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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论道德的谱系-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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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忠诚、自豪、友好;一旦来到外界,接触到各种陌生事物,他们比脱笼的野兽好不了多
少,他们摆脱了所有社会的禁锢,享受着自由,他们在野蛮状态中弥补着在和睦的团体生活
中形成的长期禁锢和封闭所带来的紧张心理,他们返回到了野兽良心的无辜中,变成幸灾乐
祸的猛兽,他们在进行了屠杀、纵火、强暴、殴打等一系列可憎的暴行之后也许会大摇大
摆、心安理得地离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场学生式的恶作剧,他们也许还相信,在很长一段
时间内诗人们又有值得歌咏和颂扬的素材了。所有这些高贵种族的内心都是野兽,他们无异
于非常漂亮的、伺机追求战利品和胜利的金发猛兽;隐藏着的内心时不时地会爆发出来,野
兽必然要重新挣脱,必然要回到野蛮状态中去——罗马的贵族、阿拉伯的贵族、日耳曼的和
日本的贵族,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和斯堪的纳维亚的海盗,他们都同样具有这种需要。高贵的
种族不论走到哪里都留下了形成“野蛮人”的概念的痕迹,就连他们的最高等的文化中也显
露出他们对于此种行为的一种意识,甚至是一种自豪(例如佩利克勒斯在那篇著名的葬礼演
说辞中对他的雅典人民说:“我们的果敢打开了进入所有土地和海域的通道,在四外都不分
好坏地树立起永恒的纪念碑。”)高贵种族的这种表现得如此疯狂、荒谬、突兀的“果
敢”,这种不捉摸,这种甚至对他们自己的行动都难以把握(佩利克勒斯特别强调了雅典人
的rathumia),他们的这种满不在乎,以及对安全、肉体、生命、舒适的蔑视,对所有破
坏行为,对所有胜利的淫欲和残酷的淫欲的那种令人恐惧的兴致和发自内心的爱好——所有
这一切都为他们的受害者勾画出“野蛮人”、“邪恶的敌人”的形象,或许是“哥特人”或
者“汪达尔人”的形象。日耳曼人在初掌政权时激发的(现在又再次激发的)深刻和冷酷的
不信任还总是那种无法消除的恐惧的尾声,许多世纪以来,欧洲怀着这种恐惧目睹了金发的
日耳曼猛兽的震怒(虽然所有的古日耳曼人和我们德意志人之间几乎不存在概念上的联系,
更不用说血源上的联系了)。我有一次注意到赫西奥特的困难处境,当时他正思考文化时代
的序列问题,并试图用金、银、铁来标志它们。他善于巧妙地处理光辉的、但也是如此可
怖、如此残暴的荷马时代遗留下来的矛盾,使用的方法无非是把一个时代一分为二,然后依
序排列——首先是特洛伊和底比斯的那个英雄和半神的时代,这是贵胄们仍旧保留在记忆中
的那个时代,在那个时代有他们自己的祖先;接下去是金属的时代,也就是那些被践踏者、
被剥夺者、被残害者、被拖走和被贩卖者的后代所看到的那个世界:据说这是矿石的时代,
坚硬、冷酷、残忍、没有情感和良心;一切都被捣毁并沾满血污。假定,现在被当作“真
理”的东西果如其然,假定一切文化的意义就在于把“人”从野兽驯化成一种温顺的、有教
养的动物、一种家畜,那么我们就必须毫不犹豫地把所有那些反对的和仇恨的本能,那些借
以最终羞辱并打倒了贵胄及其理想的本能看作是真正的文化工具,当然无论如何不能说,那
些具有这种本能的人本身同时也体现了文化。其实,相反的结论的正确性不仅是可能的,
不!这在如今已是有目共睹的了!这些具有贬低欲和报复欲本能的人,这些所有欧洲的和非
欧洲的奴隶的后代,特别是所有前亚利安居民的后代,他们体现的是人类的退让!这些“文
化工具”是人类的耻辱,其实是一种怀疑,一种对“文比”的反驳!人们完全有理由惧怕并
防犯所有高贵种族内心的金发猛兽,如果有人能够领悟到,不恐惧则永远无法摆脱失败者、
贬低者、萎靡者、中毒者的嫉妒的眼光,难道他还会千百次地选择恐惧吗?这不正是我们的
灾难吗?如今是什么构成了我们对“人”的反感?人使我们受苦,这是没有疑问的了,当然
不是因为我们惧怕他,其实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惧怕的了。虫“人”已经登台,而且是蜂拥
而至。“驯服的人”、不可药救的中庸者、令人不快的人已经知道把自己看成是精英,是历
史的意义,是“上等人”。是的,他们的这种感觉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因为他们感到自
己和大批失败者、病患者、疲惫者、萎靡之间尚有距离,在这段距离之后,当今的欧洲正在
开始发臭,因此他们觉得自己至少还是比较适度的,至少还是有生活能力的,至少还是肯定
生活的……

                                      十二

    此刻,我不拟压抑我的感叹和我最后的期望。什么东西是我完全无法忍受的?是我独自
一人无法结束的?是令我窒息、使我忍受煎熬的?是恶劣的空气!恶劣的空气!是某种失败
的东西在接近我,是我被迫去嗅一种失败者的内脏……除此之外,人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苦难、贫困、恶劣天气、久病不愈、艰辛、孤寂?人基本上是能够对付其余这些困难的;人
生来就是一种地下的、战斗的存在;人总是会不断地接触到光亮,不断地经历他的胜利的黄
金时刻——然后就停留在那儿,好像生来就是这样的坚不可摧,这样急切准备迎接新的、更
艰难、更遥远的战斗,就像一张弓,任何困难都只能使它绷得更紧。不过我时常得到恩赐—
—假设在善恶的彼岸当真存在着上界的恩赐者——使我能看一眼,而且也只能看一眼某种完
美的、圆满的、幸福的、有力的、凯旋的、多少还能引起恐惧的东西!看一眼为人作辨护的
人,看一眼人的那残存的、正在消失的机运,以便能够保持对人的信任!……因为事实是欧
洲人正在变得渺小和平均,因为看到这种情况就使人厌倦……我们如今已不再能够看到任何
会变得更伟大的东西。我们担心的是,人还在继续走下坡路,还在变得更仔细、更温和、更
狡黠、更舒适、更平庸、更冷漠、更中国式、更基督化——毫无疑问,人总是在变得“更
好”——这正是欧洲的劫难——在我们停止惧怕人的同时,我们也失去了对他的热爱、尊
敬、期望,失去了对人的追求,看到人就会事感到格外厌倦——这不是虚无主义又是什么?
我们对人感到厌倦了……

                                      十三

    言归正传,关于“好人”观念的另外一个起源,也就是仇恨者想像出来的那种好人,这
个问题出需要有一个解。羊羔怨恨猛兽毫不奇怪,只是不能因为猛兽捕食羊羔而责怪猛兽。
如果羊羔们私下里议论说:“这些猛兽如此之恶,难道和猛兽截然不同,甚至相反的羊羔不
能算是好的吗?”那么这样的一种理想的建立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尽管猛兽会投过讥讽
的一瞥,它们也许会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并不怨恨这些好羊羔,事实上我们很爱它们,没
有什么东西比嫩羊羔的味道更好了。”要求强者不表现为强者,要求他不表现征服欲、战胜
欲、统治欲,要求他不树敌,不寻找对抗,不渴望凯旋,这就像要求弱者表现为强者一样荒
唐。一定量的力相当于同等量的欲念、意志、作为,更确切些说,力不是别的,正是这种欲
念、意志、作为本身,只有在语言的迷惑下(理性语言对事物的表述是僵死的,是彻底的谬
误),这种力才会显示为其它,因为语言把所有的作为都理解和错解为受制于一个作为着的
“主体”。正像常人把闪电和闪电的光分开,把后者看一个主体的行动、作为并且称其为闪
电一样,常人的道德也把强力和它的表现形式分离开来,似乎在强者的背后还有一个中立的
基础,强力的表现与否和这个中立的基础毫无关系。可事实上并没有这样的基础;在作为、
行动、过程背后并没有一个“存在”;“行动者”只是被想像附加给行动的——行动就是一
切。常人让闪电发光,那实际上等于给行动加倍,使之变成行动——行动:也就是把同样一
件事一会儿称为原因,一会儿又称为结果。自然科学家也不强似常人,他们说,“力在运动
中,力是始因。”我们的全部科学,虽然是极为冷静的,排除了情绪干扰的,但是却仍然受
着语言的迷惑,而且始终没能摆脱那些强加上去的替换外壳,即所谓“主体”。
    例如,原子就是这样一个替换外壳,同样,康德的“物自体”也是这样一个替换外壳:
毫不奇怪,那些被压抑的、在暗中闪耀的报复和仇恨的情感利用了这样一种信念,甚至是空
前热烈地信奉这样的信念:即强者可以自由地选择成为弱者,猛兽可以自由地选择变成羔
羊。这样一来,他们就为自己赢得了把成为猛兽的归类为猛兽的权利……与此同时,那些被
压迫者、被蹂躏者、被战胜者,他们出于无能者渴求复仇的狡猾在窃窃私语:“我们要和那
些恶人有所区别,让我们做好人!所有不去侵占、不伤害任何人,不进攻,不求报的人,所
有把报复权上交给上帝的人,所有像我们这样隐蔽自己、避开一切罪恶,甚至很少有求于生
活的人,像我们这样忍耐、谦恭、正义的人都是好人。”如果冷静而不带偏见地倾听,这段
话的真实含义其实不过是:“我们这些弱者的确弱;但是只要我们不去做我们不能胜任的
事,这就是好。”但是这种就连昆虫都具有的最低等的智力(昂虫在危险时刻也会佯死,以
免行动“过多”),这个冷酷的现实却由于无能的伪造和自欺而被包裹在退缩、平静、等待
的道德外衣中,就好像弱者的弱原是他的本质,他的作为,他的全部的、唯一的、必然的、
不可替代的真实存在,是一种自发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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