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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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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斯停住车,摘下备用轮胎,放掉气,招呼那个小伙子过来,把气筒递给他,做了个手势,吩咐他给轮胎打气。小伙子听从了。
  巡逻队来了。魏斯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一名巡逻兵朝小伙子那边点点头,问道:“他是跟你一块儿的?”
  魏斯没有直接回答,含糊其辞地说:“上校要车,我们迟到了。”
  巡逻队走了。
  小伙子给车胎打完气,用疑问的目光看了看魏斯,操着德语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你出了力,我用车送你走吧?”
  青年犯了踌躇,后来好象决心豁出去似的,在魏斯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默默地坐车走了很久。
  青年终于沉不住气了,问道:“你干吗救我?”
  “是你救了我,”魏斯说,“给胎打了气。”
  “你这个德国人真怪。”
  “哪儿怪?”
  “明明是你救了我,”小伙子固执地说,“还开车送我。我可是个波兰人。”
  “看得出。”
  “你是个德国好人吧?”
  “‘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种人,”小伙子举起了一只拳头。
  魏斯耸了耸肩。
  “红色战线!你不知道?”
  “不知道”魏斯说。
  “那么见鬼,你干吗要救我呢?”波兰人发火了。
  “你又在哪儿见过这样的德国人呢?”
  小伙子的脸又苍白了。
  “原来你是个盖世太保,对吧?刚才是假装的,对吗?把我逮住了,对吧?”说着急忙把手插进右边兜里。
  魏斯没有转过脸来,劝告他:“别着急,冷静地想想。”
  他们又沉默了。
  “我在这儿下车,”小伙子说。他打开了车门,躬身退出汽车。。
  魏斯俯身问他:“钱呢?”
  “什么钱?”小伙子惊讶地问。
  “车钱。”
  小伙子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兹罗提,说:“这点钱还不够你买包烟。”
  “不管多少,拿来,”魏斯厉声说。他收好钱,冷笑道:“你以为德国人会让你白坐车?”
  魏斯掉转车头。车窗外掠过小伙子那张惶惑的脸。他胆怯地挥了挥手,魏斯没有答理他。
  虽然魏斯随机应变,向小伙子要了车钱。但是搭救那人毕竟是一次擅自行动,他没有权利这样做。
  “糟糕,别洛夫同志,”魏斯暗自说。但不禁又想道:“给车胎打气倒是好主意。所有的德国司机都强迫路过的波兰人给车胎打气,我也这么干了……”
  几天以后,他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喝醉酒的德国兵,正在打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的耳光。女人扑向魏斯求救,魏斯默默推开她,走过去了。他是那样漠不关心,仿佛眼前的一切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自打那次救了小伙子后,他好久还在反省自己,狠狠地“剋”自己。他明白,有如怜悯心之于外科医生,苏联人的品格和道德在这里是十分危险和招祸的。他若无其事地从这个被毒打的女人身边走过去了,因为他牢牢记着,他的职责是高于这种感情的。
  有些日子,魏斯给当地一个叫克卢格的德国农场主开车。克卢格是波兰(第五纵队)——自由团的成员。这帮家伙在希特勒人侵前夕从事破坏活动,以后则充当盖世太保的帮凶。
  克卢格体胖腿短,一睑横肉,患着气喘病。他听说魏斯来自波罗的海沿岸区,就带着责备的口气说:“象你这种小伙子,本来应当暂时留在那里,然后可以照我们过去那样痛痛快快地杀那帮猪罗。”
  魏斯问:“您认为,那时我们能干得成吗?”
  “我想没什么不可能。”
  “那么,当时我们干吗要离开那儿呢?”
  “可不是嘛,为什么呢?”克卢格阴郁地说。接着他冷笑一声,安慰道;“没关系,小伙子,好戏都在后头哩。”
  克卢格的农场里有几十个波兰战俘和法国战俘在干活。但是他承包了为筑路工程供应碎石子的业务,把俘虏都赶到碎石场去了,还派自己的儿子、女婿去当监工。现在克卢格想给农场物色一批新俘虏,就对人家说,他从前那些俘虏都得痢疾死掉了。
  魏斯问他:“您要这么多俘虏,冬天拿他们怎么办?”
  克卢格说:“在基本食物的消耗上,猪是人的主要竞争者。而我饲养的猪,单是种猪就有十多头,其中四头还获得了奖章。”接着问道:“明白了吗?”
  “没有,”魏斯说。
  “唉,跟你直说吧;我监护的对象是经不起这场竞争的。会成批死掉的,——准是这样。”
  “是说猪会死吗?”
  “得了,别装傻了,”克卢格冷笑道,接着又郑重其事地说:“有些人的农场靠近战俘营,就占便宜。战俘营把俘虏赶到农场里干活,吃喝却在战俘营。学着点,孩子,你会当上场主的。”稍停停他又补充说:“第一次世界大战那会儿,有一些俄国战俘给我爹干活。那些又干又瘦的人筋骨倒挺结实,可得提防着他们点。有个家伙就用铁锨削掉了我多一只耳朵。”
  “就削掉一只耳朵吗?”魏斯问。
  “就一只。”
  “那就是说,打偏了,”魏斯说。
  “是的,”克卢格说,“打偏了。”他思索了一下,畏缩地说:“要是我有俄国俘虏,他们就是躺在那里,我不带上手枪也不敢走过去。他们会撞你的腿。这我知道。”
  “怎么,您还想要俄国俘虏吗?”
  “既然打仗,就会有俘虏。”
  “会打仗吗?”
  克卢格耸了耸肩膀,反问道:“那么你倒说说,干吗总督管辖区新来了这么多部队?……”
  克勒尔通知魏斯,要他次日下午两点钟停止给克卢格开车。
  第二天上午,魏斯把克卢格从这个机关送到那个机关然后克卢格吩咐送他到庄园去。
  下午两点钟不到,魏斯把车开上一条雨后泥淖的村道。两点整,他停住车,打开车门,宣布说:“克卢格先生,您使用汽车的时间结束了。”
  魏斯打开行李舱,取出克卢格的皮箱,放在地上,把放在驾驶室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克卢格说:“我还得坐五十二公里,我付钱。总不能把一个有身份的人扔在半路上不管呀。”
  魏斯说:“请下车吧。”
  “我不下车。”
  魏斯掉转车头,往回开。
  “我的东西还扔在路上呀!”
  魏斯不吭声。
  “停车!”
  魏斯刹住车。
  克卢格在皮夹里翻了一阵,拿些钱塞给魏斯。
  魏斯推开他的手。
  “哼,好吧,”克卢格说,“好吧!饶不了你。”
  他钻出汽车,踩着泥泞回去拿自己的东西。
  魏斯回到车库,向克勒尔报告说,克卢格企图扣住汽车。
  克勒尔说:“命令就是命令。你必须在两点整让他下车,下在水洼里也行。”
  “我照办了,”魏斯说。
  他感到,这些天他车子里好象拉了一头肮脏的牲口。
  魏斯把坐套摘下来,抖了一阵,他觉得车内有一股臭气。
  一连十小时,甚至十二小时的工作,哪怕是最结实的司机也会累得精疲力尽。魏斯必须具有充沛的体力和脑力,才能在干完车库的活以后再去从事自己的主要工作,这项工作要求他聚精会神,深思熟虑和镇定自若。
  人有时候觉察不出他自己由于疲倦而丧失了一定的敏感,结果在需要当机立断的瞬间贻误了事机。疲倦固然可以靠毅力来克服,但是怎么知道疲倦会不会使你不再意识到你必须时时牢记的两种身份——真我和作为汽车司机魏斯的假我呢?尤其困难的是,必须将这种双重人格的思维活动结合起来,形成与你的目标和职责相适应的一种思维方法。
  最近几天来,神经上、精神上和体力上的劳累,时而从他身上把约翰·魏斯挤走,时而又使他充分意识到自己就是约翰·魏斯——这使他感到十分快慰,这个魏斯的过去,除了对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保留着回忆之外,已经没有踪迹可寻了。过分繁重的工作及由此而来的疲劳,有助于他抑制住对祖国的思念,使他酣眠无梦,也不沉缅于那些激动人心的回忆。仅仅有一次,他发现自己在夜间哭了,因为他梦见了父亲那双带着铁屑味儿的手。
  他在这几个月的收获和学到的东西是过去那一套细致严格的意志训练及观察、摹仿能力的训练所不能提供的。为了装得跟周围的人一样,——这些人的瞬好、习惯、观点和特性都打上了本民族全部历史的烙印,打上了这个民族的生活方式和社会结构的烙印,——他曾时时刻刻处于一种莫可名状的紧张状态。
  现在,这种状态消失了。教官预言的事情发生了: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转变是极大地运用智慧、毅力和记忆力而得来的硕果。
  现在已经不需要装模作样,而且切实地感到,自己就是那个要扮演的人。不过在培养自己具备魏斯的每一个假想特征,并把它变成固有属性的时候,又丝毫不能丧失本色而对魏斯作些微小的让步,因为魏斯虽然应当具有生命力,是一个独立的人物,但他毕竟要完全服从扮演者的意志。
第九章
 
  迪特默尔太太郑重地通知魏斯,玛丽亚·布赫尔星期天过生日,邀请他俩去作客。
  “这是使人非常愉快的消息,”魏斯高兴地说。
  “可是您的军装……”
  “我穿便服。”
  “您的便服颜色太浅,不适宜参加晚会呀!”迪特默尔太太大声说,并且责备魏斯:“不能这样大大咧咧。况且玛丽亚有个成年的女儿——她会对您产生什么想法呢?”但随即又安慰魏斯:“别发愁,约翰。”说罢走进自己房间,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儿子的一套便服。
  “穿上试试,”她吩咐道,“我相信,您穿上这套衣服会象个王子的。”
  果然,魏斯穿弗里德里希的衣服非常合身。
  迪特默尔太太沉思地瞧着他,郁郁地说:“我最后一次看到弗里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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