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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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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成老将军所言真正的“精气尚存”。众人正以为领悟到大司徒话中委婉之意,不料话锋紧跟急转直下,“尚书令虽为文官,可少年时就曾于西北驰骋疆场,提刀饮血,国朝多有文士领兵先例,此举未尝不可。”
  殿上一时再次沉寂,百官咀嚼着大司徒前后看似矛盾实则统一的一番说辞,似有所悟,似有所得,也不过是各自以为的所悟所得罢了。御史中丞沈复却出面拦阻道:
  “尚书令既为台阁之首,不该擅自离京。另虽有一年半载西北历练,然并无显赫军功,不过爵凭恩荫而出,如何服众?难不保麾下军士议论,有害军心。”
  沈复话音一落,中书令张蕴亦出列跪奏:“臣附议,尚书令虽一心意在为国效力,然而北伐并州乃国家大计,还须靠台阁在其后主持粮秣供给大事,百官虽有内外之分,却皆为安定国家,拱卫天子。尚书令即便不出建康,也自能竭心尽力,倘贸然开赴前线,于国家无半分裨益。”
  眼看尚书令一人掀起如此风浪,东堂之上新一轮的你来我往就势要起,成去非漠然听了半日,好似与己全无关联一般,待众人把话说尽,不得不偃旗息鼓之际,方道:“臣不敢惜此项上头颅,亦不敢于此役有半分差池,时危世艰,臣虽驽马,然志向尚存,恳请今上全臣此心。”
  英奴沉默良久,环顾四下,道:“好,朕全尚书令此心,也望尚书令全朕此心,来人,拟旨。”
  天子表态,一旁中书舍人正欲提笔,底下仍有人出列道:“今上……”
  “卿没听见朕方才所说?”英奴冷笑,这人面上一窘,道:“臣的确没有听清楚,还请今上治罪。”
  英奴不耐烦摆手:“治罪?朕能治你什么罪?耳聋耳背罪?我大祁还没有这样的律令,待会诏书一下,侍中大人声音亮些,自会听清的,归位吧!”


第169章 
  凤凰五年元月末,雍凉大都督舞阳侯骠骑将军周休殁; 凉州太守护送灵柩回京。又有并州祸事再起; 天子授尚书令成去非为征北大将军; 加督并州诸军事,假节,领兵二十万出征并州平叛。朝中虽仍多有疑议,然天子金口玉言,任由百官各自演义。
  兵者; 国之大事;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不可不察。因此王师出征前的繁复准备; 不可掉以轻心。从军需钱粮,到衣甲器械,不一而足。又因建康去并州长途跋涉,朝廷临时征用民间几十万匹马骡等畜以保后勤辎重运输。
  成去非自奉命以来,亦有几样事需打点清楚。
  台阁中度支尚书、左民尚书没日没夜核算军饷钱粮等琐细,案几上高高摞起一沓这数年来各地土断成果; 府库储备有所增加; 盖因时日太短; 充其量只能算是聊胜于无。顾曙一时间忙地不可开交,既是尚书令亲自出征,一切事宜明细皆要一清二楚转呈给他,这其中自然马虎不得。另有尚书令语重心长交待:我走后; 台阁诸事,你同大尚书要多多担待。顾曙亦自是应承不迭。
  而尚书令本人此刻正在家中后院,寻来当初赵器带回的胡人少年狸奴,左右稍作打量方问道:“对并州地形熟悉否?”
  狸奴自入成府这几年,甚少见到成去非,多在后院打杂一类,偶尔也肯做些胡人所常用胡床一类器物献与众人,府中上下渐渐习惯这灵巧又沉默的异族少年,遂彼此相处,倒也相安无事。更何况狸奴极为聪慧,如今一开口,早是一嘴娴熟的建康官话:
  “还算清楚。”
  少年态度虽恭谨,言辞间却仍不卑不亢,成去非点了点头:“我即日起就要出征并州,你肯不肯同我一道去?”
  狸奴心底犹如鼓击,眼中掠过难以察觉的一丝奋然,可很快又压了下去,垂首道:“我跟大公子走。”
  “很好,并州至少算你半个故土,事后你不用回来了。”成去非如是说,狸奴面上一愣,不能相信似的看着成去非,可又深知他的话从来都是落地为实,遂艰难道了个“谢”字,成去非这时方道:
  “清楚我带着你为了什么吗?”
  狸奴本也出身胡人贵胄之家,读过几年汉人的圣贤书,此刻心思百转千回,咬牙点头,望着成去非,成去非淡淡道:“你自怀家国之恨,这种事,即便你不说,你我都明白,我只想让你知道,边关板荡,凡有一夫之勇者,俱思王霸之事,遂致百姓不宁。倘胡汉能互利往来,平和共处,朝廷也不会妄加干涉,自会多与安抚,无奈人心不足,故屡有祸事,于双方了无益处,乱战之中,无论汉人也好,胡人也好,百姓皆命贱如牛马,让人不忍观之。我不会强求你挥刀向手足,只请你为我绘制一副并州周边详尽舆图,你可愿意答应下来?”
  狸奴闷声不语,半日才点头答应,成去非便折身离去,身后这异族少年盯着他的背影远去,眼神异样的阴沉,又别样的复杂。
  等到成去非回到书房时,虞归尘已到,两人一时竟无话可说,只默默饮茶,成去非终先挚友一步徐徐开口:“除了台阁的事情,我另有一事相托。”
  倘真论起平日自律,虞归尘并不亚于成去非,不近女色,不事浮华,责己重以周,待人轻以约,唯爱自然山水而已。但自重新入仕以来,克己奉公,廉约小心,又引得无人不赞。加之其人向来都是清雅风度,更得时人青眼。虽与乌衣巷大公子号称“连璧”,却贵居“江左八俊”之首,不是全无道理。
  然而虞归尘本人对政务,对山水,皆无多少真正热情可言,不过是虚无性情,他人不知,成去非却清楚得很。两人之间,虽不敢比伯牙子期,但成去非最信任者,莫过于虞归尘,反之亦然,如无虞静斋身在台阁,成去非出征西北之心自少不得一番顾后瞻前。
  “凡王师出动,因粮于敌,最为急务,运粮不但多费,且势难行远,阿灰把账算得已够清楚,”成去非眸中一定,看着虞归尘道,“我请你替我留意尚书仆射大人。”
  这其中不曾停顿,不曾迟疑,前后规旋矩折处实在是突兀,台阁中成去非一走,那么居于副位的仆射递补而上,自要总领台阁一切事务。顾曙虽身兼两职,但因平日成去非在,他重心皆在帝国财政之上,日后情形则要以他为首,成伯渊是在疑心阿灰,还是担忧江左暗地掣肘?
  虞归尘先是微微一惊,又思想他刻意这般称呼阿灰,一时心绪复杂至极,却只点头应道:“你放心。”
  仅此三字,足矣。
  成去非以中指叩着案面,久久没再说话,他同虞静斋之间,许多事情只需点到为止。虞归尘此刻忽思想到一事,问道:“先前去远招募的兵士,是不是还留了一部分?”
  “留了一队骑兵,”成去非直言不讳,“这一队人马不过数百余人,其中过半是当初钟山一事后退出来的,另一些则是从底下乡野挑选上来的,有那么几个好苗子,不过真金仍需火炼,就看并州这场火了。”
  虞归尘听言,心下又稍安定几分,这些人蛰居落日马场许久,如何借朝廷临时征兵的名义随成去非北上不得而知,但大约可作心腹,可作精兵,则多添一份保障,这让他由衷地替成去非高兴。
  “大公子,小韦将军来了!”有小厮在外头忽高声提醒道,韦少连似是等不及,一脸热忱地直奔内室而来,却不料虞归尘也在,冲他咧嘴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即满面激动看着成去非嚷道:
  “兄长,今上答应我的奏表了!我要戴罪立功,同你一道平叛!”
  两人闻言不禁对视一眼,这小子何时上的奏表两人竟毫不知情,此刻风风火火跑来,雀跃之情溢于言表,成去非却兜头就泼下一盆冷水:
  “你还知道你是有罪之身,你同家里商量了没有?”
  韦少连反手抓了抓脑勺,悻悻然:“家里不管我,我横竖也要去西北,今上开了天恩,许我将功抵罪,兄长,”韦少连上前一揖正色道,“我是真的愿同兄长出生入死!此心,此心,”本一肚子沛然正气,忽被一个如何也想不起来的词卡住,还是虞归尘给他笑接上:
  “此心日月可鉴。”
  “对!日月可鉴!”韦少连拊掌感激看了虞归尘一眼,成去非冷冷看着他,“行了,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可惜你不是幽并游侠儿,我看不惯你那套胡里花哨的行头,把你那马上累赘的东西给我全扔了,听见没有?”
  韦少连窘得脸通红,连连答应下来,他到底是年轻,虽爱舞刀弄枪,却也十分钟爱给那骏马修饰,此刻见成去非松了口,大喜过望,还想要再说几句好话,却见成去非朝自己摆了摆手:“先回去,把该准备的准备了,到了战场别软了腿就行。”
  又不是没杀过人,韦少连腹诽一句,欢天喜地去了。
  “伯渊,倘无他事,我也先回去。”虞归尘只身而起,成去非并不多留他,送至门外,虞归尘这才回首望了望他,轻声道:
  “伯渊,你保重。”
  两人何日能再并肩作战于旌旗猎猎之下,何日能再同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何日能再一起听那胡笳悲鸣,似成奢望,然而,他二人,一上战场厮杀,二在台阁理事,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携手并肩?
  成去非没有说话,只含笑点了点头。
  然而这笑意在虞静斋走远后,兀自渐渐凝结,成去非一阵低喃:“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是谁说的,伯渊,你该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人。
  记忆中泛着暖意的声音依稀传来,成去非仰面望了望西北方向天空中出现的第一粒雪亮白星,才想起一晃间太尉都已离去两年,那么此刻,他是否在和父亲把酒言欢?
  成去非一人独立夜风中良久,赵器默默来到他身侧,把一封书函递了过去:“蒋家的那位公子正巧在家,当即就提笔给你回了话。”
  “他见了你,是何情形?”成去非一面漫声问,一面朝书房走,赵器紧紧跟住了,两只眼睛全在成去非身上,“蒋公子为人非常谦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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