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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那块石头也汇入到石头堆里,然后朝我走来。实在只是那些树叶吹弄出的乐曲使我对这个人发生兴趣,这等一个土坷垃样的农民,那般一些天籁似的乐音,想一想吧。曾做过种种猜测的,他是个来这儿打工的农民?或者,是刚刚从一个什么老区搬迁到这里,被分派来干这种需要体力的活儿?很明显,他不是本地人。他搬那些石头做什么用呢?一番交谈后,猜测全部被推翻,真相像所有的真相一样,刺眼地显现。
总算有一小点儿是对的,就是他来自老区,一个光荣的地方,延安。完全是自愿,他从那贫穷的黄土高坡来到这富庶之土,要凭一己之力,重修白石小桥。因为,这桥,夺走了他唯一的儿子的生
命。儿子是来打工的,死去的时候还不满十七岁。是有一天,下着雨,年轻人骑摩托从工地回来,从小桥上经过时,车轮打滑,陷进石板之间的空隙,摔下来,掉进河里,淹死的。年轻人是住在这后面的城郊村里,好多外来打工的人都住在这地方,因为房租便宜。
一直,桥只是张着黑洞洞的长嘴,并没断,是童木偶把他折断的。他是不想在修好之前,再有人从上面过了。
触碰到这个真实,并不是在去白丘之前,是在即将告离慈悲山的时候。就是这个故事的启发,使我打消继续寻找白珍珠的念头,决定返回云霓的。
每次我来,都会听到一曲树叶的吹奏。我长久地坐在那道小土坎上,就像那上面长出的一株木棉树。童木偶只要坐下来歇息,乐音就会响起。有一次是在黄昏,我看见那条小河像是都不流了,止住步子倾听。这河眼前这段窄,渐渐就流得宽出来,往前面柏油路上的那座桥就大得多了,那是一座有着白色护栏的公家的桥了。
就是那天,回来时候,我见到扶桑园。因为心绪的缘故,那天我没坐公交车,一路走回来,故而能够有新的发现。
在扶桑园里,那个夜晚,我并没跟向文登提起这件事。后来,在说了许多其他的话之后,向文登终于表示,明天就可以送我去白丘。他是这样说的:明天我休假,干脆咱们去老家吧。不过这次去不成仙来山的,他只有三天时间。
向文登匆匆走了,我留下来。白丘民俗的最大特点,恐怕就是家家户户的不设祖坟了。人们把对先人的无限缅怀和追爱,都倾注在祠堂中一个一个端正的牌位上。每户人家都建有祠堂,矗立在住宅的旁边,建筑规模和质量因家庭经济情况而决定。不消说,向文登家的祠堂,是很气派的了。那是一座崭新的建筑,有二层楼那么高,但并不是楼,因为没有门窗,也不设层次,峻高地径直拔上去,撑出轩朗一片空间。开初,我曾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做什么用的呢?它在居住的楼房的右侧,两两并肩。看上去更显得华丽考究。
向文登一笑,把我带到近前,指着轩间里,高高飘立在空气中的牌位们,解说了究竟。他说你看,那些牌位就是我的先祖们呵,它们下面的供桌上,不是摆放着一盘一盘鲜果么?我眯起眼睛细看,果然看到了鲜果,有红艳艳的苹果,黄灿灿的橙子,以及香蕉雪梨等等。
我们这里,祠堂就是要比住的房子修得好,就得这样才行。住屋颓坍些没关系的,祠堂却无论如何不能破败,除非这户人家破败了,绝后了。向文登说,越是家里出了人,越要留下守祠堂的人,哪怕是官做到了京城,财发到了国外。几乎可以说,是祠堂里的存在,保佑着后代子孙的青云之路呢。
现在就该知道,喜儿的未来了。就该知道喜儿是为了派什么用场了。他的幼年,驱赶爷爷奶奶的晚年寂寞。他的成年,是向家忠诚的守祠堂人。
向文登有些羞涩地,说,这老宅的祠堂,总得有人守呵。他还说,花钱雇来的人总是有折扣的,不比这自己家族的血脉。
我相信所以是这样,完全是由于喜儿的长相造成的,那真是一个丑陋的孩子,不知道这世界上,在哪里还能见到如此丑陋的面孔?并不是畸形,但比畸形还叫人看了难过。从喜儿身上,是丝毫看不到向文登影子的,所以我刚来的那天,乍见这个默默无言的孩子,一点儿没想到他会是喜儿。我问过向文登,那个安徽姑娘是不是长得很丑?他羞羞地笑了,反问说,要真是那样,他怎么可能把钱花在她身上呢?也是呀。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很久很久以后,在一个春天里,油菜花儿将云霓城外的田野染出夜间都不会消失的明亮时,漫步在那一片诗歌一般的金色中,我忽然想破了这道题,是因为,喜儿的母亲,那个十七岁的年轻女孩儿,她是在一种畸形心态下,孕育了喜儿的缘故。向文登的一个行为,制造出一片畸形人生。竟是在那么美的一幅自然图画中,得到这个答案,这使我伤怨得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永不能解释的,是喜儿对我的亲。本是第一次相见,可他的流露,好像我是这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他投向我的眼神儿,是他的父亲、爷爷、奶奶等等人永不能得到的。因为我是从远方来,而他
知道,自己的母亲在远方么?向文登摇头。我立即就领会了他的意思。我并不是他第一次带来老家的女人,不过无数中的一个,这从他,他的父亲,尤其他母亲的表现,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此行并非只是他我二人,还有一个年轻而有钱的老板,经营建材的他热络的朋友。
我来的第二天,喜儿就将我带到了荷花的面前,可是向文登,并不知道有荷花的存在。那天我和喜儿回来的时候,早饭早已开过了。所有人都追问我们去了哪里,我刚要回答,一眼瞥见喜儿的目光,就顿住,笑了。喜儿眼睛一霎就低下去,欢喜的低。晚上在荔枝林里散步时,喜儿不在旁边,我问向文登,这里有荷花吗?他嗔怨地笑了,说,这里怎么会有荷花呀,这儿是粤东南山区呀。
我其实也是奇怪的,为今天清早看到的荷花。那是上天专门呈示给喜儿的爱慰么?
喜儿的存在,向文登的妻子是知道的。喜儿还被接到他们慈悲山市的家中住过两个星期。向文登是怎么对他的内人解释的呢?我没有询问,因为害怕听到说,这是不需要解释的。我问向文登是怎样考虑关于喜儿的教育的。他答,你是说上学吗?然后就领我来看小学校的老房子,指着那碎了玻璃的窗子,说要是这学校不败掉,他是会让喜儿一直读下去的。他说喜儿是个非常爱读书的孩子,曾经老师说过,他听课的时候非常专心,很愿意站起来回答问题。
那么,老师和同学们是听过喜儿说话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呢?
我表示,就算不到慈悲山去读书,至少,在农村应该让他读,跟着老师和同学们一起转到中心学校去嘛,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寄宿。向文登的羞涩又来了,羞涩着低下嗓子,说,嗨,他,念多了书又有什么用呢?
一时我也惘然,是呀,这样子,他也许仅仅是个与幸福无关的人,可是,一旦接受了教育,拥有了看向人生深处的能力,他必定就是一个痛苦的人。想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喜儿长成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默默无言地游走在这块远离一切的土地上,像一座移动的,永远也不曾打开过的房子,我就满心哀伤。向文登并没待满三天,在第三天的一早就走了,做建材的老板在白丘所属的长岭县城有一单生意,是向文登帮助牵线的,他们去上线了。向文登以美男的姿势钻进汽车,握住方向盘。他从来都是自己驾车。他深情地朝我一看,远去了。我问站在腿边的喜儿,喜欢爸爸吗?他眼睛一低,倏地跑开了。唉,这孩子是爱那个人的,就像天下所有的儿子们一样。
显然向文登告诉了自己的老父亲,我来是为了白珍珠。满面沧桑的老人开始为这件事忙碌起来。方圆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他们坐在一楼宽敞而略显昏暗的大厅里,抽烟,喝茶,弄出一片烟雾缭绕。从他们的神态举止间,可以知道因为这座出类拔萃的楼房,向家老爷子在乡土之上是多么举足轻重。每个人都竭力地想更多说说关于白珍珠,但到头来都成了关于曾经怎样割橡胶、怎样抽水烟袋等等美好往事的回忆。由此可知,人老了之后,是多么愿意聚在一起抚今追昔。没有人能够离白珍珠近一些。许多人在开始的时候,都一脸茫然地说,白珍珠?
咱们这儿有白珍珠?恐怕,是传的吧?
我拿出那本写着白珍珠的书,指给他们看,说瞧,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广东,白丘,就是你们这儿嘛。不会另有一个白丘吧?不会不会,众人一齐摇头,说广东就只有这一个白丘,就只有我们这一个。这件事上人人都能肯定。
那一定就是在仙来山上了。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因为那是一个谁都没去过的地方。人人都没见过的东西肯定在人人都没去过的地方。
老人们表示,如果他们不是已经这么老了,如果是在年轻的时候,那他们肯定会带我去仙来山的。他们都非常愿意帮助我圆却心中的梦想,帮助别人圆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呢。但是不行了,他们都老了,而仙来山是那么玄远,那样缥缈得谁也不曾去过,他们做
不到了。
只能由向文登来帮助我了,因为向文登不仅正当盛年,他还有汽车。不仅会使枪还能找到枪。去仙来山那样的地方,是需要条件的,汽车啦枪啦这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一路上会遭遇什么,没有人保护是不行的。
文登是军官出来的,这你肯定是知道的啦。一位叫三伯的老人得意地看着我。我连连点头,表示知道。老人们就七嘴八舌夸赞起来,说文登真是给他娘老子争脸呵,谁知道去当了兵,到头来比那些考上了大学的人还有本事呢?世上的事真是不能一根眼光看死呀。
三伯忽然又看住我,说,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