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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论坛精华贴欣赏-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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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芰艘话闵鐣赖聝r值判斷的框架,另一方面卻還在追求更多的枺鳎核臄⑹陆Y構指向一種佛教的精神,而這種佛教精神成為書中所有慾望、所有小小的勾心鬥角、以及隨之而來的所有痛苦掙扎的大背景。西方文化傳統中所常說的“七種罪孽”,在《金瓶梅》中樣樣俱全,但是歸根結底它們是可哀的罪孽,從來洠в羞_到絕對邪惡的輝煌高度,只不過是富有激情的,充滿癡迷的。
  秋水(作者田曉菲的筆名為宇文秋水)的論《金瓶梅》,要我們讀者看到繡像本的慈悲。與其說這是一種屬於道德教誨的慈悲,毋寧說這是一種屬於文學的慈悲。即使是那些最墮落的角色,也被賦予了一種詩意的人情;洠в幸粋角色具備非人的完美,給我們提供絕對判斷的標準。我們還是會對書中的人物作出道德判斷——這部小說要求我們作出判斷——但是我們的無情判斷常常會被人性的單純閃現而軟化,這些人性閃現的瞬間迫使我們超越了判斷,走向一種處於慈悲之邊緣的同情。
  關於“長篇小說”(novel)是什麼,有很多可能的答案,我不希望下面的答案排除了所有其他的詮釋。不過,我要說,在《金瓶梅》裏,我們會看到對於俄國批評家巴赫汀聲稱長篇小說乃“眾聲喧嘩”這一理論的宗教變奏(同時,《金瓶梅》的敘事也具有巴赫汀本來意義上的“眾聲喧嘩”性伲P≌f內部存在著說教式的道德評判,這樣的價值觀念從來洠в斜粧仐夁^,但是巴赫汀的“眾聲喧嘩”理論意味著不同的話語、不同的價值可以同時並存,最終也不相互眨汀_@部小說以太多不同的話語誘惑我們,使得我們很難只採取一種道德判斷的觀點。只有迂腐的道學先生,在讀到書中一些最精彩的性愛描寫時,才會感到純粹合乎道德的厭惡。在一個更深刻的層次,小說對人物的刻畫是如此細緻入微,使讀者往往情不自禁地產生單純的道德判斷所無法容迹耐椤
  秋水常常強眨f,《金瓶梅》裏面的人物是“成年人”,和《紅樓夢》的世界十分不同:在紅樓世界裏,“好”的角色都還不是成人,而成年不是意味著腐敗墮落,就是意味著像元春那樣近乎非人和超人的權力。《紅樓夢》儘管有很多半好半壞、明暗相間的人物,但是它自有一個清楚的道德秩序,把毫不含糊的善良與毫不含糊的邪惡一分為二。也許因為在《金瓶梅》裏洠в幸粋人是百分之百的善良或天真的,作者要求我們理解和欣賞一個處在某個特定時刻的人,即使在我們批評的時候,也能夠感到同情。《金瓶梅》所給予我們的,是《紅樓夢》所拒絕給予我們的寬容的人性。如果讀者偏愛《紅樓夢》,那麼也許是出於對於純潔的無情的追求,而這種對純潔乾淨的慾望最終是缺乏慈悲的。服飾華美的賈寶玉盡可以披著一領大紅猩猩氈斗篷,瀟灑地告別人世間;但是我們也盡可以在一百二十回之外多想像幾回——也許會有一位高僧囑咐寶玉回首往事,讓他看清楚:他的永遠和女孩子們相關的敏感對於任何度過了少年期的人都缺乏真正的同情。
  把《金瓶梅》稱為一部宗教文本聽起來大概有些奇怪。不過,繡像本《金瓶梅》的確是一部具有宗教精神的著作。與《紅樓夢》無情的自信相比,《金瓶梅》永遠地誘惑著我們,卻又永遠地失敗著。我們既置身於這個世界,又感到十分疏遠,直到最後我們能夠在不贊成的同時原諒和寬容。我們可以痛快地原諒,正因為我們變成了同郑怀錆M樂趣的前景和小小的、聰明的勝利所引誘著。
  我們可以把《金瓶梅》視為這樣的一部書:它是對於所有使得一個文化感到不安的因素所作的解讀。我們可以把《紅樓夢》視為這樣的一部書:它是對於《金瓶梅》的重寫,用可以被普遍接受的價值觀念,解決那些令人不安的問睿N鏖T慶和賈寶玉,到底相距有多遠?
  “不肖子”的寓言總是在這兒的:我們往往傾向於原諒一個大罪人,而不肯原諒一個小罪人。這裡有一個緣故。我們和西門慶、潘金蓮,比起和賈寶玉、林黛玉,其實離得更近——如果不是在行為上,那麼就是在心理上。繡像本《金瓶梅》給我們這些有缺陷的凡夫俗子提供了深通世情的寬容。但這樣的慈悲是不夠的:它必須被那些幾乎毫無瑕疵的、只在少年時代才可信的角色所代替,於是,在《金瓶梅》之後,我們有了《紅樓夢》。
  (本文為該書序言,標睿齻S編者所加)
  《秋水堂論金瓶梅》 田曉菲著 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 



田曉菲《秋水堂論金瓶梅》简介
 
  秋水堂主田曉菲,學貫中西,執教哈佛。作《秋水堂論金瓶梅》,逐回評,細細品,以成人的眼光重審風月鑒,讀活一本古書,頁頁都當回味悠長……
  作者簡介:
  田曉菲(筆名:宇文秋水)
  1971年生人。5歲習古詩,少年時期,古今中外,閱讀頗豐。14歲破格入北大,1989年畢業於北京大學英語語言文學系。1991年獲美國內布拉斯加州立大學英國文學碩士學位;1998年獲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系博士學位。曾在美國柯蓋特大學,康耐爾大學教書。2000年受聘於哈佛大學枺鼇唫S執教至今。曾有小說、散文、文學評論、詩集發表、出版;又有譯作《後現代主義與通俗文化》(中央編譯出版社)、《他山的石頭記:宇文所安自選集》(江蘇人民出版社)。現正致力於《塵幾錄——陶詩論稿》中英文書稿的著述。秋水堂乃田曉菲在波士頓居所書齋之名。
  前言:源起   
  請讀片斷:
  第六十一回 西門慶乘醉燒陰戶,李瓶兒帶病宴重陽/(第六十一回韓道國筵請西門關,李瓶兒苦痛宴重陽)
  在這一回裏,《金瓶梅》的作者初次給我們顯示出“罪與罰”的震撼力。他的筆,一直透入到罪惡與墮落最深的深處,同時,他給我們看到這些罪人盲目地受苦,掙扎,可憐。
  和一般人所想的不同,《金瓶梅》不是洠в星椋挥幸0选督鹌棵贰费Y面的“淫”視為“淫”的讀者,並不理解《金瓶梅》。這一回中,西門慶與王六兒、潘金蓮的狂淫,既預兆了七十九回中他的死,而且,無不被中間穿插的關於瓶兒的文字塗抹上了一層奇異的悲哀。
  人們也許會覺得,在西門慶與王六兒、潘六兒的兩番極其不堪的放浪雲雨之間,夾寫他和心愛之人瓶兒的一段對話,格外暴露了這個人物的麻木無情。然而,我卻以為這是作者對西門慶的罪孽描寫得極為深刻,同時卻也是最對他感嘆悲憫的地方。與其說西門慶麻木和無情,不如說他只是太自私,太軟弱,不能抗拒享樂的誘惑:因為自私,所以粗心和盲目,而他的盲目與粗心加速了他所愛之人的死亡。正是因此,他的罪孽同時也就構成了對他的懲罰。
  我們看他這一天晚上,從外面回來後進了瓶兒的房。瓶兒問他在誰家吃酒來,他答道:“在韓道國家。見我丟了孩子,與我釋悶。”一個月前,韓道國的妻子王六兒頭上戴著西門慶贈她的金壽字簪子來給西門慶慶賀生日,全家大小無不知道了西門慶和她的私情;而金壽字簪子,本是瓶兒給西門慶的定情物,瓶兒看在眼裏,怎能不樱矿@心?至於以“丟了孩子”為藉口——孩子不正是瓶兒的心肝寶貝,孩子的死不正是瓶兒心頭最大的傷痕麼?然而丈夫的情婦以自己的孩子的死為藉口把丈夫請去為他“釋悶”,這樣的情境,委實是難堪的。
  如今西門慶要與瓶兒睡。瓶兒道:“你往別人屋裏睡去罷。你看著我成日好模樣罷了,只有一口撸庠谶@裡,又來纏我起來。”從前以往,每次瓶兒推西門慶走,總是特意要他趨就潘金蓮,今天卻只是朦朧叫他“往別人屋裏”去睡——在金蓮的貓嚇死了瓶兒的孩子之後,金蓮已是瓶兒的仇人了。然而西門慶坐了一回,偏偏說道:“罷,罷,你不留我,等我往潘六兒那邊睡去罷。”自從西門慶娶了瓶兒,每當西門慶稱呼金蓮,總是按照她在幾個妾裏面的排行以“五兒”呼之,但此時偏偏以其娘家的排行“六兒”呼之,不僅無意中以金蓮代替了對瓶兒的稱呼,也仿佛是潛意識裏和王六兒糾纏不清的餘波。兩個“六兒”加在一起,何啻戳在瓶兒心上的利刃。於是瓶兒說了自從她來西門慶家之後惟一一句含酸的怨語:“原來你去,省得屈著你那心腸兒。他那裏正等得你火裏火發,你不去,卻忙惚兒來我這屋裏纏。”西門慶聞言道:“你恁說,我又不去了。”李瓶兒微笑道:“我哄你哩,你去罷。”然而打發西門慶去後,一邊吃藥,一邊卻又終於不免落下淚來。
  這一段文字,是《金瓶梅》中寫瓶兒最感人的一段。而作者最了不起的地方,是居然有魄力把它放在西門慶和兩個“六兒”狂淫的描寫中間。這樣一來,西門慶和兩個女人的雲雨之情,被瓶兒將死的病痛與無限的深悲變得暗淡無光,令人難以卒讀。本來,無論如何顛狂的做愛,都並無“孽”可言——即便是西門慶和王六兒的關係,雖然是通姦,但因為丈夫韓道國的鼎力贊成和王六兒詐財利家的動機而大大減輕了西門慶的罪孽。然而,在這裡,因為有瓶兒的微笑、嘆息和落淚,我們恍然覺得那赤裸的描寫——尤其是繡像本那毫無含蓄與體面可言的睿俊路鹨环N地獄變相,一支在情慾的火焰中搖曳的金蓮。
  很多論者都注意到繡像本的回目雖然往往比詞話本工整,但是也往往更色情。我則認為,這種詞語的赤裸並非人們所想的那樣是“招徠讀者”的手段,而出於小說的內部敘事需要,在小說結構方面具有重要性。在這一回的回目中,“燒陰戶”固然是“宴重陽”的充滿諷刺的好對,而西門慶之“醉”對照李瓶兒之“病”,也別有深意。西門慶的“醉”,不僅是肉體的,也是精神的和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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