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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瑶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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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翊没好气地说:“进来。”

  六福磨磨蹭蹭地进来,却又不说话,愁眉苦脸地,拿个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

  “什么样子!”邯翊好气又好笑地,“到底是怎么了?”

  六福看看他,小声说:“公子快回去吧,一大早小侯就来催问过了……”

  邯翊大惊,正要细问,颜珠端着水盆进来了,只好先搁到一边。洗漱完,颜珠吩咐丫鬟给预备点心,邯翊也没了心思,匆匆吃两口,起身就走。

  上了车,一语不发,脸色阴得像大雨前的天空。

  冷不丁地,抬起脚狠狠一踹。

  车里地方实在太小,六福躲闪不开,非常实在地蹬在大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真不能怪我。”六福揉着腿,异常委屈,“听说是嵇大人派侍卫悄悄在护送公子,这一来才走漏给了兰王爷。”

  邯翊恨恨地“哼”了一声。

  “要不——”六福小声出主意,“公子就说去坐了一会,后来下雨了住了一夜,别的什么事也没有?”

  邯翊冷笑,“这话别说去蒙他,说给你听你信不信?本来还没事,这么一说倒真有事了。”

  “算了吧,什么话也不用编。”沉思良久,他说。

  回到行馆,独自坐在堂上喝茶的兰王,一见他进来,就笑说:“怨不得不肯跟着我去,原来是温柔乡里好享福。”

  邯翊默认地一笑,坐下来问:“小叔公可尽兴?”

  “别提了!”兰王懊恼地挥手,“那个嵇远清,多事至极,非要差人跟着去,一路上可烦死我了!”

  邯翊一口刚含到嘴里的茶,差点喷了出来。

  转念间又有些发愁,拧眉不语。

  兰王问:“怎么啦?”

  邯翊有话,可是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半天,含混地说:“小叔公自然不会害我,不过那嵇远清……”

  “就为了这?”兰王不以为然,“放心好了,他替你瞒还来不及。”

  “为什么?”

  “你还真是叫你老子管怕了。你想想,如果你老子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那自然是他说的,你能不恨他?嵇远清是官面上的人,没有好处的事情绝不会做。平白无故,他何苦开罪你?”

  说得是,邯翊安心了。

  兰王又说:“照我看,你老子就算知道了,也不见得有闲心管。倒是有一个人,你得好好瞒着——”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冲邯翊轻轻晃了几下。见他兀自一脸茫然,兰王微带责备地摇摇头:“你媳妇!”

  邯翊一怔,没有说话。

  “那孩子可怜。你老子倒真是一片好心,他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就给你挑了什么样的,可惜啊!”

  可惜邯翊不是白帝。

  他十六岁成的亲。白帝选这个儿媳,花了不少心思。将帝都内外身份相合、年纪相仿的女子兜底挑了个遍,才选中一位。

  姓杨,出身世家,貌不甚美,但气度高华。最难得的是性情,温柔婉顺,且特有一种宁和的气质,人人都说很像从前的虞妃。

  像么?

  邯翊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瘦弱的身影,总是低垂着眼皮,专心致志地望着面前的一把筮草。她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嗜好?他记不清楚了。有的时候,他好奇她到底窥见了什么天机?可是就连这样的问题,他也无从问起。

  面对她,就像面对一池水、一朵花、一座石像,唯独不像面对一个是他妻子的女人。

  “秀菱……”他默默念着她的名字,良久,叹了口气。

  他岔开了话题:“我这趟,倒是无心插柳,做成了一件事情。”

  “什么?”

  “是萧仲宣——”

  “到手了?”兰王漫不经心地接口。

  “六、七分成了。”

  “你身边,是也该有这样的人了。只不过,但愿这个姓萧的,不是那个什么胡山那种人。”

  邯翊怔了一会,缓缓地问:“胡先生?”

  兰王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邯翊倒不知道,兰王对胡山有这样的成见。记得幼时,常见胡山在白帝左右,从来不带什么表情,总是那么一副对任何人都礼数周全、不卑不亢的刻板模样。印象最深的,倒是那把十分神气的山羊胡子。

  虞妃过世未足半年,胡山中风了。又不过三个月,天帝也中风了。那一年真是多事之秋。

  此刻想来,自己对白帝的这位幕僚,也不甚了解。

  但兰王的怨忿,或许事出有因。

  邯翊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在他心底埋藏极深的一个疑问。他忽然有种感觉,兰王必定是可以回答他的那一个人。

  他遣散了侍从。

  “小叔公,有件事,我一直很想知道——”

  话到嘴边,他忽然又迟疑了。

  他曾经问过这个问题。那是在帝懋五十五年的春天,他问了虞妃。她正病着,但是她的神情依然很温柔,他以为她病得不重。如果他知道她已经活不过一个月,他就不会问她了。

  记得当时,那个恬静平和的女子,在瞬间变得脸色惨白。她张皇失措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为什么你会想到这个?是谁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是我自己想到的。”

  虞妃忽然将他拉到怀里,掩住他的嘴,说:“别想,别问,一辈子都别告诉别人。”

  虽然她的怀抱很温暖,但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搂着,让他觉得很别扭。所以他挣脱开来,追问:“为什么不能问?”

  虞妃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叮咛:“别把这念头存在心里,也别告诉别人,尤其是,千万不能在你父王面前露出一丁点来。翊儿,你一定要记着!”他别开脸,不肯点头。

  “翊儿,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怎么能放心地……”虞妃说着说着,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最怕看见她哭,所以立刻就说:“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

  但,即使他曾经对亲生母亲般的女人,有过那样的承诺,他依旧是不甘心的。

  于是,借着一股冲动,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终于又问出了那个问题:“当初,四叔公他们一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兰王流露出些许怔忡的神情。大概,连他也要算一算,才知道邯翊所说的是什么人?

  一经明白过来,从来无大事的兰王,吓了一大跳。“邯翊!”他声音大得出奇,随即又压得极低:“你问这个作甚么?”

  邯翊反问:“我不该问?”

  兰王接口说:“是,你不该问。这么多年我冷眼旁观,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是他一点也不曾亏欠过的,那就是你了。”

  “我明白。”邯翊语气平板,“没有他,就没有我。我以后不问了就是。”

  兰王眯起眼睛看他,许久,说:“你不用玩这套,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真想知道么?”

  邯翊怔了怔,半天不说话。

  然后,他慢慢地垂下头,低声说:“不,此刻我还不想知道。”

  隔日午后,萧仲宣果然来拜。

  四十上下的文士,脸色略显苍白,眼垂极深,有些酒色的痕迹,然而一双眼眸深邃如渊。

  邯翊含笑看他,说:“萧先生,我等你好久。”

  萧仲宣一揖到地:“多谢大公子。”

  “诶?”邯翊挑起眉,“这话从何说起?你有什么可谢我的?”

  萧仲宣从容应答:“大公子传召,原本就不敢不从。只是萧某生性疏散,赖得两年自在日子,全仗大公子宽容。这,自然要谢。”

  邯翊一笑,“怎么,萧先生愿意不再过疏散日子了?”

  萧仲宣瞬了瞬眼睛,笑道:“这得要看大公子喽!大公子天潢贵胄、一言九鼎,萧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扛不起哟。”

  “我不欲强求。”邯翊很平静地说,“我不过是投对胎。先生是国士,我全凭先生自己的意思。”

  萧仲宣略觉意外,颇玩味地看看他。

  “这也不急,先生慢慢想。”这样说着,便转开话题,徐徐问起萧仲宣曾游泰器山的情景。

  此后几天,兰王日日游山玩水,将仓平四面可观之处逛了个遍。邯翊却一直在行馆,每天召萧仲宣来,却只是下棋品茗,恍若无事地闲谈。偶尔提及政事,也是点到即止。让萧仲宣也不由疑惑,以邯翊的年纪,何以能这么耐得住性子?

  转眼已过六月中,满池荷花,蝉声嘈杂,一派盛夏景象。

  两人渐渐熟络。这天提起徐淳的案子,邯翊细问缘由。

  苦主原是当地一个大世家的家主,姓齐,半年前被毒杀。疑凶是他的小妾,姓莫,原先是一个青楼女子。齐夫人是个厉害人物,齐世炯偷了腥却又怕老婆,收了莫氏,又不敢往家里带,便置了外宅。平常齐世炯不在,宅中除了莫氏,只有她的贴身丫鬟芸香,一个厨娘翠姑,还有门上一个打杂的小厮。这件事倒也瞒得严实,一两年间平安无事。齐世炯不大敢在那里过夜,经常白天去。那日又去,到了中午,便留下来吃饭。那日莫氏身边专管做菜的丫鬟告假,回家去了,莫氏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齐世炯吃得十分高兴。

  谁知吃完没有半个时辰,忽然间脸皮发紫,只叫了一声:“肚子好疼!”便一头栽倒。翻过来再看,七窍流血,已然断气。

  莫氏大惊失色,赶紧遣人报官。仵作来验了尸,验得“七窍流血、口唇破裂,皮色发黑、外肾肿大”等状,又问过死前情景,毒发甚快,腹中剧痛等,有了结论,“系中紫珠草之毒而身亡。”再验饭食,那日菜并不多,荤菜只有一条红烧鱼,验下来毒正下在这盘红烧鱼里。

  齐家不依不饶,要将莫氏打成死罪,然而徐淳却一直压着没断。

  “因为另有隐情。”

  “哦?”邯翊以目色相询。

  萧仲宣笑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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