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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要自己剥皮,自己吃,她不让。她要让高君宇好好地享受享受,享受她的温暖,享受她的柔情,享受她的爱!其实,这对于她,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
“君宇,”她说,“原谅我。”
看看高君宇没有说话,她又说:
“君宇,你能原谅我吗?”
“评梅,”高君宇动听的音乐般的声音,现在却变得沉郁、苍凉,“评梅,放心吧!我原谅你,至死我也能原谅你。我不原谅时,我不会再这样缠绵地爱你了。但是,评梅!一颗心的颁赐,不是病和死可以换来的,我也不肯用病和死,来换你那颗本不愿给我的心。我现在并不希望得到你的怜悯同情,我只让你知道,这世界上我是最爱你的;我自己呢,也曾爱过一个值得我爱的人。评梅,我就是死后,也是爱你的,放心吧!”
本来,高君宇说这番话,是鼓足了勇气,很有些大丈夫慷慨悲歌的英雄气的。但是评梅听了,却觉得他的声音,他的话,字字带血,声声是泪。这血和泪,都是从他的心灵深处一滴一滴地流出来的,都揽入了她的性灵,滋养浇灌她的心,她的爱。
听了高君宇的话,评梅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低头垂泪。
她心想:我不仅对君宇,今生今世不管对谁,我都保持自己少女洁净清白的身躯!以此来报答君宇对我的爱。今生今世,我都把这颗心,水恒的爱,奉献给君宇!
“呢,君宇,”评梅那张脸上,明显地流露出担忧的神情,她擦了擦泪水,关切地问,“你好些了吗?你在广州负的伤,痊愈了吗?一路上,你很劳累吧?”
高君宇笑笑。那笑,很有些惨淡凄苦。
“好,一切都好!”他说,“你的病好了吗?以后没有再犯病吗?”
评梅真切地点点头。
高君宇又说:“真对不起,半年前,正是你在病中,我走了。我没能服伺你到病好。真是对不起。”
“朋友,为什么说这样的话?我不是已经好了吗?”评梅用一种埋怨的口吻,娇嗔地说,“那么,你到山西以后,他们没有再抓你吗?听兰辛说,当时曹锟军阀政府的通缉令,一直下到山西。阎锡山没有抓到你吗?”
“没有。”高君宇轻轻地说,“他们是不会抓到我的。”
评梅看看君宇的手,那只手,像他的脸一样,蜡黄、惨白,青筋凸突,瘦骨嶙峋。她一下把脸贴到君宇的手上,用她白嫩、俏丽、细腻而有光泽的脸,轻轻地,亲切地抚摸着。她要通过这抚摸,给他以柔情,给他以慰藉,抹去他多日来大江南北奔波的劳碌风尘,湖海漂泊的狐独寂寞,抹去因为她的冷酷给他心灵带来的悲苦。
待了一会儿,护士进来给君宇吃药。喂完药,那护士又退了出去。
高君宇从枕边,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评梅。评梅打开一看,是几块玻璃片。她记起这是君宇在给她的信里提到过的,是被敌人子弹击中的汽车玻璃碎片。看见它,评梅便不由得联想到,在那些动荡不安的战乱日子里,在反击商团叛乱的枪炮声中,君宇是怎样冒死在前线指挥,是怎样奋不顾身,陷阵冲锋,协助孙中山先生平定叛乱啊!
呵,我的英雄!——君宇!
评梅小心翼冀地把那几块珍贵的玻璃片包好,放在自己的小手提包里。
这时,高君宇的胞弟高全德来了。高全德是北方区党委派来专门为伺候高君宇,陪住的。
高全德伺候完高君宇吃过晚饭,便走出病房,来到院中草坪散步。天黑下来以后,评梅已经走了,高全德回到病房,看见君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有些害怕,便赶忙走到床边,急切地喊道:
“哥哥,哥哥!你……”
高君宇睁开眼,愣愣怔怔:
“全德,怎么啦?”
他看见全德一脸慌急的神色,两眼含着泪水,便惨淡地一笑,说:
“看你急的!不要紧,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去做呢!”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
“全德,明天,你去找兰辛,让他替我把《向导》这两期要发的稿子拿来,发排以前,我要审订一遍。”
高君宇说完,又闭上眼睛,躺在那里不动了。
高全德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转身往外走。高君宇突然喊住了他,说不知怎么,他很想喝橘子水,不知现在街上是不是有卖的。
高全德赶忙答应说有,让哥哥好好躺着,他这就去买。
高君宇微笑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高全德忙穿好棉袍,戴上围巾,出去了。不知他在京城里跑了多少地方,等到他买回一瓶橘子水时,已是夜里九点多了。推开病房门,拉开灯,看见高君宇已经熟睡。他把橘子水放到哥哥的床头柜上,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为陪睡人准备的床上,躺下来,熄了灯。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奔跑了一天,早该是人困马乏的时候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今天他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拉开灯,起来走到君宇床边,探身看看他,呼吸是不是匀称。实际上,他是想看看哥哥是不是还在呼吸,是不是已经死了!他提心吊胆,甚至有些害怕!
有一次,他刚刚躺到床上,刚刚把灯熄了,正要蒙蒙胧胧地入睡,恍惚之中,忽然病房的门“吱扭”一声给推开了,评梅进来了。还和平时一样,只要评梅一来,懂事的弟弟便赶忙出去,故意避开。
虽然今天他已经躺下了,虽然他感到很累,可他还是穿上衣裳出去了。弟弟想让评梅和哥哥单独在一块多谈谈。不知在外头溜达了多久,全德冻得实在受不住啦,便捂着耳朵,又回到病房。他刚把门推开一个小缝儿,便见评梅和君宇站在地中间,笑着说话。咦?哥哥的病好了?能下床了?忽听君字问评梅道:
“评梅,你说,世界上最远的地方在那里呢?”
评梅马上答道:
“就在我站着的地方。”
高君宇惨笑一下说:
“也有我站着的这地方。”
评梅不再说什么,用她那双秋月下深潭似的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睛,深情地凝神注视着高君字,慢慢地走近他,走近他,便一下投到君宇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
“砰”!
猛然一声响,高全德一下给惊醒了!睁开眼,看看,病房漆黑漆黑。他赶忙坐起身拉开灯,只见君宇仍旧安稳地睡在床上,只是伸出的胳膊,把全德刚买来的那瓶橘子水,给打到花瓷砖铺砌的地上,跌了个粉碎。橘子水,流湿了一地。
唉,原来是一场梦。
大约又过了几天。
有天下午评梅来探望高君宇,恰巧高全德也在。看见评梅来了,全德又要出去。评梅喊住了他:
“小弟,你到哪去?”
全德说:“我到外面溜达溜达跃。”
评梅过去拦住了他:
“外头太冷了,你不要走。”
全德想起头几天夜里的梦景,瞅着评梅直乐,执意要出去。他说在屋里怪闷的慌,不到外头,只在走廊里溜达。
评梅笑笑,没再阻拦他,只帮他把围巾系好,嘱咐他千万不要到外头,看冻坏了。
全德答应着,出去了。大约临走时,门没有带严实,等他回来时,刚走到门口,忽听病房里君宇问道:
“评梅,你说,世界上最远的地方在哪里呢?”
“就在我站着的地方。”评梅立即答道。
高君宇惨笑一下,又说:
“也有我站着的这地方。”
站在门口的高全德,听到这几句,与他梦中听到的那几句对话,居然一字不差!他不禁暗自吃了一惊!他控制不住自已,进忙推门进来,——只见评梅坐在床沿儿,正喂君宇橘子水,一勺一勺,慢慢地,他俩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对无语,默默无言。
全德心里,越发惊异,纳闷儿!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冯玉祥北京政变后,贴在大街小巷的安民告示,各色标语,还没有水蚀风化,还没有全部从墙上剥落下来,段祺瑞已经爬上了中华民国临时执政的宝座。他与驻北京的各国公使勾结起来,反对孙中山北上。孙中山抵达天津后,段执政便在北京散布谣言,说孙中山屠杀商民,北京市民绝不欢迎孙中山来北京;如果硬要来,恐遭不测。他们印了许多“孙大炮屠杀广州商民的惨状”的图画,到处张贴,四处散发。古老京都的市民,心中无主,不知哪一个早晨,城头又要换上一面军阀的旗帜,百姓又要归一个新军阀的统治了。
有一次,是个星期天。一些诗友、报界的朋友,约请石评梅到东城的东兴楼饭庄赴宴。
东兴楼,在东华门大街,南北相对有两栋建筑,路北是古色古香的雅座餐厅。这次文人集会,就是在雅座餐厅。
宴会上,石评梅认识许多人,也有不少不认识的。有的高谈阔论,大骂孙中山是刽子手;有的慷慨陈词,说孙中山是民国元勋,革命领袖。
评梅坐在角落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听着。
不知是谁,突然喊道:
“孙大炮来北京,北京不欢迎他!”
咦?声音好熟悉!这是谁呢?评梅抬起头,扭脸一瞅,是吴天放!她浑身一激愣,这是个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只见吴天放戴一顶灰呢礼帽,举着酒杯,醉眼模糊,摇摇晃晃指着自己的杯中酒说:
“这里是什么?这不是红玫瑰,是人的血,是血!是血!是孙大炮在广州杀了成千上万的商民,流出来的血啊!”
评梅听了,心中一阵发颤。胡说!听高君字、兰辛他们说,商团是阴谋推翻革命政府的嘛。是叛乱嘛,高君宇就是协助孙先生平定过商团的嘛!但是,她没有说,她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