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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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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施穆克像个机器人似的回答说。
    这个纯洁无邪的人是第一次看见人死,而这个人恰好又是邦斯,是他唯一的朋友,是唯
一理解他、爱他的人!……
    “我去问问茜博太太床单放在哪里。”索瓦热女人说。
    “得找张帆布床给这位太太用。”康迪纳太太对施穆克说。
    施穆克摇摇头,泪水涌出了眼眶。康迪纳不再理会这个可怜的人;可过了一个小时,她
又回来问他:
    “先生,我们要去买东西,您有钱吗?”
    施穆克看了康迪纳太太一眼,这目光足可以消除最为恶毒的仇恨;他指了指死人那张苍
白、干瘪、尖尖的脸,仿佛这是对一切的最好回答。
    “要什么都拿走吧,让我哭,让我祈祷!”他跪了下来,说道。
    索瓦热太太去给弗莱齐埃禀报了邦斯死了的消息,弗莱齐埃急忙乘马车赶到了庭长太太
家,问她要第二天要用的委托书,该委托书将赋予他代表继承人利益的权利。
    问过施穆克一个小时之后,康迪纳太太又来对他说:“先生,我去找过茜博太太了,她
在你们家打过杂,应该告诉我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可她刚刚失去茜博,几乎把我臭骂了一
顿……先生,您听我说,好不好!……”
    施穆克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可她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残忍;因为平民百姓已经习惯了
消极地忍受精神上最剧烈的痛苦。
    “先生,我们要床单做裹尸布,要钱买帆布床给这位太太睡;还得要钱买厨房用具,要
买盘子,碟子,还有玻璃杯,因为晚上有个教士要来守夜;可这位太太在厨房里什么东西都
找不着。”
    “可是,先生,”索瓦热女人说,“我准备晚饭,得要柴,要煤,可我什么也没看到!
这也难怪,原来一切都是茜博太太给你们提供的……”
    “可是,我亲爱的太太,”康迪纳太太说道,指了指躺在死人脚下的施穆克,他已经完
全失去了知觉,“您还不相信我的话呢,他什么都不答理。”
    “喂,我的小妹子,”索瓦热太太说,“我来告诉您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索瓦热太太朝房间扫了一眼,就像盗贼的眼睛一样,想一眼看出什么地方有可能藏着
钱。她径直走向邦斯的柜子,拉开了第一个抽屉,看到了钱袋,里边放着施穆克卖画剩下的
钱;她把钱袋拿给施穆克看了看,施穆克像机器人似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钱在这里,我的小妹子。”索瓦热太太对康迪纳太太说,“我去数数,拿些钱把该用
的都买回来,。要买酒,买食品,买蜡烛,什么都得买,因为他们一样东西都没有……到衣
橱里给我找一块床单来,我要把尸体裹起来。他们都告诉我这个可怜的先生很老实;可我想
不到他是这个样,太差劲了。简直就像个刚出生的娃娃,还得喂给他吃……”
    施穆克看着两个女人和她们的一举一动,就像个疯子似的盯着她们。他痛不欲生,几乎
处于蜡屈症的状态,目不转睛地细细端详着邦斯那张迷人的脸,长眠之后的绝对安息,使邦
斯的脸部线条显得那么纯净。施穆克只希望死去,对他来说,一切都无所谓。就是房间被大
火吞噬了,他也会一动不动。
    “总共有一千两百五十六法郎……”索瓦热女人对他说。
    施穆克一耸肩膀。当索瓦热女人准备裹邦斯的尸体,拿了块床单在他身上比划着大小,
想裁剪缝制裹尸布的时候,她和可怜的德国人之间发生了一场可怖的搏斗。施穆克简直就像
一条狗,谁要碰它的主子一下,就咬谁。索瓦热女人实在不耐烦了,她一把抓住德国人,像
赫拉克勒斯一般使劲地把他按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喂,我的小妹子,快用裹尸布把死人裹起来。”她对康迪纳太太说。
    等缝好裹尸布,索瓦热太太才把施穆克放回了原位,让他呆在床跟前,对他说道:
    “您明白吗?这可怜人死了,也总得把他打发走啊!”
    施穆克哭了起来;两个女人丢下他,占据了厨房。没一会儿,她们便弄回来了所有的生
活必需品,。开了三百六十法郎的第一笔账后,索瓦热女人开始准备四个人的晚餐,那是怎
样的一顿晚餐!正菜有肥鹅,另有果酱摊鸡蛋,生菜,还有一个绝妙的蔬菜牛肉浓汤,作料
用得多极了,最后熬得像是肉冻。晚上九点钟,本堂神甫派来为邦斯守灵的教士跟康迪纳一
起来了,带着四支大蜡烛和教堂的大蜡台。教士发觉施穆克睡在床上,紧紧地抱着他那死去
的朋友。他们最后不得不动用教会的权威,才让施穆克松开了尸体。德国人马上跪在地上,
而教士则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上。当教士念祷文的时候,施穆克跪在邦斯的尸体前,祈祷
上帝显示圣迹,让他跟邦斯相会,跟朋友同埋在一个墓穴里。康迪纳太太到坦普尔街为索瓦
热女人买了一张帆布床和一整套床上用品;因为那袋中的一千两百五十六法郎成了搜刮的对
象。晚上十一点钟,康迪纳太太来看施穆克是否吃了点什么。德国人示意别打搅他。
    “夜宵给您预备好了,巴斯特洛先生。”出租椅子的女人招呼道。
    等到只剩下施穆克一人的时候,他露出了笑容,就像个疯子,觉得终于恢复了自由,可
以实现像孕妇那样强烈的愿望了。他朝邦斯扑去,又紧紧地抱着他。半夜,教士回到屋里;
施穆克被训斥了一顿,松开了邦斯,又开始祈祷。天一亮,教士便走了。早上七点钟,布朗
大夫来看施穆克,一副关切的样子,想逼他吃点东西;可德国人就是不听。
    “要是您现在不吃饭,等会儿回来时就会饿得慌。”大夫对他说,“因为您得带个证人
到区政府去报告邦斯死亡的消息,领一张死亡证书……”
    “我?”德国人惊恐地问。
    “那谁去?……这事您是免不了的,因为您是唯一亲眼看到邦斯死的人……”
    “我没有时间……”施穆克回答说,央求布朗大夫帮个忙。
    “您要辆车。”虚伪的大夫口气温和地说,“我已经确认了死亡。请楼里的哪个房客陪
您一道去。您不在的时候。这两个太太要看着屋子。”
    面对这种真正悲伤的事,法律上到底有多少麻烦,真想象不到。那简直让人憎恨文明,
宁愿要野蛮人的风俗。九点钟,索瓦热太太扶着施穆克下了楼;他上了马车,临时只得请雷
莫南克跟他一起上区政府去证明邦斯的死。在这个醉心平等的国度里,巴黎却处处事事都显
示出不平等。就说死吧;也同样表现出这一不可扭转的必然规律。有钱的人家死了人,一个
亲戚,一个朋友,或经纪人,就可替那些悲痛的家属免除那些可怕的麻烦事;可在这方面,
就像分摊苛捐杂税一样,平民百姓和一无所有的穷人无依无靠,什么痛苦,他们都得担着。
    “啊!您失去他,很痛苦,这也难怪。”听见可怜的受难者长叹一声,雷莫南克说道,
“他可是个大好人,为人正派,留下了一套多美的收藏品;可是,您知道吧,先生,您是外
国人,您马上要遇到很大的麻烦,因为到处都在传说您是邦斯先生的继承人。”
    施穆克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他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几乎到了丧失理智的边缘。精神
就像肉体一样,也会得强直性痉挛的。
    “您还是请个法律顾问,找个经纪人做您的代表为好。”
    “找个经纪人!”施穆克像机器人似的重复了一遍。
    “您看着吧,您到时非得有个人做您的代表不可。我要是您,就找个有经验的人,在居
民区也有名气,而且可以信赖……我平常的一些小事情,都是用……执达史……塔巴洛……
只要给他的首席书记一份委托书,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这番暗示,是弗莱齐埃出的主意,并由雷莫南克和茜博太太事先商定的,它深深地印在
了施穆克的记忆中;因为在痛苦使人的大脑凝固,停止活动的时刻,随便一句话,都会在记
忆中留下印迹。
    施穆克听着雷莫南克说话,两只眼睛瞪着他,那目光里已经没有丝毫的灵气,旧货商便
不再往下说了。
    “要是他一直像这样呆呆的,”雷莫南克心里想,“那我花十万法郎就可以把楼上的那
些东西全买下来,只要继承人是他……——先生,区政府到了。”
    雷莫南克不得不把施穆克从马车上抱下来,扶着他来到了民政办公室,可施穆克却闯到
了来登记结婚的人当中。巴黎常有不少巧事,其中之一,就是办事员手中碰巧有五六份死亡
证书要办。施穆克只好等着。在这里呆着,可怜的德国人痛苦极了,不亚于耶稣受难。
    “这一位是施穆克先生吗?”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对着德国人问道,施穆克听到有人叫他
的名字,感到很吃惊。
    他看了那人一眼,目光呆滞,就像刚才面对雷莫南克的神态。
    “喂,”旧货商对那个陌生人说道,“您找他有什么事?不要打搅他,您没有看见他有
多伤心吗。”
    “先生刚刚失去他的好友,他肯定会体体面面地纪念他的朋友,因为他是继承人。”陌
生人说,“先生绝不会舍不得几个钱:他一定会给他朋友买块永久的墓地。邦斯先生生前那
么热爱艺术!要是他的墓上没有掌管音乐、绘画和雕塑的……那三尊漂亮的女神全身塑像,
对他表示哀悼,那就太可惜了……”
    雷莫南克做了个奥弗涅人特有的动作,让那个人走开,可对方也回敬了一个动作,那可
以说纯粹是生意人的架势,意思是说:“我做我的生意,您别多管!”旧货商马上明白了。
    “我是索纳公司的经纪人,敝公司专门承接墓地纪念物的雕塑业务。”经纪人接着说,
“按沃尔特·司各特起的诨名,我就是那种跟墓地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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