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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整个车身向前冲了一冲,然后突然顿住,这一冲一顿过于猛烈,令我身体向前一栽,额头撞在前座的后背上。
“天啦!太对不起了!”司机用力踩下刹车,制止突然熄火的出租车沿着坡路向下滑的趋势,一边大声慌张地对我喊:“您没事吧?”
“没事。”我手捂着撞疼的额头坐回去,“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大概又是汽油的问题。”他打开车门跳下去,“最近的油品质太差了!”
我摇下后车窗,探出头去看,看到司机走到车后部油箱所在处,伸手到下面去摸。看来这是一辆改装过的车,油箱下面一定还有个盖子,可以让油箱里的东西流出来。当汽油实行配给以后,一些从出租公司领油的司机开始用这个方法偷油,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改装,一旦被查到严惩不怠。然而最近几年加油站出卖的油品质量越来越差,听说发生过多起加一箱油流出半箱水的事,于是后来一些不偷油的司机也开始在油箱下改装一个出口,用来检查油箱的下部是不是比油重的水或是干脆用来放水。政府既然对油业的寡头难以监管,不能从油品问题上解决这个掺水问题,也就只好对受害者自我解决问题的作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油箱的改装也就很常见了。
司机蹲在那处,从油箱底放出点东西,用手接住拿到鼻子下闻了一闻,然后我听到十分愤怒的一句脏话,他伸手拧开油箱下的盖子,我听到有水哗哗流到路面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司机把盖子盖上,一边走回来从驾驶座下拉出一块肮脏的抹布擦手,一边狐疑地盯着我问:“我想,您不会刚好是警察或记者吧?”
我琢磨了一下他问这话的意思,笑笑:“不管是什么,现在是下班时间。”
“那就好了,”他呲牙笑,“请您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我收您半价车费。”
他把抹布扔回到驾驶座上,转身走到车后面,从行李箱中拎出一个塑料壶和一个漏斗,开始把壶里的东西从油箱的加油口倒进去。
我走下车舒活一下身体,闻到空气里一股浓浓的酒味。
“我以为是汽油?”我吃一惊,盯着司机手中的壶。
“现在哪还有靠配给汽油就能活命的出租司机?”司机嘿嘿笑,“你放心,这个城市跑的所有出租车都能喝酒。”
“当真可以?”我半信半疑。
“这可是私酿酒,高纯度。”司机笑得更诡异,“当然有点违法嫌疑,所以才会请你当作没看见。”
我耸耸肩:“只要比在上坡路熄火的情况更安全就可以。”
若是能自行解决问题而不是愤怒地去砸加油站,从保障社会安定的大局出发,我并不介意这位吃了油品闷亏的司机稍稍违法去烧酒精——只要他自己不喝。
油箱加满后,司机发动了车,后排气管里“膨”的一声巨响吓了我一跳,不过随后发动机的声音就正常了,看来这车真的能喝私酿酒。
看上去还算安全,于是我也钻回车里。
轰鸣中出租车开始继续向坡上爬。
“让您受惊,真对不起。”司机抱歉地说,“现在只能往好处想——反正这种事不会长久。”
“除了改喝酒精,还有解决之道吗?”我似乎没有听说别的方法。
“到了世界末日,什么不能解决?”司机轻松地回答,“咱们现在是没办法,只能给啥吃啥,到时候天崩地裂,穷人和富人都得死,咱就再不用生这冤枉气了。”
“可到时候说不定都不会死。”我提醒他另一种可能的存在。
“那更好!”他大声地说,“反正世界一毁,金银珠宝不能当饭吃,那帮现在欺负咱们的家伙就和咱没两样了,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揍扁了他们。”
通常说来城市的出租车司机是最伟大的平民政论家,这是否意味着未来的人类社会即使躲过了自然的灾难也不一定就无事?天崩地裂之后的事,不在现在的我管辖范围之内。
手机铃声叮当一响,是阿晓发来的短信:“算是我的要求:请你答应绝不再管袁莎的事。”
在我回过神来以前,我已经发出了承诺的短信:“是,我答应。”
是否承诺得太轻率?我不知道。
只能往好处想,向阿晓承诺也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至少,他不算是个为富不仁的人。
清晨的大雨开始在玻璃窗上敲打出响亮的节奏时我又准备面对新的一天,整个城市都被冰凉的雨水冲刷着,把昨日那难得的晴天中落下的少许灰尘冲得干干净净,继续呈现出长久以来让我们看惯的潮湿陈旧的青灰色彩。
社会福利署前示威的人群增加了许多,大部分从街面上退出去,退到可以稍避风雨的角落,交通状况也就较昨天好一些,我注意到他们手中的标语牌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添了几块,其中一块上有袁莎的照片。我倒不怪异于发现这点,因为对于这些示威专业户来说,及时地补充一些新鲜内容可以保证自己和他人每日看到这队伍时不会审美疲劳。
车从示威的人群边缓缓驶过,那块贴着照片的标语牌被扛在一个表情麻木的示威者肩上,高度刚刚与车窗平齐,当它从我身边的车窗旁晃过去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那张袁莎的脸。那张脸看上去很悲哀,含着眼泪,拿来做宣传照的确有很强的煽情效果,可我丝毫不觉得那表情真实,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还没有真正学会虚伪,即使摆出个很标准的可怜姿势,倘有一点点不自然,还是会让人发现造作之处。
这照片会是什么时候拍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袁家人不可能让处于严密监护之下的袁莎拍下这种对袁家明显不利的照片并听任它流出去,从照片上近乎于艺术照效果的拍摄水准来看,也绝不是一般业余人士随便用普通相机拍的生活照。
由此看来,即使离开袁家,袁莎也不见得就懂得自己掌握人生。
我把视线从标语牌上挪开,不再去想它。
阿晓不希望我再插手这件事,我无法拒绝他。
继续关心又能怎样?不是袁家得到所要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弱者保护组织获胜,哪方都和我没有关系……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胡生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关于十五层病房揭秘的后续报告,尽管没有什么新鲜材料,可是主持人总能变着法子就着手里的材料炒出不同的菜色来,这时候邀请了某位研究备用体生存状况的学者在演播室里讨论社会现象,两边说得唾沫横飞,我却不明白这个节目除了证明社会黑暗外究竟还有无其他意义?
胡生用手里的遥控器指着电视问我:“感觉如何?”
“不过尔尔。”
“空谈也是一种生活调剂。”
“书生误国。”
胡生大笑,把电视上的声音关掉,走到我的办公桌边。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以为你也会被记者骚扰。”他好奇地说,“可是除了偶尔有两个人在外面探头探脑,似乎没有谁来打扰你这位未来的李氏女主人。”
“首先我不是这场风波中重要的相关人物,找我的麻烦没用。”我回答,把资料夹在桌上放好,“其次这里不是菜市场,防碍警务人员上班执行公务是违法的。”
“你当真要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胡生不太信任地问我,“这可是关系你未婚夫的事。”
“是他要求我置身事外的。”我回答。
“你当真会这么听话?”胡生撇撇嘴,“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绝对服从男人的人?”
我的指尖在资料夹坚硬的脊背上轻轻划过,“的确不是……”我喃喃。
胡生关切地向我倾过半边身子,“喂!”他拍拍我的肩头,“你没事吧?”
“没事。”我从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令我倒抽口冷气。
“你肯定?”胡生狐疑地盯着我的脸。
“可以帮我个私人的忙吗?”我向前稍倾,悄声问他。
他略迟疑了一下:“只要力所能及。”
我再向前倾一些,在他耳边说:“让我看A093和贾媛媛的合体手术资料未公开部分。”
胡生脸色变了变,向后立直了身体,与我拉开一段距离,“这不符合规定,”他小声回答,“你这是在拜托我侵入政府机密资料库?”
“只有你能不留痕迹地做到。”我双手合什,做出拜托的样子,“我知道全局也只有你有这本事。”
他看着我,并不拒绝也不答允。
“你一直知道我在寻找什么。”
“看到了就知道要寻找的是什么?”
“还不能确定。”
他仍然犹豫。
我哀求:“我们是搭档。”
胡生转身,向隔板后他的座位走去,“可我不觉得这对你有好处。”他说。
我从隔板上探过头去:“拒绝?”
他坐回到座位上,由下往上地打量我,“你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吗?”他问。
我稍稍一楞,偏偏头。
“不,我知道。”
“你是谁?”
“我就是我。”
整个上午办公室的玻璃窗都被风夹裹而来的雨滴打得叮叮作响,人们走来走去,早已习惯于忽视这种令人厌烦的声音,很多时候,我也只是在稍停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向窗外灰厚的天空时,才意识到它的存在。陈太太的投诉不是必须现在就要答复的,而我手头有的是要紧急处理的公务,所以暂时,我把王祈的事放在一边,继续努力试着为其他事情理出头绪。人在聚精会神工作的时候,时间的消逝总是很快,不知不觉一上午已经过去,和头儿讨论完从他办公室出来时,我发现已到吃午饭的时候。胡生并不在他的桌边,我想他不会很快回来,便自己去食堂吃饭。
进餐的人不多,我端着餐盘很容易就找到一个前后无人的靠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