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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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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德国会把庄园交给你?等着瞧吧!”
  “先生们,”男中音打官腔了,“你们说过头了,你们没有权利议论德国有关俄国昔日领土的打算。”
  “谁会泄露出去呢?”
  “没准儿是我,”男中音回答。“我。当然,要是你不首先去报告的话。”
  “坏蛋!”
  “不错。”
  这时另一个人说:“我在不来梅服刑的时候,我们被押送到军械厂去干活,每一次回监牢之前,都要用爱克司光照射我们,检查是否有人偷了车间的工具。据说爱克司光破坏人的机能。”
  “你要那些机能有什么用?”
  “不过,终究……”
  “我嘛,先生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一份菜汤和大馅饼。呵,要这么大一个的…”
  “你最好少吃一些,别再增加体重了。将来空投的时候,你会折坏腿的。过去有个家伙跟我一道空投,一着陆腿就扭脱了。我只好替他治一下,用手枪把他干掉了。”
  “哼,蠢东西!”
  “有什么法子?把他驮到苏联医院去吗?”
  “你何不象外科医生那样,用刀子干!”
  “哎呀,你这个屠夫!”
  “你放心,如果我和你搭档,我会无声无息地卸掉包袱的。”
  “除非我没有先用降落伞绳把你勒死。”
  “干吗又撒野了?”男中音来当和事佬。“春天了,复活节快到了。”
  “你会在哪儿过复活节呢?”
  “除了俄国的梁赞省,还能在哪儿?”
  “你会被他们扭送肃反委员会。你到肃反委员会去过复活节吧!”
  “是内务人民委员部,”男高音厉声纠正他。“不能这么跟不上形势。”
  “说惯了……”
  “可不是,一九二0年就离开了家乡。”
  “没关系,别哭鼻子。很快就会送你们回去的。”
  魏斯拿着个充好气的内胎走出车库,在离那几个人不远的地方坐下来仔细检查,象是在寻找扎破的眼儿。然后又把内胎贴在耳朵上,听听是否漏气。
  一个塌鼻梁的瘦高个儿并不转过脸来,用俄语问道:“喂,当兵的,你有烟吗?”
  魏斯聚精会神地转动着手中的气囊。
  “要不要我给你一支烟?”瘦高个用齿音挺重的男中音又问了一遍。
  魏斯继续做自己的事。
  “你别害怕,他根本不懂俄语,”矮胖子说罢就用德语问道。“喂,当兵的,什么时候了?”
  魏斯回答:“没有钟,”说着注意地打量他们一眼,想记下这几个人的面貌。
  一个谈黄发的秃顶男子用羊叫一般的男高音操着俄语说:“他自己就戴着手表。这只德国猪罗,真笨!”他客客气气地递过一支烟,改用德语说:“赏个脸,抽一支吧。”
  魏斯摇摇头,掏出自己的烟盒。
  黄头发把魏斯不要的那支烟夹在耳朵上,叹了口气,用俄语发牢骚:“哼,替他们流血流汗!”他又掉过脸来用德语对魏斯说:“真棒,当兵的!你懂得勤务。”说罢举手高呼:“希特勒万岁!”
  魏斯把气囊放回车库,返身出来,拿了块小木板垫在膝盖上,铺上一张信纸。
  魏斯俯在纸上,沉思地用铅笔在上面写着,时而若无其事地瞅瞅那几个身穿五光十色的外国军装,通晓德语、俄语,也许还懂得其他语种的人。他们早已丧失了各自的本来面目,丧失了本性。尽管他们各有特征,但是人人脸上都烙下了同样的残忍、冷漠和空虚的表情。
  魏斯对这几张脸观察得越久,就越加清楚,要牢牢记住它们是不可能的。
  又到了星期日。魏斯仍然在车库旁占据一块地方,用挂子沙沙地挂着汽车内胎,打上补钉。补完车胎,他不慌不忙地拆开汽化器,洗刷一遍,重新装好。这才用破布把手擦于净,同上次一样,开始写信。
  那伙人显然已经看惯了这个不多话而守纪律的德国士兵,彼此只顾天南地北地聊着。
  魏斯漠然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落到旁边的某个东西上;这时他好象想起了信中的一句话,便又埋头写了起来。
  士兵写家信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那伙人谁也不再介意,不再理会他。何况他们确信,魏斯对俄语一窍不通。
  这伙人的头儿,看来是那个剃光头的瘦子。此人五官端正,额头倾斜,双眉细长,灰色眼睛里时出冷冷的光。当他插话时,大家都安静下来,连那个装腔作势、喜欢说些警句的男中音也不作声了。男中音的警句有:“不懂解剖学也能杀人”,“我在坏蛋当中可算得革新家”,“无私的爱情代价最高”,等等。
  有一次,男中音懒懒地说:“我曾经娶过一个瘦瘦的大眼晴娘儿们。”
  光头冷笑了一声。
  “后来在贝鲁特把她卖给了一个黎巴嫩的犹太人。”
  “干吗侮辱人呢,是卖给一个阿拉伯人,他也许还是一位教长。”
  光头威胁地将眉毛一拧,咬牙切齿地说。
  “你这是跟我唠叨些什么?”
  男中音顿时泄了气:“嗯,好吧,软骨头,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一个身材瘦削得象小青年、青筋峡磷、皱纹满脸的鹰钩鼻老头,带着高加索口音问道:“教长?什么是教长?我就是教长。卖了多少钱,你不记得了吗?”
  一个脸部皮肉松弛,秃顶上贴着几缕枯黄头发的人耸了耸肩膀。
  光头说:“先生们,我们似乎也应当在这里建立秩序。”
  “在德国人这里?”
  “我指的是俄国侨民。有些侨民受到希特勒的鼓舞,产生了希望;另一些侨民则无产阶级化了,他们当中有人开始为祖国的命运担忧。”
  “应当把这种人宰掉,”老头建议。
  “不妨这么办,”光头表示同意。
  “我把有些人的名字报告了长官,并且建议由我们来效劳——亲手把他们除掉。这样做可以杀一儆百,显示出我们决心要处死那些变节分子、但是,唉,长官拒绝了。他说,这件事让盖世太保去办。真是遗憾。”光头闷闷不乐地说。
  脸皮耷拉的人心神向往地拖长声调说:“现在俄国也是春天了!”
  “跳伞的时候别忘了穿套鞋,免得把脚弄湿了。”
  “我想,那时候地面已经干了。”
  “他们只用三个星期就把波兰打垮了。”
  “哼,俄国可不是波兰。”
  “你说的是哪个俄国呀?布尔什维克的俄国吗?”
  “可是毕竟一-”
  “瞧这个家伙!也跟狗一样乱叫了。”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点动物的东西……”
  “你记住自己颈圈上的号码就行了,其余的统统忘记吧……”
  干燥的、带着尘土气味的阳光照在这铺着小圆石的场地上,照在房屋的窗根上,也照着这一伙败类,这几个穿着欧洲各国战败之师的旧军装的卖国贼。高高围墙的檐板上绕满了带刺的铁丝,围墙投下的阴影又宽又浓,象是一道黑沉沉的壕沟环绕着院子。岗楼上,哨兵的皮靴踏着楼板,发出鸣鸣的响声。魏斯躬身坐着,把铺上纸的小木板放在膝头,起劲地用铅笔在上面画着。他在这里也跟囚徒一样,过着不紧不慢、严格死板的监狱式生活。
  尽管如此,他是这里唯一的自由人,甚至是幸福的人。置身于这个可怕的世界,他日益认识到自己是这里唯一的幸福者。因为他能够将生命的每一分钟献给人民的事业,为人民的幸福而工作。
  魏斯坐在阳光下,耐心地、勤勉地工作着。是的,他在工作。他用削得很好的铅笔在薄纸上画这几个人的像。他想给每个人画两张像,一张正面的,~张侧面的。他象小型画画家那样精雕细刻地画着。
  萨沙·别洛夫从来不曾象现在这样急不可待地要证实自己的艺术天赋。
  他在艺术中素来同那种缺乏热情的客观主义匠气格格不人,可是这种匠气眼下却能代替照相机的作用。他必须把这几个人的面貌准确无误地再现于纸上,就象这不是画,而是复印的照片。
  他一面画着,一面还得在脸上装出搜索枯肠、冥思苦想地写信的表情。许多苏联人的命运和生死,也许就取决于他此时工作的成败。
  来食堂用餐的人中间有一对聋哑夫妻。男的身体结实,宽肩,黑发,大脸盘,表情呆板。他的眼睛警惕而专注,看人时一眨也不眨,眼光孤傲而含敌意。女的长着柔软的淡黄头发,身材细长,容易激动,别人只要对她稍加注意或不予注意,她都很敏感。情绪激动时,她脸上就不由自主地立刻反映出来。她的面部表情异常丰富灵敏,能反映出最细微的心情变化。
  这一对儿不属于服务人员。看那男哑巴大模大样、旁若无人的派头,以及就餐的人都不敢当他的面利用两口子耳聋的毛病出言不逊,可以断定这两个人在这里处于特殊的地位。
  有一次,一个从外面来的二级下士在餐厅里吃午饭。这个肥头大耳的巴伐利亚人瞟了女哑巴一眼,对邻座的人说:“这娘儿们挺有意思,我倒不反对跟她摸摸捏捏来一下。”
  男哑巴站起来,缓步走到二级下士跟前,飞快地朝他脖子上砍了一掌,然后把他挟在腋下拖起来,放回到椅子上让他坐下,自己又回到妻子身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一点反对的表示。大家继续吃饭,若无其事。
  魏斯知道,这种打击方式可使人疼痛休克而产生短暂的麻痹。
  下士脸色煞白,汗流满面,大口大口地吸气。他浑身难受,慢慢从椅子上往下溜。
  魏斯把他扶出餐厅,带到自己房里,让他躺在床上。二级下士感觉好受些了,从床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他要叫哑巴领教领教盖世太保的厉害。说罢就上驻军司令部去告状。但是他很快就满面羞惭、闷闷不乐地回来了。
  二级下士越想越气,便把他向长官报告受辱的经过、碰了一鼻子灰的原因,告诉了魏斯。魏斯也渐渐猜测到这一对奇怪的哑巴夫妇是什么人了。
  卡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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