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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针密线,文笔沉郁,有一种千回百转、深情绵邈之感。”
他明显有点激动:“看不出,你老兄有点识货。我是从许多老师那儿学来这一手的,如杜少陵、李昌谷、李义山、黄山谷、晏小山等。真的,我很明白什么样的语言是诗的语言。——还有一点你没看出来,就是文字的音乐性。”
我试着读了两段,果然觉得很上口。“有些双声、叠韵的词汇,句子也有一些谐音和拟声的运用,句子的长短错落还像也有讲究。”
“你只说到了一点皮毛。算了,不跟你探讨,这些话题太大。”
“你拿写诗的劲头去写小说,不觉得累吗。而且读者买了后,可能翻一翻看个大概就扔下,哪有许多工夫去把玩。如果没有知音,你岂不是寂寞得要死。”
“读者愿意怎么读,那是他们的权利。但我作为作者,只能对自己严要求。”他的自信,谁也咬不动。
“光把它输进电脑里,你恐怕就得几个月。”
他笑:“我已经找了几个女孩,她们把这些全部都敲到软盘里去了。”
“将来你成了大作家,这手稿可就值钱了,没准能卖几百万。”
他笑得更欢:“那是我死了以后的事情。只要还有一口气,我注定进不了伟大作家的行列。这就是游戏规则。”
“果然厉害,句句见血。听沈蓦讲,你已经把稿子给出版社看了?”
他把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早些时候,他就寄了几万字的稿子给北京一家出版社的一位名编辑,希望他提提意见。那位编辑对作品独特的文风和内涵吃一大惊,很快和他联系上,盛赞和鼓励之余,对作品的主旨和下面情节的发展提了一点建议,几回商榷下来,全稿的构架在柔砥心中已趋成熟,之后他的创作非常快。十来天前,这位编辑来上海出差,柔砥晚上到宾馆和他见了一面,聊了几个小时,把已经完成的十几万字稿子的复印件给了他。编辑回京几天后,柔砥急不可耐地问意见,得到的评语是“很好,很有才气”。编辑又说自己不会埋没好稿子,要他静下心把结尾写好。
读大学时,我很瞧不起中文系的学生,可现在的态度大转弯,觉得对柔砥这样的“文人”须仰视才对。我虽说天天在高级写字楼里出出进进,现在面对他,却很有点自惭精神的猥琐,觉得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禄蠹”。
“估计什么时候能出版,稿费很多吧?”
他说:“下周我就能把打印好的稿子寄到出版社,快的话,两三个月就能出版。我希望能拿版税,不要多的,一本书给我一块钱就行。”“你估计能卖多少本?”“五万本总该没问题吧,无论是题材,还是文笔,都比较独到。”
我羡慕不已:“拿了这些钱,你可以好好地玩一两个月,寄情于山水之间,然后再写第二本。”
他摇头,“哪有时间,毕业一两年,由于没有机会实践,英语都荒废了,我要把它捡起来,还要搞得更好些,为将来搞翻译作准备。作为一名作家,至少应该精通一门外语,否则没资格谈论外国文学。除了英语,我还想花上若干年功夫研究中国古典文学。以前的许多作家同时又是非常出色的学者,比如鲁迅、林语堂、沈从文,钱钟书小说写得差一点,但毕竟是不错的学者;你再看现在的文坛,许多作家只是初中或高中文化程度,别说精通外语,就是汉字,恐怕也认识不了多少。嗨,一代不如一代。”
这小子。我酸溜溜地讥讽:“太狂了罢,你一个人的能量有多大?”
“看行动。”他不屑多说似的。
好吧,看行动。“你总算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了。不过今晚,别看书了,好好玩玩。”
林水监去武汉出差了,我可以安享周末的宁静。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雨脚渐收后的夜色,呼吸着清腥的空气,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愿意在屋里待两天,懒懒散散地听音乐、看书。
可说好了明天要陪夜吹去人才交流会。我倚在床背上,拨了夜吹的电话。顶好是她主动提出不要我陪了,我再不好意思地答应两声。
“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她心情似乎不错。这一周,没有一家单位通知她面试,听筒里的高兴,装得有些辛苦。
“哪有好事,不过想和你随便聊聊罢了。”
“你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是不是病了?”
效果不错,她听出来了。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今天淋了雨,头有点沉。”
“昨天听你说话还好好的,怪不得。吃了药没有?”我说吃了。“算了,你明天不用陪我去。交流会结束后,我过来看你。”
行了。我说:“你不用来,我休息半天就会好。”
“反正我要到中山西路人才市场去,再到你这儿,也是顺便。”
她如此殷勤,我不好再推脱。撒谎的感觉,我不太习惯,觉得自己“为人谋而不忠”,就是给予梅夜吹这样一个老朋友的真诚也很有限。但又安慰自己,任何人的真诚都有限,人们每天都必定要说许多的假话,只不过大部分无害于人罢了。
星期四,她还煞有介事地对我说,那家法国公司的老总认为已婚女性更稳定可靠,很遗憾地放弃了她,招了一位三十多岁已婚的资深翻译。她居然还没忘对我杜撰一番那个法国佬临别时的赠言,好让她的谎言划个圆满的句号!果然是精力充沛,比我强多了。
明天,一醒了就躺着看小说,两餐都是方便面。下午梅夜吹来了电话,问我怎么样。
我没弄明白,反问她:“什么怎么样?”
“感冒呗,你呀,也不知道关心自己。”她一副管家婆的腔调。
我这才记起昨天向她撒谎的事。“还好,谢谢。交流会已经结束了?”
她说:“是呀。还有些收获。我现在在车上,见面再说吧。——哎,你那儿有什么喝的没有,我渴死了。”
我想当然:“肯定有喽。”
夜吹这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往前踏一步,也难;推开她,我也做不到。只得长长地打一个哈欠,暂时搁置难题,继续看书。门铃响时,我套了长裤去开门。
夜吹将手中的几个塑料袋朝我晃晃:“今天我来给你做顿好吃的。哎,热死了,让我进去吹吹空调。”
“把菜放下,到房里去。”我接过菜,放到厨房。
她在房里叫我:“姬汉,冰箱里有什么冷饮,凉开水也行。”
“好,就来。”我打开冰箱看看,什么饮料也没有,只剩着一碗番茄蛋汤,前天的。我冲了一杯橙汁,放到冷冻室。
“等一会就好,我冲了杯橙汁。”
她勉强笑一笑,低头没作声。我说:“我一直睡着,现在刚起床,所以就……。”
“不要紧,我在外面吃了西瓜。你精神不太好,还是继续睡吧。我凉快一会,就去做饭。”
“哪睡得着。等会儿跟你一起做饭,给你打下手。”
她不肯:“还是我一个人来吧。也算对你表示谢意。”我有什么该感谢的,但索性装到底,躺到床上去。她讲了一下交流会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好消息。我暗暗佩服她的乐观主义,她只要不自己吓垮自己,总还是能找到工作的。
她又拿起沙发上我换下的衣裤袜子。“你们男孩子都是这样,不愿意洗衣服。我先泡一下,晚上帮你洗。”我要阻止,她已经出房了。
看她在忙,我也该找点事做。她很能喝酒,我就出去买了几瓶啤酒。不一会,满桌的佳肴香味四溢。夜吹两手叉腰笑着:“怎么样,刘先生。”
“不错。要是天天有这么一桌菜,那就好呆了。”
她撅撅嘴:“这有何难,我天天给你做就是了。”我怪自己说话不小心,拿筷子尝虾仁,把她的话敷衍过去。
伴着轻音乐,我们细嚼慢咽地吃着。我们的话题似乎很飘忽,但不该提及的人与事,就都不提及。气氛不错,这样的晚餐,使我感觉到了类似家庭的安全与温馨。夜吹也很不简单,她现在献殷勤部分原因也是有求于我。她终究是我的老朋友,我得帮她一把。
“我知道,你想搬进来住……”
“你先别管我怎么想,你问问你自己,愿不愿意。”见我点头,她又说:“那好,你情我愿,还有什么不好办的。”她目光灼灼。
我说:“林水监住得好好的,也不能硬赶他走吧。你给我点时间,我来做他的工作。”她向来不撒娇,今天竟笨拙地做出扭腰、跺脚、撅嘴等娇滴滴的小女人动作,而且不止一次,也真难为她。
像我们这样的关系,到了合租的地步,几乎等于谈恋爱和同居了。我现在更不想去碰这根敏感的神经,就把话题往林水监身上引,聊我们的小开心和小摩擦。夜吹说:“林水监这么漂亮,怎么没有女朋友?”
“人家要求高嘛。一般的女孩,他瞧也不瞧的。”
“感情这种事很难说。没准将来他会被一个普通女孩治得服服帖帖。”
“那你就给他介绍一个吧,争取三两下把他搞定,他肯定要搬出去另建爱巢。”
“我自己的个人问题还没着落呢,哪顾得上他。”她又杀回来了。
她托着腮看我,眼也眨得频。这个动作,与她的性格不很配,但此时醉意上脸,双颊酡红,自有一股娇憨。在对视中,我有点冲动。
我狠狠地平抑了心跳,拿起酒瓶说:“这是第五瓶了,干完了它,今天的晚宴到此结束。”
“才九点多钟,接下去,还有什么好节目。”
我说:“抹桌子,洗碗,扫地。”
“你少来,我是说真的。我们以前还没有像现在这么聚过吧,今天索性玩个通宵,怎么样。”她一饮而尽,从椅子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