惠于卢梭的某种精神。其所涉猎的领域亦十分广泛,有边沁学说、康德的思想、佛学理义、科学精神等等。因接触大量域外文明,对中国国民遂生出诸多不满。早年力主维新,倡明变法,在《清议报》、《新民丛报》撰述多篇宏论,其中《过渡时代论》、《保教非所以尊孔论》、《新民说》等,思想一新,颇为青年注意,亦可谓启蒙的先声。梁启超曾痛感中华文明已病入膏肓,他引进化论之观点入中土,阐明中国已处于过渡年代,“故过渡时代者,实千古英雄豪杰之大舞台也,多少民族由死而生,由剥而复,由奴而主,由瘠而肥所必由之路也。”[1]看到了时代的转机,导之以世界进步之声,这是梁启超那代人的功绩。他们甚至天真地把“黄金世界”的到来,看成必然的历史过程。但一旦触及到中国的具体国情,那呼声,总觉得有些弱小,改造社会,在那时谈何容易!后来的历史表明,更换政府容易,而改造国民性,则非一日半日之功。所以,鲁迅归国以后,把大量的精力投入于国民性的改造之中,便是对空泛的理想主义叫喊的一种纠正。一个失望于自己民族的人,其生命之旅,是异常沉重的。这种价值的承担,鲁迅与周作人都有过,鲁迅承受的,要更重一些。他们的表现方式不同,但在对中国人心性的理解力上,都是很具特色的。鲁迅有个时期抄古碑,周作人“闭户读书”,均是对现实绝望的一种态度。生活太苦,世道甚危,面对古老的民族积习,他们惟有长叹而已。一方面是接受西方人文学说的启蒙者,另一方面是亘古不易的人生之海,面对此,周氏兄弟有着巨大的悲哀。他们早期写作中,呼吁人的文学,写实的精神,大概就是这种思想的体现吧。
对周氏兄弟而言,留学日本,均有几本洋人著作影响自己的终生。举一个例子,鲁迅特别推崇美国传教士亚瑟·亨·史密斯所著《中国人气质》一书。这书的观点,对鲁迅后来认识中国社会,其作用不可小视。他在死前的14天,还在文章中呼吁有人能将此书译出,使国人看后能够猛醒。周作人则信奉英国心理学家蔼理斯的学说,认为此人的理论,对国人认识妇女,认识人自身,作用甚大。周作人后来有关妇女问题的观点,显然受到他的影响,兄弟二人接受的这两种学说,其作者在西方都不算大家,但对两人的作用,却超过其他哲人。文化传播的这种现象,不独在中国,于世界各地,恐亦有此类雷同,颇值得研究。
周氏兄弟接受西方的进步思想,是心悦诚服的,这里丝毫没有国粹的余痕。他们后来不久便告别了梁启超、章太炎的思想,深入到西学之中,参之以国学研究,考察历史,探究人生,以自己的目光,去搜寻结论,很是用力。这是“被近代化”过程中的优秀学子独有的选择。只要看看后来两人不遗余力地译介域外人文科学理论,对中国文化的梳理,便可体味出他们创造新文化的崇高精神。不隐讳自己民族的弱点,以韧力与传统抗衡,两人付出了不同的代价,仔细想来,确是悲壮的。
亚瑟·亨·史密斯的《中国人气质》一书,于1894年美国纽约佛莱明公司出版,1896年,日本涩江保译为日文,取名《支那人气质》,由东京博文馆出版。鲁迅在日本留学时,看过此书,想是必然的。他后来曾4次在文章中提及过此书,希望有人能译出,如1926年所写《马上支日记》,1931年致陶亢德的书信,1935年为内山完造作《活中国的姿态》序文,1936年所作《立此存照》(三)。如此看重此书的内容,在鲁迅那里是非同寻常的。《立此存照》(三)云:
我至今还在希望有人翻出斯密斯的《支那人气质》来。看了这些,而自省,分析,明白那几点说的对,变革,挣扎,自做工夫,却不求别人的原谅和称赞,来证明究竟怎样的是中国人。[2]
鲁迅译过的书籍可谓多矣,但不知为何,自己一直未去碰史密斯的著作。从他多次谈及此书的情绪上,对其内容的兴趣,恐并不亚于苏俄的新潮作品。我想,或许此书为早年所看,后来接触新潮东西增多,欲多了解新知的原因,所以未能亲自转译。不管怎样,这部以直观性来论及中国人的书,确实是一部令人猛醒和震惊之作。我读到它的汉译本,心里长久地被刺激着,觉得被一种异样的利器,挑透了自己的隐痛。那是怎样刻骨难忘的感受!我仿佛突然在习以为常的生命过程中,看到了自己的窘态。原来我们是这样的!这种感受,跟读鲁迅的文章多有不同,鲁夫子毕竟是中国人。而在洋人的眼里,我们拥有过那么多古老的积习,那么多非文明的形态。而史密斯并不以挑剔的目光打量我们,他实在也抱有一份对中国人的敬爱。愈是这种基督式的情怀,那目光所射出的力量愈给人一种震撼的感觉。我想,当年鲁迅读到此书时,其感受,或许比我们今人,要更苦涩吧?如果不是这样一类书籍的存在,周氏兄弟那一代人,不会有着更强烈的自我意识。懂得了别人目光中的自我,便懂得了如何去“立人”。我在周氏兄弟“五四”前后写下的杂感中,分明看到了史密斯的余魂。《热风》、《坟》等作品里,那种对国民心灵的拷问,在许多方面,其思路是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