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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门坡-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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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成道:“这也未必。即是负债经营,我也是不得已,十多年了,我们东家生意已成气候,这‘翠云居’的牌子却是倒不得,诸位都是商道中人,自知商家重信重誉,这牌子就是信誉!想来我们倒是有缘,前番言谈并非怕诸位抢我生意,诉些苦难阻诸位道儿,我晋北商家自是以利为重,言必谈利。这其间尚有利无群尽,当齐而享之的理儿,有幸为得同行,便有个帮衬,有竞利方能得利,有得利方能共进。殊不知,兔死狐悲,若一家倒了,那便寓示着此行已穷途末路,寻不得创新的法儿,映衬了全行业的衰败。因此,即立得起,便倒不得,在我大同各行商家这亦是不争之实。若有那不法奸商,毁我商家大义,却无不是寻了自行破败的道儿。”
  刘掌柜所讲这番商家之义,李树春却是熟知,既入商道,当有商道的规矩可寻,凡讲诚讲信之商家,必以此为立基之本,若有违反,必招致同行排挤。认不透这个道理,入不得这个规程,一心拢了私利,破了商家信誉,起步之初已显了破落倒闭的迹象。
  当下,李树春一拱手道:“互惠互利正是我晋北商家经营百年、其势不衰的根儿,我等自当谨守为是。”众人听了连连点头。
  刘成笑道:“这位兄弟如有意开家饭店,我当全力帮衬。不过,开这店面,须记得三交三不交,未必能保你饭店盈利匪浅,却能保你不致负债。”
  范忠庭一欠身,道:“何谓三交三不交?敬请刘掌柜赐教。”
  “这‘三交’即指可交易之人,饭店原是与客人一番交易,不过是他出银子,你出酒饭罢了。一交可信可赖之人;二交老实厚道之人;三交外地商客,此为三交。这‘三不交’即是一不交地头无赖之人;二不交已有劣习之人;三不交官家。”
  贺云鹏奇道:“前边尚可解,这不交官家却是为何?”
  刘成笑道:“官家得权,商家谋利。古往今来,这权利一融,不起大祸,便造大非。”
  贺云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是茫然地望了众人。
  李树春道:“莫非这官家尚欠商家,这却是费解。”
  刘成道:“这并不难解,看那历朝历代,这官家原是最不讲情面最不讲信义之人。”
  正自剖谈,那众人也正听得爽快,不想楼下有人高叫:“店掌柜的,你且出来!”
  楼下乱糟糟的,众人忙自跟了出来到得楼下。却见一官府扮样的红脸汉子指了店伙计对刘成道:“这权是你家伙计?倒没眼力,识不得我唐二爷么,你家老东家见了我面尚自称兄道弟,偏到你这来不过吃了二两银钱,今爷我走得急,先欠个帐儿,明儿取了还你便是,为何挡了道儿不让走,我自认承,你怕爷赖了帐不成?刘掌柜,你且说说有这个理儿么?”
  吃了饭菜无钱结帐,却还这等嚣张寻些歪理,天下竟有这等人。范忠庭等一干人早听得出来,显见得这人想赖帐。姜献丰早听得大怒,便要出声,被李树春一把拉定,兀自呼呼喘气。
  刘成满脸堆笑,冲那红脸汉子道:“在官府衙门一带,谁人不知唐二爷威名,前年尚听说您大雪天帮衬无家可归的老人,并送得盘缠银两,这为我大同府中同仁传为美谈。此等善举尚做得干净漂亮,莫说二两银子,就是十两百两,我刘成当自奉得。在我大同府,唐二爷象我等一样办什么都得钱么,今不过唐爷忘了带钱,已说了明儿还上,你却挡了二爷的驾,却真真不知好坏,唐二爷,您请,漫说明儿,就是后儿大后儿还上,也不急!”
  一番不着边际的高帽子尽给戴了,却又不着痕迹地损了他一顿,众人只是暗笑。那唐二爷分明听得不是味儿,却一时横竖寻不着道,见人渐渐围得多了,愈发红了脸,忙道:“刘掌柜这话实在,我真是忘了带得钱来,不信,你可让人搜我,有一文银子,我他娘的不如个王八!”
  众人哄地大笑。
  刘成回头冲伙计喝道:“还不快给二爷赔个不是!”那伙计自委屈着上前拱了一揖道:“二爷,恕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话说得日里歪怪,词捡得不伦不类,偏那模样儿认认真真,诚诚恳恳,弄得唐二爷极是不好受,忙冲围观人群一拱手道:“诸位,我明儿个一准将银子还了来,今真是忘了。”一回身,冲那手下人劈头就是一巴掌,叫道:“你他娘的没装钱就让老子进来吃饭!”
  说罢,提溜起那人脖领,挤出一道人缝,兀自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顿酒菜竟连吃了三次,待众人吃毕,楼下已是万家灯火。众人却无暇顾及赏那城中美景,下楼便寻了处干净店舍住下,一夜无话。
  连续三日,范忠庭等走遍大同粮行,尽销得三分之二,余了不及三分之一,众人纷纷歇得心来。
  晚间饭后,范理阳吵吵嚷着拉了贺云鹏姜献丰二人上了街。
  大炕上,范忠庭用火柱子扒拉着火盘内的火星儿,对李树春道:“李掌柜,日间售粮,我瞅了瞅,这大同府地处塞外,本是极至繁华地段,偏这粮行却不多,你道为何?”李树春道:“我也听得这一说,晋南、晋中一带运粮车队均直接运至直隶或内蒙口外,这不过是是间站儿,卸粮本不多,粮行多了岂不自相挤兑?”范忠庭道:“你且看我这车粮,将粮卸了此地,价钱比雁门关内多不得几百文钱,倒听得粮行伙计们,到柴沟堡一带却是上等价钱,他们去得我们为何去不得?”李树春道:“少东家是说我们直接东上柴沟堡?”范忠庭笑道:“去一趟如何?不过百十多里地,到哪一则出手车粮,多攥得些银钱,还余三百余石,一石出得一两七八钱,就是近五百两银子,再者,看看世面,当不枉来一趟。”
  李树春将正书写信件的笔往桌上一搁,笑着指了范忠庭道:“少东家,我看你并非想见世面而已,我倒觉得你此番出来,心却有些大了。”范忠庭瞪着火星,点点头道:“李掌柜直看得我心里去了,云鹏兄弟开饭庄的主意倒提醒了我,看这大同一带地界儿,只要瞅准了舍得投些资本,没有个不赚的。代州、应县、砂河驿、大营驿一带,比起这里来,无论货流人流均是没法儿可比。你想,如若我范家生意做得此处,妥妥的经营好了,积得厚本,再以此出发,看那周边情形,本着缺什么我供什么的理儿,几年下来,没有个不发的。你说,是也不是?”
  李树春瞪着他看了好一阵,道:“想望原是好的,只是这资金从何而来,这人才从何而来?忠庭,你有此雄心眼光,我料你范家生意在你手上必成气候,目下时机却不成熟。据我所知,你爹眼下代州境内几处生意满打满算统共也不过五万两银本,不算此行利润,现银不足万两。再则,纵有万两银钱,你爹岂会答应?倒不是你爹不想把范家生意做大做强,若有那地步儿,你爹自是喜欢还来不及,哪有不赞成的理?你爹年届耳顺,他大致觉得该是你们年轻人出来做事的时候了,但他有一心愿,你可能不知。”
  范忠庭道:“我爹?他有何心愿?”李树春道:“他苦心经营了一生,挣得这些生意资本,难道不想给你等后人留个样板?一来可显他一世功勋,二来自让你等习之惦之。”范忠庭道:“何为样板?”李树春一字一顿,道:“范家庄园!”范忠庭奇道:“范家庄园?”李树春点点头,眼睛满溢了寻旧的色彩儿,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道:“远在二十年前,你爹便说过,倘这一生挣得那万贯家财,要在天延村堡门坡上造一处繁峙县境内最大的一处庄园!”范忠庭摇摇头,笑道:“我爹应不会是显摆的人,他这个念头当是有趣有味。倒听说,晋中一带,但凡做生意发了财的,总是将那银钱拖回故里,尽得买地置了房产,尽把银钱置了那死物儿,岂不大大积压了钱财。况我爹现下没恁多银钱,便有,他舍得么?”李树春道:“雁飞千里终须落,船破万浪总靠岸。这不是个舍得舍不得的事,人活一世,年轻时即有个想头,便要奔那想头拼命奔波奋发,待年届垂暮,打理今生,想头在即,便是个一生总括,这是个辩不清辩不动的心思。”
  范忠庭道:“那么,便说不动我爹么?”
  李树春道:“说动你爹放了他的想头,却不可能;倒是顺了他的想头,事儿却可有些转机。”范忠庭一听,将盘定的两腿站立,蹲在当炕道:“什么转机,你说说。”李树春笑道:“除非在他有生之年,让他坚信,他能造得出更大更阔气的园子来!”
  一个大想头在范忠庭脑袋里愈来愈见成型。
  时过春分节气,东出大同至柴沟堡,塞外官道两边,气温却递次回升,沿途河道冰层一路破解,发出哗哗的声响来,两边的柳树上远远望去已略略透出几丝乳绿来,杨林树干间已显出湿润的沫白,眼看着那春天是越来越近了。河道两岸,人们正忙着掘河道、疏灌渠、整地垄,将那从冰层儿下伏了一冬的涓涓流水引向广阔田地里,浇头遭拨节水;乡间路上,各色车辆满载了土粪积肥,吆吆喝喝赶着牛车、驴车在地中间一道儿走一道儿扬洒,把拨节肥施得足足的。夜半饭牛呼妇起,明朝种树是春分,冷尾暖头,下秧不愁,争取播后那三五个晴日,以保一地全苗,眼前实实是一番新起色。
  众人押了粮车,一路缓行,边行边看那田间繁忙景象,不住指指点点,说起今春气色,竟自忘了歇息。
  出大同界面,原先好好的天色,竟突地变了,先是风起,虽已不入骨,却是扬了满天黄土,扑头盖脸地往下砸落。不消半顿饭工夫,黑云便阴沉沉地压了过来,豆大的雨辨儿便落下。
  车粮处得旷野,正自人马叫苦不迭,前边的范理阳雨线中突地一声大喊:“少东家,李掌柜,前面有间破庙儿,且进去避避雨!”
  透过雨线,众人方见前方一处平地叠起的土坡上竟影影绰绰有数间破房来,忙驱了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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