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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2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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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没事儿,只是没有肥皂,洗不干净。 
  虽然立了一等功,虽然参加了庆功会,我心里并不满足,我的目标是当劳模。参加那次庆功会,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医院吃的“病号饭”。还有就是在庆功大会上讲话时,由于我年龄小,个儿矮,上去发言时,没有讲台高,开始大家只听见了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人。政委给我垫了一个凳子,我也只能勉强把脑袋伸出来,引得官兵一阵大笑。 
  那次庆功会更坚定了我当劳模的决心。我相信自己凭劳动,总有一天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但第二年却让我到妇女队去当文化教员,这也表明我提干了,按说应该高兴的。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十分伤心,哭天抹泪的。我说我不去,人家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我不能在一线劳动,就不能再立功,不能评上劳模,也就见不到毛主席了。但人家说那是命令,不去是不行的。我就只有去了。 
  生活一下暗淡起来,干什么都没有劲了。自从理成短发之后,我就发誓,见不到毛主席,我决不留长发,颇有些削发明志的味道。可到了妇女队后,这短头发却不断地给我惹麻烦。 
  五二年的湖南女兵来了,紧接着山东女兵也来了。山东女兵比较封建,我去接她们时,她们以为我是男的,一个男的去接她们,还和她们握手,就用石头打我,还骂我是屄养的。 
  我对她们说,我也是女的,但没人相信。 
  你既然是女的,那你为啥留着这样个戾头。她们问我。 
  我说我不愿留长发,嫌麻烦。 
  她们的区队长段凤英仍不相信我。有一天,我去给她们送水时,她把我堵在一个房子里,其他女兵趁势把我围住。 
  我吃惊地问道,你们要于什么? 
  俺们要检查你,看你究竟是男是女。段凤英说。 
  我是女的。 
  俺们认为你不像,哪有女人留这么短头发的。 
  我听了她们的话十分生气,觉得自己受了屈辱。经过两年多劳动,我力气大得出乎自己的意料。我推开她们,从窗户逃了出来,就去找教导员,说她们侵犯人权。 
  现在想想,也难怪她们要这样做,粗大的手脚,粗糙的脸,加之头发又短,哪还有一点女人样子?就连作家碧野也没看出我是个女的。碧野到我们团去参观时,政委和他打乒乓球,然后又让我打。完了后,政委就给碧野开玩笑,把我说成是他的警卫员,就问碧野,作家同志,你看我这警卫员咋样? 
  很好,就个子矮点。 
  你猜猜看,她是男的还是女的?你是作家,善于观察人的。 
  碧野一听,把我叫得近了些,端详了一阵说,肯定是男的。 
  我和政委听后,都笑了。 
  从五一年到六○年,我年年立功,但终归没评上劳模。我有好几次可以调进机关,但我都没去,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往最艰苦的劳动一线调,十年劳苦,累出了一身病。最后身体垮掉了,也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后来,政治运动一浪接一浪,我和许多湖南女兵一样,被打成了“另类”,按说,我的一切都被剥夺了,但我却不愿失去自己的梦想。即使“文革”中我被打成脑震荡,我也要把它保存在自己的脑海中。 
  我是一介百姓,一个普通的生命,却怀抱着一个不适宜的梦想——因为它是我惟一的梦想。我不能失去它,一旦失去,我就没有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东西了。所以“文革”中把我弄去当伙夫,我还高兴,因为我又有成为劳模的可能了,又可能见毛主席——他那时已光辉灿烂得了不得了。 
  但直到毛主席去世,我都没能见到他,当然,他的挂像我见得太多了。后来,退了休,我攒了钱,由老伴陪着,专门去了北京,但又碰上毛泽东的纪念堂不对外开放,在那个当时显得十分空阔、寂寥的广场上,我的泪水滚滚而下。难道因为我生命的卑微,最后连这样一种让梦想成真的机缘也得不到吗? 
  采访结束时,毛灿奇的爱人、库尔勒市华山中学教师赵慈命对我说,你如果写她,能不能就写她那年见到了毛主席? 
  我当时点了头。但提笔之际,我却只得从真实出发。 
   
  汪柏祥:她好像是整个荒原的母亲 
   
  劳动,劳动,劳动呀劳动, 
  劳动创造了世界, 
  劳动改造了我们, 
  我们吃得饱呀,全靠劳动, 
  我们穿得暖呀,全靠劳动…… 
   
  这首歌在荒原代替了军歌,用充满汗水和艰辛劳作的苍劲声调代替了充满鲜血和硝烟气息的激昂旋律。前者用以鼓舞人们用韧性与生存决斗,后者鼓舞大家用生命实现短暂的涅槃。 
  被扬起的沙尘味、上里的碱味、人身上散发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新的气味,这气味充斥着一片又一片古老的荒原。
  除了泥土,这里一无所有,还没有播下种子,还没有看见新生命的萌芽。一切,都还是一种内心的希望……尽管对绿的萌芽渴望得大家心里冒火,但这新垦的处女地,还得等待水、肥料、种子和至关重要的季节——— 
  但荒原上的第一个母亲?正在孕育着。 
  孩子的降生,是荒原第一个生命的诞生,是拓荒人捧出新一代的开始。这使这位母亲异常荣耀。她好像是所有拓荒人的妻子。好像是整个荒原的母亲。 
  当时,这里只有三名从湖南军政大学分配过来的女性。陈康涟到后四个多月,就被组织介绍给三营李营长结了婚,很快就有了身孕。这个消息使垦荒的军人们无比兴奋,同时也感到了某种紧迫——新生命即将诞生,而这里还一无所有。 
  十月怀胎,终于到了分娩的时候。那天,整个荒原都显得庄严而神圣,每个男人的心都十分激动,好像在迎接一个宗教圣典的到来。 
  地窝子外站满了人,烈日如火,但大家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屏息静气地站着,像一座群雕。 
  母亲躺在土台上。四周的泥土使她觉得自己很像一粒正在挣扎着萌芽的麦种。一阵阵的剧痛使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次次撕裂了。她的手抠进了泥土里,那把土被她捏成了团。 
  两名女兵被她的痛苦搞得不知所措。不光是她俩,包括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面对生产。因为这个营,还没有一个人做过父亲。 
  血不停地流出来,渗透了土黄色的军被,又渗进了土坑,渗进了泥土深处。 
  产妇的每一声呻吟,都撕扯着每一位军人的心,更不用说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了。他们没有想到,生育要经受这么大的痛苦。 
  李营长忍不住,不时地捶一下自己的头,又不时的捶打着泥土,最后,他冲进地窝子,问两位女兵,怎么样? 
  好像生不出来。 
  他听说后,转身冲出地窝子,大声喊叫,卫生员! 
  到! 
  你进去看看! 
  我?可我是男的。因为不好意思,卫生员的脸羞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红,愣了一下,又说,我?营长,你知道,过去总是打仗,我也就包扎包扎伤口,平时看个头痛感冒的,对接生孩子,我可是想都没想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没有这方面的书? 
  没有。 
  那你也得进去看看,这里就你一个卫生员,你要想办法,争取让孩子顺利地生下来。 
  卫生员红着脸,在地窝子门口犹豫着。 
  快进去呀!官兵们一见,着急地齐声刘—他吼叫起来。 
  他没有办法,很难为情地搓着手,打:着脸,低着头,像个罪犯似的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满头大汗地跑出来,对营长说,嫂子失血很多,可能是难产,得赶快送师医院。 
  可怎么能快起来!到师部二百多公里,连一辆汽车都没有。营长绝望地说。 
  我们抬着嫂子往师医院去,多派一些人,轮流抬,跑步前去,这样稳当,比马拉车在土路上颠快些。一位战士说。 
  好,给师部发电报,让他们也派车来接。教导员说。 
  陈康涟被抬到担架上后,全营最精壮的五十名汉子也自动地列好了队。两人抬着产妇在前面飞奔,后面的四十八人紧紧跟着,随时准备在前面的人跑不快时,接替上去。头顶是烈日,脚下是大漠,金色的沙子被奔跑的脚扬起来,烈日在头上一闪一闪地晃动。 
  这是一支奇特的队伍,是生命的新生与死亡的一次赛跑。 
  沙漠炽烈的热浪蒸腾而上,每一个汉子的衣服都湿透了,像不是在阳光中,而是在暴雨中飞奔。 
  陈康涟躺在担架上,只见太阳不停地晃动着,沙漠不停地从身边掠过,踏起的尘沙刚扬起来,就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虽然剧痛难忍,但她怕自己的呻吟让战士们担心,所以紧咬牙关,坚持不叫出声来。 
  师医院接到电报后,立即派了最好的医生和最好的车辆及设备沿着公路前去接应。 
  担架队从沙漠中抄近路,直奔南疆公路,一百四十里路大家用了四个半小时就跑完了。 
  到了阳霞后,大家继续向焉耆所在地奔去,引得沿路的老乡开始只觉得好奇:两个人抬着一个女的,跑得像风一样快,后面一大队人又像风一样跟着。当他们得知是为了救一个产妇,为了让产妇生下孩子才这样做时,他们拿来了馕、瓜果和水。有些小伙子还主动接上去,抬着飞跑一程。 
  最后,跟随的人越来越多,由五十人增加到了男女老少一千多人。大家都在公路上奔跑着。 
  过了策大雅,终于看见了师医院的军车。当医生看到那么多的人时,吃了一惊,当产妇抬到他们跟前,他们更是不敢相信,不停地问:有这么快吗?跟我们汽车的速度差不多了。 
  手术室就设在道奇牌汽车上,人们围着汽车,静静地等待产妇能脱离危险,期待着孩子能顺利降生。 
  产妇当时已昏迷不醒,不省人事。医生检查后,对营长说,幸好送得快,还可以保住大人的命。 
  那,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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