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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9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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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爹爹冷冷地道:“这孩子打小便不合群,从不顺爹娘的心。他若不想跟着咱们走,不如让他留下吧!”那娘亲慌道:“你别胡来……这……这儿荒山野岭的,你……你怎能把他留在这儿?” 

啪的一声,马鞭抽地,那爹爹当下提起马鞭,正要驾车离去,却见大车前方冒出一个人影,却不是二弟是谁? 

那爹爹冷冷地道:“上车。”老二低头望地,无言以对,那娘亲啧了一声,正要下车相劝,却给爹爹拦住了,一时口气森然,道:“我再说一次,上车。” 

那孩子低下头去,并未作声。那爹爹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不上车,爹爹便不要你了,你怕不怕?”老二眼眶微红,点了点头,听得爹爹道,“好,你既然还晓得怕,那便上车来。爹爹答应不打你,怎么样?” 

眼看二儿子不言不动,不理不睬,那爹爹有些恼了,好容易一家人来到长城边上,终于可以出关了,熟料又给僵在这儿?他额头青筋鼓起,森然道:“你不上车?好!那你留着吧!”马鞭一抽,正要驾车离去,猛听马鸣萧萧,那二弟居然双手张开,硬挡在大车正前,拦住了路。那爹爹惊怒交迸,喝道:“你干什么?不让咱们走么?” 

二儿子不言不语,就是拦在车前,既不言语,也不退让。那爹爹暴怒不已,提鞭下车,厉声道:“你让不让?”那娘亲急忙拦住丈夫,慌道:“使不得。” 

老二比海生小了六、七岁,年尚幼弱,若是挨了鞭打,不免重伤,那爹爹却在气头上,只把娘亲推开,厉声道:“别拦着我!”正要挥鞭抽人,那老二却又钻到了车下,藏身不见。那爹爹嘿地一声,只得回到驾座,正要启程,老二却又冒了出来,拦住了车 

双方屡试不爽,那爹爹气得眼前发黑,大声道:“海生!你来驾车!”跟着提起马鞭,缓缓走下,凝视着二儿子。

先前老二声东击西,忽躲忽藏,谁也奈何不得,可现下是海生驾车,他若还想与爹爹捉迷藏,便再也拦不住车子。那爹爹森然道:“最后一回问你,你上不上车?”那孩子低头不动,无言以对。那爹爹森然道:“老二,你别怨爹爹不疼你。你要就上车,再不便给我让开。否则你若给马儿踩死了,爹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知道么?” 

那孩子垂下泪来,却仍一步不让。那爹爹厉声道:“海生!走!”海生提缰架绳,策马前行,那孩子拼命张手,死命去拦,冷不妨却给爹爹揪了起来,吼道:“畜生!” 

那爹爹伸手便打,二弟一下子被掼在地上,口袋里坠出一样物事来。浙雨低头一看,不觉大惊失色,颤声道:“爹、娘……你们快看……”全家人同来围观,赫然之间,齐声喊出二字。

“文牒!” 

终于找到文牒了,看自家老小在长城边上徘徊半月,进不得、退不得,正是因为过关文牒不见了,没想到这东西之所以消失无踪,却是给二弟藏了起来。

眼看老二下手偷窃,上起爹娘,下至碧潮,莫不相顾愕然,那娘亲喃喃地道:“他……他为何要偷文牒?”浙雨苦笑道:“他……他八成觉得咱们冷落了他……” 

二弟呼吸短促,早已昏迷不醒,可家人们同情渐止,憎恶陡生,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也许他觉得爹娘不看重他,兄弟姊妹也总是排挤他,这才起意藏起家中最要紧的东西。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该这般做,他难道不知这趟出关何其要紧、干系一家人的生死么? 

突然间,城墙外传来低响。

嗒……嗒嗒……嗒嗒嗒……声响越发密集,由远而近,不绝而来。夕照之中,关外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现身。全家人都惊呆了,情不自禁互望一眼,一片错愕之中,烟尘渐缓,眼前现出了一匹马,上头跨坐了一名男子。他前额头发全剃,耳鬓左右各结发辫,垂于肩上,这是“三搭头”,来人正是一位“鞑靼人”。

嗒嗒……嗒嗒……但听长城外响起喧哗人声,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片混乱中,只见铁蹄翻滚,尘土飞扬,一匹又一匹骏马翻上山道,抵达长城边上,便与这一家人隔墙相望。

双方一在城内一在城外,城外一共十八骑,全是鞑靼男儿,有的携刀,有的挂弓,人人沉默不语,却把出关道路给阻了 

沉默的对峙,眼看着对方的武士正要抽刀亮剑,那家人吓得不住哆嗦。太阳越来越低,草原上一片血红,慢慢的,大地竟已黑沉下来,天地交接处只余下一条细细如彩虹的蓝光,间杂着晚霞缤红。混沌晦暗中,听得众孩儿大声惊叫:“爹!看那儿!看!” 

听得此言,鞑靼首领忽然扬手,骤然只见,马蹄缓歇,大批骑士不约而同拉了拉缰绳,全数凝望远方,但见树影夕辉,鲜血般的晚霞洒落,映处了旷野中飘扬的一面旗,左“日”右“月”,承天踏地,这是…… 

日月旗!驱逐鞑虏的旗号!全家老小奋力扬手,放声哭喊:“救命啊!救命啊!”那爹爹咬牙切齿,猛然死命抽打马鞭,此时无可回避,要想逃过鞑子的毒手,变得靠这面王旗的保护。

萧萧马鸣中,两匹马儿飞驰狂奔,如飞蛾扑火,直朝旗杆飘扬处而去,奈何大车沉重,约摸奔出五六里,马儿喘息吐沫,再也跑不动了。全家人抛弃辎重,纷纷跳下车来,高声哭喊:“军爷!救人啊!快救人啊” 

来到了近处,只见面前空荡荡地,只剩一根光秃秃的孤杆,杆上悬了一面王旗,形制古旧,日月两个绣字已掉线模糊。浙雨颤声道:“怎么……怎么没人了?” 

众人骇然四顾,但见旗杆不远处挖了一个深坑,坑里躺卧一名老卒,身穿戎装,下覆草席,坑旁另搁了一把铲子,一柄大刀,另有高高的黄土堆。那娘亲惨然道:“这人死了……” 

“不要啊!不要啊!”春风、浙雨放声大哭,爹娘也是相拥而泣。没人明白此坑从何而来,却只晓得背后外族铁骑渐渐合拢,已将全家人四面包抄。

没救了,荒乡僻壤,百里内再无人烟,但听马蹄止歇,随即响起皮靴踏地声,只见一十八骑尽数停下,十八名壮汉翻身下马,各自向前行来。

碧潮寒噤发抖,只想拾起军刀,与敌众性命相搏。(为什么是个女的要性命相搏?)她方才弯腰俯身,却挺刷的一声,一矮壮汉子抢先抽出一柄牛角刀,咧嘴而笑。牛角刀拔出,便要将之斩杀,猛听当的大响,一柄兵器挥了过来,替碧潮挡下了这刀。

火光交溅,声震平野。夕阳余晖之中,那矮壮汉子痛声惨叫,地下却摔倒了一名男孩,左手软绵绵的,早已脱臼,那右手却仍死握着军刀。碧潮扑上前去,大哭道:“二哥!” 

老二活着回来了,他来得正是时候,总算来得及救下碧潮。那矮壮汉子冷不妨挨了一刀,痛得满地打滚,那手臂伤口竟是深可见骨。

鞑靼首领目蕴怒火,把手一招,听得刷刷数声,全场尽皆拔出了猎刀,便朝这一家老小踏步而来。

生死一刻到来,爹爹的命数,海生的命数,碧潮的命数,乃至于娘亲、姊姊的清白,全都得靠手中的军刀守卫,那二弟浑身发抖,虽然满心害怕,却也万万不能退让。一大一小怒目相对,那首领猛地扬手而起,重劈而下,那孩子也悍勇异常,只单手持军刀,奋然迎上。

轰然大响之中,一道金光刺目闪耀,只见那鞑靼首领向后翻滚,狼狈不堪,众人大惊大喊,不止鞑靼们睁眼骇然,连那爹爹娘亲,乃至于浙雨、春风、海生、碧潮,也都张大了嘴。

太阳即将隐没,一轮新月冉冉东升,只见那柄军刀牢牢拿在二弟的手上,然而二弟的手却又给人握住了。在全场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见一名老汉气喘吁吁,蹲于二弟身后,却是他出手了,救下这孩子的性命。海生颤声道:“这……这是坑里躺的那个老卒……” 

先前众人仓皇逃难,其后见了日月王旗,因循指引,一路逃来此处,却见了坑里的一位老卒,本以为此人早已断气,没想到却还能起身抗敌。

那老卒生了重病,看他面色灰败,肚腹好似积了水,胀得颇大,不住喘息。他从腰间取下了一只唢呐,正要凑上嘴去,猛听嗡地破空弦响,一名鞑靼取出轻弓,朝那人射出羽箭。

那老卒咬牙提刀,奈何才一用力,立时弯腰捂腹,面露痛苦之色,转眼鲜血迸出,弓箭透甲而入,钉臂没羽。那帮鞑靼毫不容情,转眼又是六七箭射来,那老卒无力抵挡,只能紧紧抱住了孩童,将他护住了 

嗖嗖几声,老卒全身无处不中箭。那鞑靼首领把手一挥,止住了同伴,随即提刀上前。他要亲手斩杀此人! 

劲风破空,牛角刀当头斩下,那老卒咬紧牙关,举手护住头脸,但听当的一响,夜色中飞出无数火星,却见那老卒喘息如旧,并未身首异处。众人转头惊看,却见那柄刀握在那孩子的手中,竟是他替老卒挡下这致命的劈击。

众鞑靼面面相觑,心里都感惊诧,看这牛角刀何其沉重,便是大人也耐不住重击,岂料这孩子六七岁年纪,竟能架开这雷霆一击?那首领心里不信,顿时奋力再砍,却听当的又响,牛角刀二次荡开,却又给架住了。

众人眼里看得明白,只见那孩童缩紧身子,以刀面当作了盾牌,用身体分量牢牢挺抵,无怪能挡下这一刀。鞑靼众人微微一奇,那首领则是啐了口唾沫,把手一挥,同伴们一齐挺刀而上。

私下满是微弱哭声,人人都晓得二弟要给砍为肉泥了,那孩子却死也不肯走,只听当当当的一片乱响,金光乍现,间杂着无数闷声痛哼,鞑靼众人脚步踉跄,竟都向外跌开了。

在爹娘的激动注视下,只见那老卒单膝跪地,却是他反手杀出了一招。直至此时,众人方知道这老卒非比寻常,他以重病待死之身,尚能独力对抗十八骑。随手一刀划出,金光慑人,逼得敌手尽皆退让。那首领惊怒交迸,不知这一老一笑何以如此古怪,他亲手接过弓弩,正要远远将之射杀,却见那老卒低下头去,奋力吹响了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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