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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饶恕-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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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那么你看我和我弟弟像什么呢?”

我爹都要笑躺下了:“像两座金山。”

第二天,我回到厂里,刚换好工作服,主任就过来拉我:“杨远,厂长找你。”


这事儿终于还是来了,我稳住精神去了厂长办公室。厂长笑眯眯地在等我,见我推门进来,他忽地站起来,热情地跟我握手,嘴里不停地念叨,小杨是个好同志,小杨是个好同志。我有些发蒙,难道开除一个工人还需要客气着开除?那一刻,我把提前在肚子里想好的词儿全忘了,我抽回手,傻忽忽地问他:“厂长,千万别跟我客气,有什么话你直接吩咐得了。”

厂长边给我敬着烟边问我多大了?什么学历?家庭状况?个人爱好?

最后,他斩钉截铁地说:“写个申请吧,入团。”

出门的时候,我的脑子晕晕忽忽的,这是怎么回事?耍猴的?

李俊海像戏剧里的奸臣那样笑着来找我:“兄弟,昨晚我去厂长家了,哥们儿当了一把滚刀肉。”

我没问他具体是怎么当的滚刀肉,当时我笑得岔了气,腰里生疼。

入了团没几天,厂长又找我了:“小杨同志,经过组织研究,决定委任你担任本厂团支部文体委员。”

晚上喝我的“升官酒”的时候,李俊海笑成了一只蜷成一团的刺猬。

那一夜,我失眠了……黎明的微光中,我看见我爹站在我面前冲我竖大拇指,他的腰板挺得笔直。

忽然有一天,李俊海鼻青脸肿地回来了,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坐在床头上像老僧入定。


隔了几天,我跟社会上的一个大哥一起喝酒,那大哥告诉我,李俊海被人绑到了一间小黑屋,没揍他几下他就软了,可能是他以为是你们厂长找的人,哭着对人家说,去厂长家闹事是受了你的指派。我不相信,让那位大哥带我去找曾经参与绑人的一个朋友。那朋友开始还以为我是来打架的,吓得直哆嗦,等问明了来意,他说,因为李俊海打过他大哥的一个亲戚,他们就一起去绑了李俊海,谁知道弄了这么一出,当时大家都很害怕,怕你知道了来找麻烦,有的伙计到现在还不敢回家呢。

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受得上吊的心都有。

我嘱咐他们,这事儿别声张,说出去难听。

当牛玉文再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豁然开朗,李俊海肯定对警察胡说八道过。

从此,我变得更加沉默了,一门心思地上班,几乎与外界隔绝了。

第七章谁在背后捅了我一刀

1

84年的春节我是在看守所里过的。

年三十傍晚,段所长把我叫到值班室,指着桌子上的电话说:“杨远,接个电话。”


我的心砰砰直跳,凭预感我知道,那是我爹打来的电话。我对段所说声谢谢政府,段所说,大过年的就不用谢了,本来是不允许犯人跟家属通电话的,看在你爹打了好几次的份上,你就接个,快点啊。我扑过去拿起话筒,那头只听见喘息的声音,没有人说话,我“喂”了好几声,那头传来我弟弟的声音,他说,哥哥,来家过年呀……我的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我憋住气,稳了一下情绪,大声笑起来,我说:“弟弟,我在北京天安门这边玩儿,等过了年,哥哥给你带回家一个大模型。”

我弟弟在那边又喘了一阵气,磕磕巴巴地说:“哥哥,不用了……那得多少钱呀。”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我实在是说不出来话了,就这样一个劲地咽唾沫。

我爹在那头嘿嘿笑着:“大远……大远……”

我放下电话转身走了,外面下着很大的雪,雪花扑在我的脸上,让我睁不开眼睛。


大约是四月份,段所给我们劳动号开会。他说,上面有指示,让大家交代余罪,如果大家还有没有交代完的罪行就赶紧交代,争取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不交代的话不行,因为凡是在押人员不但要交代自己的,还要检举揭发别人的,不交代没有好下场,一旦被揭发出来,那就是抗拒改造,关小号那还是小的,弄不好还得加刑。说完了就指着我说:“杨远,你先说。”

我的心里很敞亮,我那点事情早抖搂得比水还清呢,我有什么可交代的?

我回答他:“我没有余罪,都交代清楚了。”

段所笑得很暧昧:“没有?呵呵,我这可是给你机会啊。”

我也笑了:“段所,你就是把我枪毙了,我也想不出来我还干了别的什么。”

段所走了,临走对大家说,都记着啊,有余罪赶紧交代,现在可是严打。


回到号子,大家都在冥思苦想,叹气声比老贾的放屁声还压抑。我躺在床上把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从头梳理了一遍,梳理得脑瓜子生疼,也没梳理出值得交代的问题。那边,老贾突然跳了起来:“我娘!我得去交代,我还偷了生产队一麻袋地瓜。”

我吓唬他:“那就赶紧去呀,这可是盗窃罪呢,一起步就是三年。”

老贾慌了,就地放个响屁,鞋也没穿就窜出门去:“报告所长,我有罪,我该死……”

第二声“该死”还没喊利落,段所就来了:“咋呼什么?”

老贾扑通跪在地下,头磕得像鸡啄米:“政府,我该死,我有罪,我还偷了一麻袋地瓜……”

段所哧了一下鼻子,骂了声神经病,转过身来对我说:“你来一下,有人找。”

我的心一紧,这种时候找我干什么?眼前一阵恍惚。

忐忑着拐过监号的时候,我看见以前审我的那个胖警察,站在值班室门口笑眯眯地冲我招手:“老伙计,又见面啦。”

2

“杨远,你认识一个叫宋文波的吗?”还是在那间审讯室,胖警察问我。

“认识,他是我在废品站时候的一个工友。”

“你跟他都干过什么?”胖警察不动声色。


我一下子陷入了沉思,是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在废品站的时候,我俩跟街上的混子们打过好几次架呢……有哪次比较严重?我抬头对胖警察笑了笑,我说,大哥你等等,让我仔细想想。那时候我不想叫他叔叔了,我不是刚来时候的那个没头苍蝇了,锻炼了将近一年,我长大了。我低着头死命地想,从我认识宋文波开始,一直到我家搬去城里,我跟他失去联系为止,想了大半个钟头也没有想出来我和他哪次架打得厉害了点儿。胖警察着急了,用力拍拍桌子:“快说呀。”

“我想不起来了,”我出溜到地上蹲下,我怕他打我,“要不你给提示一下?”

“回去坐好了!我提示?我提示那还算你主动交代?我这是在给你机会呢。”

“哪方面的?”我重新坐回铁椅,搓着头皮问。

“跟我玩‘二八毛’是吧?好好想。”

“我说过了,我想不起来。”我的心很乱,你直接说就是了,绕什么弯子?

胖警察眯着眼睛好象在欣赏他的猎物,看了我足有三分钟,起身绕着我转了几圈:“提示一下你啊,盐工俱乐部。”

盐工俱乐部?这个名字很熟悉,我眨巴了两下眼皮:“是不是我上班的废品站前面的那个?”

胖警察坐回办公桌,冲我点点头:“我就提示到这里,该你说了。”


我猛然想起来了。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我正想用我爹的自行车带我弟弟去河底捉蛐蛐,废品站的一个大叔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杨远,杨远,快,小宋在盐工俱乐部门口跟人家打起来了,满身是血……”


我把弟弟抱回屋,拎着一把菜刀就跑出去了。远远地我看见,俱乐部门口一群人在围着什么看,不时散开,不时又围上去,里面传来一阵一阵的踢打声、叫骂声。我估计那里面正发生着一场战斗,也许宋文波就在里面。我刹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菜刀抡得风车一般飞转,哇哇叫着就冲了进去……唉,现在想想,那模样肯定傻极了,跟一个武疯子没什么两样。


宋文波正着一根竹竿跟四五个人在玩“挑滑车”,眼看竹竿破成了笤帚苗,人也快要变成死耗子的时候,我来了。那时候我还不敢直接用菜刀往人家的脑袋上劈,只是哇啦哇啦叫着劈人头旁边的空气,即使这样,那几个街痞也吓破了胆,一溜烟地跑没了。我害怕他们去搬救兵或者回家家伙,二话没说,拖着宋文波就跑,当时的速度估计要超过刘易斯什么的。

我们没敢往废品站跑,也没敢往家里跑,跑到了三里以外的火车站,在那儿躲了大半宿。

刚才胖警察这么一提示,我的脑子像是开了闸,当时的情景哗地流了一脑门。

我边跟警察交代这件事,边纳闷:难道宋文波也进来了?这小子是不是疯了,连这个也说。

“就这些。”交代完了,我舒口气,冲胖警察呲了呲牙。

“就这些?”胖警察反问了一句。

“就这些。”我又重复了一遍。

胖警察讪笑着又站了起来,这次他绕着我多转了几圈,转得我虚汗淋漓,我长叹一声:“别转了,我全说。”

“哈哈,晚了,我们早已经掌握了,”胖警察拍拍我的脑袋,“在火车站偷了三箱啤酒是吧?”

“是,偷了三箱啤酒。”我垂下头,使劲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我后悔,怎么以前没想起这事儿来呢?


“还是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是干什么的?警察!警察是吃素的?你干了什么都别想逃脱我们的法眼。说吧,你还有问题没交代呢,刚才我只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让你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来吧,把那件最大的事情说出来。”

我懵了:“什么最大的事情?”

胖警察又开始绕着我转圈,我急了:“你就直接说吧,别转啦。”

胖警察站住了,用一根手指勾起了我的下巴:“那好,听清楚了,抢劫。”

抢劫?我茫然……窗外一只小鸟在唱歌:抢劫、抢劫!

我委屈得都要哭了,就这样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大哥,什么抢劫?我抢劫了吗?”

胖警察示意旁边的一个记录员开始作笔录,然后对我说:“对,你抢劫了。”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我几乎要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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