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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胆——思
一个编辑要有“识”,还要有“胆”。他的“识”表现在极其敏感地发现作者对于生活和艺术的新探索和思索,以及这种探索对于我们社会生活的意义,对于文学创作发展的意义,而给予及时、明确的肯定。他的“胆”,表现在发现这样的作品后,能够大胆、果断地予以支持,有魄力将它发表出来,而这往往要受到旧习惯势力的反对,要冒些风险,甚至编辑个人为此付出沉重代价。所以并不是所有编辑都能做到这一点。想过“平安”、“太平”日子的编辑,当然不会这样干。但他们编辑的刊物也往往“四平八稳”得很,在文学创作发展史上留不下突出的痕迹。
我还记得1956年初春,《中国青年报》的记者刘宾雁,将他的第一篇文学特写《在桥梁工地上》寄到《人民文学》编辑部。刘宾雁长期担任记者,接触面广,头脑敏锐,又爱思索。1956年春节,他将长期积累的感受,用文学特写的形式表达出来,一吐方快,只一个星期,《在桥梁工地上》便完稿。文笔犀利、深沉,可以说在我们建国以来的文学创作上,第一次这样锋利、深刻地触及官僚主义、保守主义的时弊;而且不只是官僚主义、保守主义,还第一次大胆、尖锐地触及了某些领导干部的风派气质和风派行径,这比单纯地揭露官僚主义、保守主义更见深刻。后来的事实不断证明,像罗立正这样一个风派气质、“一贯正确”的人物,在我们风云多变的政治生活中,实在是个难得的典型。在这以前,刘宾雁写过大量新闻特写,翻译过苏联作品,但利用文学形式反映生活,在他还是头一次。《在桥梁工地上》是他文学的处女作。而秦兆阳作为这篇作品的第一个读者,一下子发现了刘宾雁,他立即给他去信,以简短、鲜明的语言,肯定了他的探索。接着在《人民文学》四月号,以头条、通栏、极为显著的地位,发表了《在桥梁工地上》。秦兆阳为作品写了编者按语:“我们期待这样尖锐提出问题的、批评性和讽刺性的特写已经很久了,希望从这篇《在桥梁工地上》发表以后,能够更多地出现这样的作品。”他还在编后记中写道:“在现实生活里,先进与落后、新与旧的斗争永远是复杂而尖锐的,因此我们就十分需要‘侦察兵’式的特写。我们应该像侦察兵一样,勇敢地去探索现实生活里边的问题,把它们揭示出来,给落后的事物以致命的打击,以帮助新的事物的胜利。本刊这一期所刊登的《在桥梁工地上》就是这样的特写。像罗队长这样的人,像曾工程师这样的人,像他们之间的斗争,在我们的生活里难道是很少的吗?我们怎么可以对他们视而不见呢?怎么可以看见了而不写呢?”这些话今天读来仍然觉得新鲜,没有失去它的意义。
文坛伯乐秦兆阳(2)
以《在桥梁工地上》发端,随后秦兆阳又发表刘宾雁的《本报内部消息》(上篇)、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耿简的《爬在旗杆上的人》、耿龙祥的《明镜台》等作品,在正视现实,反映现实生活的复杂矛盾方面达到了新的深度,形成了新的文学浪潮,对贯彻双百方针,促进革命现实主义的发展,作出了新贡献。《人民文学》因而受到人民特别是青年的热烈欢迎,短短时期内刊物销数增涨了将近一倍。当然这新的文学浪潮很快被打了下去。编者秦兆阳和作者们“蒙尘”二十余年。但历史毕竟是公正的,沉冤得以昭雪,作品成了“重放的鲜花”。
在发现人才和对创作中健康的新倾向的大力支持上,秦兆阳堪称有胆有识。这里至关重要的是,“胆”是建立在正确的“识”的基础上的。而正确的“识”从哪儿来?是建立在对生活真理不断的思索和探求之上的。秦兆阳是这样一个勤于向人民的生活学习,勤于观察、思索的人。在观察、思索中,他爱人民之所爱,憎人民之所憎,建立了热烈分明的是非观念和爱憎情感。因而刘宾雁等人的作品一来,他能从人民的需要出发,迅速地、准确地抓住它们的新颖、优长之处,而大胆地、毫不犹豫地给予支持肯定。可见,没有学习、观察、思索,就谈不上有正确的“识”,更谈不上“胆”。常见有的同志,在编辑工作中自以为“大胆”、“敢放”,思想“很解放”,但他们缺乏正确的“识”,更谈不上正确的观察与思索。“思想解放”而不用思想,结果放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们的文学运动“帮了倒忙”。这不叫“大胆”、“思想解放”,而只能说是不负责任地瞎干。这种不负责任的“大胆”,不能说是有胆有识。
看不见的工作
一般新作者初次写成的作品,总难免有幼稚、不够成熟的地方。有的是思想敏锐,但艺术不足;有的是艺术还可以,而思想有偏颇之处;有的思想、艺术都有些缺陷。一开始就思想精深、艺术老练的作者,实在不多见。新作者的作品还有个特点是往往优点和缺点掺和一起,不大好分割。编辑收到这样有缺点,但有思想、艺术闪光的作品,既不能求全责备,因为它有缺点而看不见它的基本优点、基本长处,轻率地予以否定;也不宜放弃思想、艺术上应有的要求,明明可以争取改好的地方,也予以迁就。有时一篇作品,恰好就是思想上或者艺术上缺少那么一点点什么而不完善、上不去。这就需要具体的指点、具体的帮助。譬如登山,在最难登的那几步,需要有经验的人拉一把,扶一下。需要细心地肯定作品的优点、长处,具体地指出缺点、不足,这样新作者才有所遵循,不致迷失方向。可以说,没有中肯的意见,必要的修改,有的作品就发表不出去。秦兆阳在具体帮助新作者修改作品上,做了大量的工作。作为小说家,他懂得小说艺术的规律,晓得创作的甘苦,理解作者的创作意图和构思,因而提的意见往往切中要害,对作者帮在点子上。而作为编辑,他又能以较宽阔的视野对作者提出要求,使作者尽可能跳出个人的一些局限,从更高、更宽广的角度思考作品的问题,而这正是作者十分需要的。他有时把作者请到编辑部,当面交换意见,既具体又有条理地分析作品的长处和不足。有时写出长达几页十几页的意见,寄给作者。等到作品经过作者修改基本可以用了,秦兆阳又帮他们做文字上的修饰、润色。记得林斤澜的《台湾姑娘》,李威仑的《爱情》,杨大群的《小矿工》,都是作者接受秦兆阳提出的中肯意见,对作品修改后,在发表时达到了较理想的水平。
一篇好作品发表后,发生广泛社会影响,引起人们注意,这是作为这篇作品的编者最高兴、最感欣慰的事。但是编辑对作者所做的工作———从发现他的作品到提意见修改到最后润饰定稿———所付出的心血,则是看不见的,往往不为世人所知。
要修改作者稿件,当然应该尽量做到细致、周全,尊重作者原意,最好不要“越俎代庖”。然而就是最高明的编辑,总难免有失误的时候。错了不要紧,接受教训,改了就是。但在秦兆阳的编辑生涯中,却有因修改作家王蒙的小说《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而公开挨批评、挨整的事。这件事情背景复杂。做此决策的人,也难以完全承担责任。但是过火的举措总难以服人。当时就有一些读者、作者为编辑鸣不平。有的投书说:“编辑改稿有一百篇是对的,人家看不见。为什么一篇的‘失误’就得公诸社会而‘大动干戈’呢?”
牺牲精神和事业心
秦兆阳是个小说家,他在建国初期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幸福》、儿童文学《小燕子万里飞行记》,显露了自己的才华和独特风格。其后发表的《农村散记》清新、俊逸,充满生活的诗意,更是脍炙人口。他被誉为写农村生活的能手。但在建国以来很长一个时期,由于工作需要,他主要是干文学期刊的编辑工作,写小说只是业余的。在他担任小说编辑的建国初期,那时创作还很不活跃,老作家对新生活的适应有个过程,解放区来的作家大都担负着繁重的工作,写作的时间少,青年作家还没有起来,但又要求刊物发表“示范性的作品”,他和他的同事们不得不花费很大的精力,从无名作者来稿中去发现有希望的苗苗,精心修剪,使它们能见诸版面,以度困难局面。后来担任《人民文学》的执行主编,他更是以全部精力投入工作,日日夜夜,看稿、改稿,接待作者,筹划刊物的改进。这不能不常常是以牺牲自己的创作为代价(实际上还不仅仅如此!)。那时他不到40岁,正当盛年,他把最好的年华,旺盛的精力(虽则他那时患有胃病,也常常是带病工作)、才智,献给了文学编辑工作,献给了广大青年业余作者。
文坛伯乐秦兆阳(3)
一个知名作家、有才华的小说家,牺牲自己的创作,倾全心于文学编辑工作,为作家、读者服务,为发现、培育文学新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求名、不求利,甘当无名英雄,这种精神、风格是可佩的。没有无私的精神,高尚的品格,是决然做不到这点的。
光是牺牲吗?秦兆阳不这样看。他是以人民文学事业为重。文学编辑工作也好,创作活动也好,在他看来都是人民的文学事业,是人民需要的事业,而不是个人沽名钓誉,“功成名就”的手段。既是人民需要的事业,不论编辑也好,创作也好,他都全心全意干下去。他从不把创作和编辑对立起来,好像创作“高人一筹”,编辑“低人一等”。创作者和编辑者本来是互相需要,应当做互相提携、相得益彰的朋友。创作和编辑也可以统一在一个人身上,也是互相促进、相得益彰的关系。例如他个人就有这样的体会。当编辑部有的年轻同志不安心编辑工作,不安心看稿时,秦兆阳回顾了他自己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