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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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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凤歌久在桐山,与傅家本家的人没太多交道,对三姑娘傅淳是只知其名不识其人的。若她回来时见他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姑娘,那多不好?
  虽这不过是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小事,可他不想让叶凤歌有片刻的误会,他怕她会委屈难过。
  见他态度坚决,傅淳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停下脚步,百感交集地目送着他渐行渐远。
  半晌后,傅淳回身走向傅准,却惊见傅准泪流满面,不禁吓了一跳:“你哭个什么劲儿?”
  “大哥他……”傅准抬起手臂压住自己的眼睛,哽咽道,“他看我了!他先前与你说话时,远远看了我好几眼!”
  天,这盲目的崇敬……
  傅淳好笑地揽过他的肩:“你大哥方才说了,今后我可以去桐山找他的。若你乖乖的,别跟家里人说今日咱们见着他了,那将来方便的时候,我就带上你一起,可好?”
  这小子先前紧张得都没敢吱声,搞不好傅凛都不知他是谁。
  傅准自是擦着眼泪猛点头,拍着心口保证绝对守口如瓶。
  ****
  临川城内,大通绣坊后院。
  叶凤歌拢着披风坐在廊下长椅上,怔忪望着身侧与自己并排而坐的师兄邝达。
  邝达侧身坐着,右臂搭在长椅的椅背上,左手把玩着一个精致的乌漆小药匣,一袭青衫衬着眸心的沉静悲悯。
  “师父原说等你五日,可前天一大早就有人从京中带信来,似乎有个少见的病例急求她入京诊治,她便匆匆启程了。”
  邝达看了叶凤歌一眼:“师父给你留了话,不过她让我先问清楚,你心中是否有决断了。”
  二人都知道,妙逢时问的这个“决断”,是指叶凤歌是否接受师门召回。
  若她选择继续留在傅凛身边,就意味着她会被师门除名,无论将来她与傅凛的结局如何,都只能愿赌服输,再回不去了。
  叶凤歌轻咬唇角片刻后,壮士断腕一般,声浅清却坚定:“我,留在桐山。”
  “合着还真是药门弟子避不开的宿命,”邝达自嘲地轻笑一声,将目光转向院中那些萧瑟花木,“你俩定情了?”
  没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叶凤歌愣了愣,尴尬地垂脸看着自己的脚尖,清清嗓子:“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眼下她和傅凛之间,似乎是捅破了窗户纸,又似乎没有。
  “也就是说,他毫不掩饰对你的依赖,而你刚巧又乐意被他赖着,没想走,是这意思么?”邝达了然浅笑,望向院中的目光愈见悲伤。
  叶凤歌低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师妹,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全心的信任与依赖,是因当初他最艰难无助的时候,身边只有你是让他觉得无害的,所以他没得选,只能是你。”
  邝达的嗓音轻柔,却残忍地揭开某种真相。
  “师父今次诊脉时与他谈过,察觉到他已开始不自知地尝试自愈,且成效很明显。或许不知哪一日,他就从自己心里那间黑屋子里走出来了。”邝达回头看了沉默的叶凤歌一眼。
  “傅五公子非池中之物,待他将来能坦然走出桐山那四方院墙,自会有更广阔的天地,会遇到更多人。到时你对他来说,或许就与旁人没什么不同了。那时,你又当何去何从?”
  当初的傅凛因心中郁结过深而极度不安,既渴望亲密无间的陪伴,却又很难亲近旁人。
  因他那时心性行为多有古怪、反复之处,偶尔甚至会出现无法自控的攻击之举,他的家人不懂得这中间的症结,加之也是心虚愧疚,便选择对他回避,送他去桐山群索居地“静养”,这就无形中加深了他的孤独与无助。
  这种情况下,叶凤歌因侍药弟子的职责所在,不遗余力地接近,不离不弃的陪伴,就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天长日久,自然易滋生错觉。
  或许,眼下的他未必分得清楚,是当真对叶凤歌这个人喜爱得入心入魂,离她不能活,抑或只是习惯。
  随着他开始好转,行动的范围逐渐扩大,接触的人增多,慢慢融入寻常的生活,或许就会渐渐从迷思中清醒过来,开始反思这个问题。
  “我想过的,”叶凤歌回望邝达一眼,眼神坦荡,“其实如今我也不确定我对他是习惯,还是……”
  她顿了顿,赧然勾起唇角:“可我想试试。”
  虽她眼下还不能十分确定自己对傅凛是不是男女之情,可她想试试。
  当年她的母亲嗜赌造成家徒四壁,之后即便戒赌回头,家中境况仍是好几年都没缓过劲,最终只能以“送”的名义将她交给师父,实际根本就是卖掉她,好让家里其他人有活路。
  这件事在她心里扎根极深,使她从来不愿做出任何近似赌的行为。
  在“回归师门”与“留在傅凛身边”之间,她选了后者,这或许是她长到二十一岁,做出的最大豪赌。
  “师兄,我没什么大智,说不明白什么道理,只能确定自己是真的很想留在他身边。”
  叶凤歌笑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又道:“他很好,将来或许还会更好,这些我都想过。我只能说,我会尽力让自己也变成更好的人,让自己有资格俯仰无愧地站在他身旁。至于最终能与他走到什么地步,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与傅凛年少相伴的情谊,中间掺杂了太多东西,既有温情的彼此陪伴,又有无法回避的相互救赎,如今再多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难舍,简直杂乱成麻。
  她理不清,也不想去理了。
  人活一世,绝不会做每一个决定时都清醒笃定、胜券在握。
  即便是世间最最单纯的青梅竹马,也不能确保能定能相携白首,她又何必非要先问个输赢成败,再去决定要不要交付真心呢?
  “就当我这是迟来的年少轻狂吧,若最终不能与他走到一处,我也认的,”叶凤歌抬起手背盖住双眼,笑出了声,“师兄放心,我既愿赌服输,也输赢不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来啦~~么么哒~!


第四十章 
  见她心意已决,邝达没有再劝,只是随口笑笑,将手中那个小药匣子递给她。
  “师父说了,若你选择自脱师门留在桐山,她不会责怪你,叫你心中也不必有无谓的负疚。毕竟当年你拜入师门时,对这行当一无所知,根本谈不上愿意不愿意,不过是当时年纪小小,迫不得已,大人让怎么做就只能怎么做,说来也是强求你这么些年。如今你大了,要自己选择将来的路,这没有错的。”
  叶凤歌听得眼眶发烫,轻轻点头,良久后才“嗯”了一声。
  她接过小药匣子打开,见里头只孤零零躺着一粒丸药,不禁疑惑地愣住了。
  “师父说,傅五公子的寒症经过七年调养,已大有成效。如今要徐徐收网,这丸药便是关键,”邝达没有看她,兀自望着院中呈凋零之势的花木,“但这方子药性烈,用量需控制得宜,制成丸药,每三个月服一粒为佳。只需服用五到六颗,即可根除寒症痼疾。”
  叶凤歌踌躇地以指摩挲着小药匣子的边沿,轻咬着唇角没吭声。
  “师父托了稳妥的人帮忙,每三个月会制一粒新的丸药,你到时只管来我这里取,”邝达笑着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你也别怪师父管得多,虽你不怕年少轻狂这一把,师父却不愿看你再步我后尘。所以,这丸药算是她给你留的最后机会。”
  不给药方,丸药也只三个月才给一粒……
  叶凤歌已大略明白自家师父的打算了。
  她看着手中的小药匣子,轻声问道:“师父怎么说的?”
  “她说,一年之内,若傅五公子有求亲之举,你不要贸然就应了。”
  余光瞥见叶凤歌蹙眉看向自己,梗着脖子似乎有话要说,邝达摆了摆手:“别紧张,师父的意思不是要棒打鸳鸯。”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这期间,她暂不会向旁人透露你已自脱师门的事,对外你仍以侍药者的名义留在傅五公子身边。但你职责已了,不必再以侍药者的眼光去旁观、记录,只需心无挂碍地去重新看待他,重新审视你俩之间的关系。”
  再怎么说,叶凤歌也算妙逢时养大的孩子,在这种关乎终身的大事上,妙逢时自忍不住要多为她想一些。
  抛开医者的身份,单纯以长辈的眼光来看的话,妙逢时并不觉得傅凛是个合适自家小姑娘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毕竟傅凛的情形与寻常儿郎不同,加之从前叶凤歌身负职责,又体谅心疼他的不易,许多事上只能一味对他让着、纵着。
  这七年来,叶凤歌对傅凛的许多事是习惯了旁观,但不参与;而傅凛对叶凤歌呢,则是信任、依赖但少交心。
  这绝不是寻常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
  “当两人之间的关系改变后,看待对方的心境自然会随之改变的。”
  邝达回眸瞥她一眼,唇角笑意微涩:“譬如,就拿最简单的一件事来做例子:从前若傅五公子躲起来拒绝与人沟通,你就算生气,最终也不会与他计较。因为你心中终究有身为医家弟子的底线做约束,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体谅他在那种状态下有许多不得已。”
  叶凤歌眼眸低垂,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中的小药匣子,安安静静地听着师兄抽丝剥茧。
  邝达接着又道:“若你俩贸然改变了关系,甚或很快就成了夫妻,那再遇同样的情形,你未必还能忍得下‘被彻底排拒在他心门之外’的这种委屈。可他呢,却早已习惯了你身为医家弟子时那种近乎无底线的包容与忍让……你想想会是什么场面。”
  所以妙逢时划出一年的期限,是希望叶凤歌与傅凛能在这期间有一个缓冲与磨合,去适应各自在对方生命中角色的转变。
  叶凤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头低低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
  邝达了然轻笑,摇了摇头:“算了,这时你大约正被情情爱爱冲昏头,只会觉得师父简直杞人忧天、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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