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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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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我遍寻落卷中,并没有我的卷子,这一发是弊端可疑了。我意思要到监场面前告一状,一来清清弊窦;二来出出我的屈气。”白日鬼道:“你的原卷若在,方有对证。若寻不出原卷来,显是妒才生事了。我且别过。”请了一声,飞似去了。
  原来徐鹏子的墨卷,陈又新截了,竟自藏匿过了,白日鬼是晓得的,故借此话敲打他。此时徐鹏子一时忿气,发了这两句话,也未必告得成。那晓得白日鬼竟做了一件机密大事,忙忙去报与丁协公了。这正是:逢人且说三分话,看破不值半文钱。丁协公恰也慌了,叮嘱道:“这事怎好?我自到敝房师那里去打点,老徐那边还求仁兄探听他的举动,恩有厚报,决不敢忘。”白日鬼点头会意去了。
  却说徐鹏子因事不遂心,那一日起来得迟些,直到日头红并,不见春樱来送茶水。进来叫了一遍,又无答应。进王氏房里问道:“春樱那里去了?”王氏道:“今早我也不曾见他,再叫他看。”两个口里叫着,四下寻了一遍,并不见影。王氏道:“这几日因你打骂狠了,或者跟人走了。”徐鹏子道:“从小用的丫头,走到那里去?或是走回娘家,待我到他娘家去寻一寻。”收拾了出门,竟到春樱娘家来。他娘家回道:“不曾见他回来。他从来也不曾独自出门走回娘家,今日难道人生路不熟,一径里回来?”徐鹏子道:“既不曾回,我且先去,叫他父亲来帮我找寻几日,何如?”娘家应允了。徐鹏子才走到家,对浑家道:“春樱不曾回去。”
  王氏道:“这也是奇事,走到那里去了?”说犹未完,只听得外面一片声打得响,口中叫喊道:“好!好!好!清平世界,杀人藏尸,快快还我人来!不然,我拖得你两命偿一命!”徐鹏子听得,在门边张一张,只见春樱的父母带着许多人在厅前乱打乱骂。徐鹏子一肚愤气,便走出骂道:“你如何这等放肆!你女儿在我身边多年,图他那些儿就杀了他?放出这样屁来!”他那母亲赶上,就是一头拳撞将来,口中骂道:“放你的屁!生要还人,死要还尸,莫说你是相公我同你赌命罢!”徐鹏子见不是对头,只得往里一面走,一面指着骂道:“不要忙,我把你这伙无赖光棍,明日送到县里,才见分晓!”这些人见他进去,还敲门打壁,骂得个无休歇方才退去。正是:
  烦恼若不横相寻,何由白发鬓边新?
  凭君闭门家里坐,难避含沙射影人!
  徐鹏子忿忿的道:“这等可恶!待我写个呈子,把他送到县里去,重处他一番。”王氏道:“你又心事不遂,替他做甚恶。慢慢地找寻丫头出来,再去塞他的嘴罢!”徐鹏子那里有这副闲精神,说过也就罢了。
  到次日听得厅上有人叫唤。徐鹏子出来,见了两个穿青的人,问道:“是那里来的?”那人道:“是刑厅莫太爷那边差来的。”徐鹏子道:“甚么事?”那人道:“是宗人命事,特来相请。”随将牌面出来看了。徐鹏子见是春樱父亲的名字,告为活杀女命事,他也等不得看完,气得手足冰冷,口里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拱手道:“列位请回。来早随你见刑尊罢!”那两个人一把向前扯住道:“那里去?好自在性儿!一宗人命事,还恁大模大样的!老爷在厅上等着同你去。”拉着就走。徐鹏子见不成体面,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他走。
  带到府门口,随即传梆禀道:“凶手拿到了。”莫推官随即升厅,叫到犯人跪着。那徐鹏子那里受得这样屈气?直挺挺立着,眼睛直白瞪着上面,口里气勃勃的,就象得要与刑厅厮闹一般。莫推官道:“你说是考得起的生员么?在本厅面前跪也不跪,可知是人命关天么?”徐鹏子道:“人命二字,从何说起?老公祖一个大人,怎么偏与小人为缘?”这句话就触动莫推官隐情,推案大怒道:“你说是秀才,处不得你么?”叫左右:“寄在重监里,明日听审。”实时做了文书申详学道。
  恰好学道在省看这些新举人亲供,莫推官随即传见,又当面说了。学道实时批下文书来,徐必遇仰该学除名。
  次日,莫推官单提出徐鹏子来审道:“学台文书在此,你前程已褫革了,还强头强脑甚的?”喝声打众皂隶不由分说,竟自拖下打了三十。莫推官道:“这人命没有甚么审得。只是限你三个月寻出春樱来就罢,三个月寻不出此时莫怪本厅了,就要注你偿命!”叫寄在重监里去。那里等徐鹏子开口,差人押着就走,直送进监门才回话去。这正是:
  日里忽闻晴霹雳,杯中何处审弓蛇。

  
  



                        


卷一 二回    新贵惹秋风一场没趣 寒儒辞乡馆百事难成


  《风中柳》:
  一片秋光,都是云容装点。锦江山、风流熏染。锦机玉剪,红裙翠桑桂香飞,新贵连栈。一乐一忧,失意争当坷坎。对妻孥、杯中酒浅。身上衣歉,人头债险。更无端,穷途马扁。
  话说丁协公自中举人后,真个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又得莫推官极力帮衬,他越发燥脾,重重谢了白日鬼,自是打点进京会试。思量:“南京至淮扬一带,路上有几个年家在那里做官,顺便刮他个秋风。我如今新举人是喷香的,比前日做秀才打秋风时模样不同,怕他不奉承我个痛快!这上京的路费,不消搅扰自家囊中了。”收拾停当,择吉起程。封条上刻着”会试”两个字,灯笼又写着“世科甲”并他乃尊的官衔,带着十余个管家,皆是鲜衣怒马,一路上好不威风!正是:
  未见上林春色好,先看野店数枝红。
  迤逦到了南京,在承恩寺里住下。那南京吏部侍郎是他年家,他便先去拜了。那吏部喜欢他不过,随即送下程请酒,又送了几封书,荐他各衙门去说情,他更自奢遮起来,便道:“吏部那老儿奉承我甚的?不过为着我这响叮当的新举人耳。”
  因此在南京坐着大轿,大吆小喝的,今日游雨花明日宴牛首,不是这里寻小优,就是那里接姊妹,满南京城大小,谁不晓得丁公子丁举人在吏部老爷处讲分上哩!事有凑巧,却说南京一个江西道御史的座师姓金,也是浙江人,儿子也中了举人。那举人因会试便道在御史处说情面,前后也刮过千余金,还不动身。御史正无可奈何,忽然那府门上传进一封书来,说是浙江金老爷那里送来的。御史拆开来看,果然是老师手笔。看到后头,又附一行小字道:豚顽幸售,仓卒附舟北上,未得趋谒圅丈,春归或当令之识荆也。御史讶道:“这样看来,那说情的金公子是假的了。”
  实时掣签,吩咐差人立刻去拿那假举人回报。这些差人拿着签飞也似来,恰好那金举人也住在承恩寺里,那些差人进寺来,便问浙江金举人在那个房头祝这人听错了,手指说丁举人在那十间房祝差人如狼似虎,飞奔进去。正值丁协公打扮齐整,出门赴席。差人喝声道:“好光棍,装假举人在这里骗人哩!”丁协公抬头一看,见是六七个人,都象衙门行径。听得说”假举人”三字,他原犯的是怯症,这番一个迅雷,口中纵要打强说句硬挣话,心下已自虚跳跳的,面色先青了,牙齿上下打起谵语来。差人看见这般光景,越发狠了,就将一条大麻绳劈头套了。那些家人都道是徐家在南京告了状,着人拿他们,一个个东奔西窜躲得大小无踪。凭这些差人将行李抄了,单交付和尚候官来起赃,先将丁协公锁着押到御史衙门去了。这正是:
  假病原来尽足羞,轻狂终是孽风流。
  浑金璞玉真无价,凤凰虽哑胜鸺饄。
  却说丁协公这场屈辱,都是他轻狂样状招惹出来,所以大人君子真正有学问的,断不如是,这些差人带着,一路来人问他,只说是假举人骗人的,那里还细说姓金姓丁?这丁协公一心只疑着徐鹏子身上去,亦不暇辨我是真是假。差人带到衙门口,正值那御史赴席去了,只得将他送在冷铺内。次日又值御史接甚上司又是大衙门会议、拜客、吃酒,一连几日,不暇坐堂,所以不曾带到。丁协公蹲在冷铺里一块芦席上,又没一个管家跟随,谁人替他送饭?饿得他眼见鬼,只得脱了身上衣褶,央火夫去当了几钱银子买些饭食点心吃。他一生口强做大,何曾受这等的苦?还喜得带来一个老管家,叫做来得,原是伏侍过太爷,往来随任所做官,晓得些事体。
  他想道:“这事若是从徐家起脚,原何本省御史监场倒管不得他,偌远走到南京来告状?就是告状,也须牵累许多人,刑厅莫老爷也分剖不开,原何我恁走来走去,从不曾遇着一个相识的?这事定有跷蹊。家无全犯,怕他做甚?况家主已自拿了,稀罕我辈小人?躲也不是长策,说不起冒死去打听一遭,定见分晓。”
  一直访到那御史衙门口,问道:“老爷前日拿那个丁举人为着甚事?”那人道:“拿的那假举人姓金,不是姓叮他假充老爷的座师公子,在此打秋风。你是他甚人?问他做甚?”来得说:“我也是这地方住的,闻得老爷拿了他,他也曾骗我一遭,我来问问明白,明日好到老爷这里补状子追他的赃。”那人道:“原来恁样。这假举人还不曾面审,也在日内要见官。你要告他,明日早来伺候就是。”这正是:人无上智下愚,只要见机闻警。
  来得打听得这实落消息,撒身走回道:“我也料事不差,原来是阴错阳差。幸得不曾见官,还未受辱。我如今不必去见相公,先到吏部禀明这事,求他发个帖子,取出铺来,更有体面。”急急来见吏部侍郎。那老儿吃了一惊,立刻写了书,差人知会那御史去了。
  御史接了书,老大没趣,就叫了原差去的人,每人四十大板,喝道:“这样没用!假举人拿不着,到拿了个真举人来。无事便罢,若有些口角,罪在你们身上。快放了送他回去!”
  这御史道这新举人是个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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