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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的小胡同 作者:萧乾-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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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凭老妇人骂着:你个不要脸的臭丫头,义和拳再起义我头一个入伙,宰了你这个野丫头!野丫头直到天黑也没回来。 
  老妇人忙完了必做的事后,便披了一条破旧的围巾,坐在大门槛上。怒号着的北风刮得她有些哆嗦。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张望着,像是对着黑色天空埋怨:你欺负我这苦命婆子,一个女儿都不肯好好留给我啊!  

  当那个巨大黑影哼着革命军的进行曲走近了时,他为老妇人蹲踞着的黑影吓了一跳。 
  妈,怪冷的,您在这儿干么?他伸手去扶那枯老的身子。 
  怪冷的!冻死我她丫头子就痛快啦。老妇人像是不肯立起来。 
  是不是妞妞又气您了?当心别让老病又犯起来啊! 
  妞妞,她丫头翅膀硬了,丢下我当二毛子去了。到这时候还不点蒿子灯图。每年七月十五日,点蒿子灯,放多枚纸条,里面有很多香头。用火点燃,亮似星星。也有用荷叶一个,中心插蜡烛,被称为荷叶灯。照面儿。 
  怎么?妞妞又去了?校役才明白了当前问题的严重。 
  我老啦,缠不住她了。你作哥哥的可不该随她去找死啊! 
  妈,起来。他用力硬把老妇人扶起。您先进屋里去,我找她去。 
  她去哪所救世军? 
  还不是花牌楼底下新盖成的那座灰楼!路东的。 
  校役说了一声:您等着吧,就用急促的脚步向南走去了。 
  望望那为夜色所吞食的黑影,老妇人边向房里踱,边嚅嗫着:得,他也走啦。还是丢下我苦命婆子一个人! 
  这校役直着眼,悻悻闯入那华丽的教堂。这时,晚祷会才散完,堂里的椅子横七竖八的。一个堂役正由墙上摘一幅讲道用的挂图,上面画着一个为蟒蛇缠起的人。像学校一样,这里壁上也悬着许多挂图标语,但景龙没有工夫去看它们。他只立在堂门口,扬声问那卷着挂 
  图的堂役:喂,伙计,我妹妹在哪儿呢? 也许是这称呼太随便了一些,那堂役连正眼也不瞧他:出去。别嚷,隔壁有人在悔改哪! 
  辛苦,校役明白和气的好处了,我是来找我妹妹的。 
  这儿是教堂。这儿没你妹妹。你出去,人家在悔改哪。 
  你怎么知道没有我妹妹?我非找到她不可。校役索性迈进腿来,橐橐地踏着光滑的油漆地板。 
  这当然惹恼了那堂役: 喂,你哪儿来的?没跟你说这儿没你妹妹吗? 
  校役不睬他。挺了胸脯就走近讲台旁的小绿门。堂役由愤怒而惊慌了。这陌生人的莽举显然是对他饭碗直接的威胁。 
  堂里悔改的仪式是最隆重的。这是入军最初的宣誓,答应把自己献给上帝。宣誓的人,堂里常叫作工作的果子。这些果子有的是说教后,受了感动的听众。但最多的是由于军中人员的劝导。菊子便是负有此种使命的一个。设若她不能用果子的数目来证明她工作的能力,她的地位也将如那未结果的花一样凋谢了。所以,每天徐军官讲完了道,她便逡巡于妇女听众之间,用伶俐的口舌劝人悔改。她有耐性。当一个中年妇人犹豫不定时,她会用微笑鼓励她,并说着许多好处,管保她当家男人也必同意。遇到固执的老妇人提防地摇着头,当面说着还是灶王爷灵时,她也只微笑地走向旁边的一位,毫不露生气的神色。 
  这时,小绿门里就正有着果子在悔改。静穆是必要的。堂役一个箭步由台上蹿下来, 着腰堵立在小绿门前。 
  走开,你这流氓。我们这儿是文明地方。 
  文明地方!我妹妹就被你们这文明地方勾引得都不上家啦。 
  看到堂役横在绿门的情景,景龙更断定他妹妹必是被囚在里面了。 
  他想一脚踢开这可恶的绿门。 
  两个职业相似的粗人的争执搏斗,里面早已听到了。执行悔改礼的人必是不愿中辍大典,始终没出来干涉。这时,由于校役的拳脚膂力使用得毫无节制,绿门豁然开了。一个着姜黄色呢制服、手里捧着一本金煌煌厚书的洋人走了出来。他挺起了胸膛,重整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带着极不悦的颜色问堂役:喂,什么事,老徐? 
  堂役吓得倒退了两步,瞪了景龙一眼,回说:雅各军官:他——一个街上的流氓…… 景龙听了,不容分说,一把就抓住堂役的领口:你他妈的才是流氓呢。  

  校役劈手要打。 
  军官插到两个中间。 
  哥哥,你别动手。陡然,一个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拦住了那粗大的手掌。景龙撒开堂役的领口。六只惊异的眼睛一齐射向绿门里。 
  是妞妞!校役看到自己的妹妹正虔诚地跪在一座半尺多高的小讲台前。旁边是一个近三十岁擦着厚厚脂粉的妇人。台犄角还跪着一个十二三岁呆里呆气的男孩。个个眼睛直愣愣的,身体都做着同样姿势:双手搭在讲台边沿。 
  正要向这陌生人严责的雅各军官,蓦地明白了这野人和当前果子的关系,一只毛茸茸的手就轻拍到校役的肩上,用熟练但带些洋腔的官话和蔼地说 :兄弟,既然这位是您的妹妹,我们就也是朋友了。 
  校役正狠狠地瞪着他妹妹呢,察觉出肩头上的手掌,就掉过脸来目光炯炯地说:你?谁和你鬼子做朋友!你——你勾引中国人,叫她们丢下妈,丢下工作,不老老实实生活,跑这儿来疯闹!他直直地指着那高高的鼻梁。 
  然后,一步闯进去,他拖了妞妞颤栗着的弱小肩膀说:走,你个丢脸的丫头,妈还坐在门槛上傻等着你哪! 
  妞妞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她如一幼小奴隶似地仰视着姜黄制 
  服的铜纽扣。 
  喂,弟兄,她是我们的人啦。雅各军官赶过去,按住妞妞的肩头,郑重地对校役声明。她悔改完了才能跟你走。请站在门外等一等吧!雅各军官用手指着绿门,示意要他出去。 
  但这更惹恼了校役。不争气的妹妹他决定带回家去管教。当前他觉得是一个极严重的局势。白面书生天天所喊打倒的帝国主义似乎就立在他面前了。他眼睛里迸起火星。他感到极大的侮辱。他看到了复仇的机会。抓在妞妞肩头的那两只毛茸茸的手,像是掐着民族喉咙的 
  一切暴力。他一把给拽开,随着,狠狠地在那姜黄制服的前胸推了一掌。 
  雅各军官踉踉跄跄地跌到讲台下。 
   呃, 呃, 你 这 个 中国人!他抬起垂了散发的头,摸着下颚,红着脸,狼狈地说,惊奇着在这黑暗大陆上布道六年从来也不曾遇到的经历。他摇了摇头,欠着身子喊:老徐。 
  去叫巡警来。说有土匪! 
  老徐刚转身要走,就为校役一脚踢着大腿,软软地倒下。 
  别,别!妞妞用膝头做圆规心,转了个半圈,睁大了泪汪汪的眼茫然地哀求着:军官。看在我面上,您饶了我哥哥吧。哥哥,你别那样了。你赔赔礼就完啦。 
  赔礼?他妈的,亏了你这丢脸的丫头说得出。还不赶快起来跟我走!他一把拖起妞妞来,鄙夷地看了左右两眼,跟我走!我倒瞧瞧我这妹妹是谁的! 
  妞妞颤抖着不知所措。她用依依哀怜的眼神望着那适才以宏亮声音祈祷的军官,看着那些脸吓成土色的一道悔改的同伴。但校役那只强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臂膀,气势汹汹地把她拖出了堂门。 
  北风仍在怒号着。花牌楼底下的路灯在忽明忽灭地眨着眼睛。  
  一九三五年一月 


  邮 票 
  生活里转着多种多样的轮。抓着一只,就会成为这人一切想望的中心。 
  我的生活一向就离不开玩耍。前年高尔夫球时兴的时候,我的闲暇就都消磨在大华球场里了。在课室里还研究球洞和路线,梦里仍像握着那根细长粗头的球棍,向着一个极蜿蜒的球门撞。撞着了,会乐得把被子踢个窟窿。可是这把戏一熟,就没味儿了。我有着许多顶体贴的朋友,在我对这玩艺儿的兴趣刚要告尽时,就又拖我到别的上面玩。人家都捧我,说我这不会发愁、贪玩的性情是我一生的幸福。不过他们不知道为了功课,我给人作过多 
  少大揖了。 
  今年又给一个同学传染上搜集邮票的癖好。起初,人家分我几张印着热带植物或美国自由神塑像的邮票。我觉得怪好玩的,就随手夹在书本里了。
  渐渐地,由这朋友的好意,我拥有的邮票竟够填满一个信封了。闷的时候就把这些被舟车由地球各角载来的纪念物倒了出来,排在桌角摆弄摆弄,欣赏诸民族伟人的丰采,或那辽远国度的山水风光。愈看愈觉得这些废物潜藏着一种价值,就决定买上一个本子,分类贴了起来,并请国文班黄老师为我题上万国邮票集五个颜字。  

  起初,贴本子的目的只不过是免得遗失。一贴起来,便像个有家室的人,占有欲竟勃发起来了。我不但要多,而且要齐全。如果全世界的邮票都给我弄到手,那份欢慰不比当个皇帝小。 
  同学见到他的耐心已培植起我的兴趣来,也就不那么慷慨地分润了,而我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他,就开始向熟人讨。见到人总忘不了问一声:有什么用过了的特别邮票没有?常常忘记,问重了,就会被人嘲作邮票迷。对于一切问起我近来作什么消遣的人,我总毫不踌躇地回答:在搜集邮票。有了可别忘记给我。 
  从此,被人唾弃的字纸篓就成了我的金矿。我总希望在那堆废纸里摸到一张——比方说,北伐的纪念邮票吧。这想望显然地不会实现,有时反而摸到很脏的东西。为了邮票,我不怨天,也不尤人。 
  同学中认识我的,爱逗我说:有多少国了?我的回答总掩饰不住自己的贪心:不多,等你给我呢! 
  有一天在植物学的班上,当教员在黑板上描画海棠子房的形状时, 
  我一翻讲义,偶然翻出几张新弄到的大清帝国邮票。我正端详那古铜色团龙的姿势呢,坐在我右边的同学把一个蓬乱的头探到我的座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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