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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呻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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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之见,咱后岭不宜种春小麦;产量太低,总算账不合算。”他说  
“咱种的不仅仅是粮食,种的是心气儿。心气儿,你懂么?”翁上元反问道。  
“心气儿可不当饭吃啊!”南先生已开始后岭化了。  
“你说当啥?这人要是没心气儿,吃大米白面也得噎死!”翁上元反驳道。  
“那是两回事,心气并不能代替一切。”南先生说。  
“你就没看到,自打咱后岭人吃上自己打的白面,人都变得精神了?他们感到了日子有了新的变化。你就没看到,那麦秸堆在场里,雨水一浇,蹭蹭地长蘑菇,你拔了一茬长一茬,好吃得很哩!这是天意。你别净他娘的泼冷水!”翁上元不耐烦地说。  
“我说不服你,但你得听我个建议。”南先生执着地说。  
“啥建议?”  
“要是再种小麦,千万不要用今年的麦种。用今年的麦种,种性要退化,变杂,甚至不分蘖;弄不好,会颗粒不收。”  
“没你说的那么邪乎。真是看人家种地喇喇蛄瞎叫唤。”  
“这是科学,不是瞎叫唤!”  
“咱不懂什么科学,就懂得下种就长庄稼!你甭训导我,你算老几!”翁上元火了。  
“你这么固执,吃亏的是咱大伙儿!”南先生鼓足勇气说。  
“肏!谁吃亏?我翁上元吃亏!你一次一次把咱妹子搞大了肚子,我够憋屈的了,还没找你算账呢!。”翁上元愤怒地说。  
南先生脸色红白变幻,欲辩无言。他感到翁上元变了,变得专横不近情理了。时势真能改造人啊!  
“那我走了。”南先生起身。  
“你就好好放你的羊吧,有事我会找你;噢,对了,七妹让大元捏捏身子,也好多了,你就别惦记着了,就直接回羊圈吧。”翁上元放缓了声调。  
南先生急急地走出去,他无声地掉着眼泪。想做一个后岭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他痛苦地感到了。  

第二年的小麦,果然像南先生说的那样,高低不平,光抽主穗不分蘖,收获了一大堆一大堆的麦秸,没收回几粒粮食。人们震惊了:这白面吃不到嘴,还要喝西北风了。人群中生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翁上元也懊丧不已,真他娘的让那个读书侉子说中了,他有些恨这个预言者。  
正巧,翁七妹的大肚子也已经出怀,纸包不住火。人们更为震惊:这鲜嫩光顺的一个大姑娘竟怀了私孩子,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人们议论纷纷。不仅议论,还产生了某种联想:怪不得这小麦不打粮食,天戒呀!人们不仅埋怨,而且愤怒。  
翁上元出了丑,使翁上元无地自容;他对读书的侉子愤恨到了极点。家丑公愤使他决定召开批斗会,批斗右派分子南明阳。这个批斗会必须开,一是可以发泄小麦减产的懊丧,二是将众人的怨愤迁怒于侮辱翁家少女的右派分子,给翁家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争回面子。  
多年不点的汽灯又点了起来,多年不聚的众人又聚了起来。  
翁上元愤怒地一拍桌子,“把反动右派分子南明阳押上来!”  
两个民兵把五花大绑的南先生押了上来。  
“反动右派南明阳,不老老实实接受改造,散布谣言破坏生产,大耍流氓侮辱良家少女,造成严重后果和恶劣影响;这是后岭的干部群众所不能容忍的,要严厉批判坚决打击!”翁上元庄肃地说。  
“南明阳,是不是你破坏生产,说后岭不能种小麦,一种准减产?”问。  
“是。”答。  
“怪不得不打粮食,都是他讲咕①的,都是他方的!”下边议论。  
①讲咕:京西土话,指私下议论;有不负责任,希望别人倒霉的意思。  
“南明阳,翁七妹的肚子是不是你搞大的?”问。  
“是。”答。  
下边乱了。在后岭,已婚男女之间无忌讳,弄出一些风流事情反倒是一种趣味;但把未出阁的姑娘弄大了肚子,却是一种大忌,不仅惹人怒,而且遭天诛。人们愤怒得沸沸扬扬。  
翁七妹的老娘扯着喉嗓跌上台来,“怪不得你老往咱家跑,你是惦记着摸我闺女的奶子;想摸奶子你对我说啊,咱也有奶子啊!”说着竟撕开了前襟,露出两个大奶子;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奶子竟也圆鼓鼓的、白花花的,撩人的眼目。“这奶子还不够你摸?”边说边举着奶子朝南先生凑过去,吓得书生连连后退。“你摸呀,你咋不摸?偏偏摸我闺女的奶子,她可是一个没过门的姑娘啊,你让她以后咋做人呢?我不活了,我一头撞死在你身上得了!”说罢便朝南先生撞去,撞得南先生趔趄不稳,险些跌倒。还要撞,被翁上元拦下了。老太太便扑沓坐在台上,抽打着自己的脸,哭喊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下边一片唏嘘。  
“打倒反动右派南明阳!”翁上元喊到。  
“打倒反动右派南明阳!”众人齐喊。  
“揍他!接他!揍他个大流氓!”下边呼叫着。  
下边的呼叫,勾起了受害者翁上元的愤怒,他打了南先生一个耳光。  
南先生的鼻子立刻就滴出血来。  
见翁上元已经出手,下边的群众蜂拥而上,大打出手。一边打着一边喊着,“打死个反动右派,打死个大流氓!”弄人家的黄花闺女,是招众人恨的事啊!群众发泄的是他们真诚的愤恨。  
可怜的南明阳教授在脚林拳雨中无奈地挣扎着,最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都悄悄地回到了座位上。  
人们密切注视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翁上元心情复杂,怔怔地站在台上。空气阴沉极了!  
久久,那个倒下的人抽动了一下腿脚。他还活着。众人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人蠕动了一会,竟坐了起来;左歪右歪了一番身子后,站直了。他朝着台中央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到了那个位置,竟咕咚跪下了。  
“我向父老乡亲赔不是了。”竟说。  
一些心肠软的妇人哭了起来。“哭(尸求)的啥?!”各自的男人喝止了她们。“让他捡条狗命算便宜了他。”  
南先生就这样,一直跪到会议结束。他是真诚地向这个收容他的小山村道歉。  
人走净了,只剩下翁上元和南先生俩人。翁上元给南先生松了绑,把他搀了起来,“肏,这叫咋回事哩!”翁上元感叹到。南先生抹了抹脸上的血,朝他古怪地笑了。  
这是后岭开展运动以来,开得最成功的一次批斗会,因为人们唯一一次动了真情。  

批斗会平息了人们的怨气,找回了翁家人的面子,也公开了南先生与翁七妹的秘密恋情。南明阳教授可以大摇大摆地步入那座翁家小院;他虽然背上了不好的名份,却得到了坦然的爱情。他知足了,他高兴了,甚至感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解放。  
他装好了一嘟噜羊卵子,准备下山。冯明亮说:“南先生,七妹都快生了,你就莫给她吃这玩艺了;再滞了胎气,不好生哩!”  
南先生难为情地一笑,“我还真不懂。那就留着你老冯自己吃吧。”  
“咱可不吃那个,整天闻着羊骚还不够,还膻那个;要不是高兴跟你喝两杯酒,咱连动都不动。”老冯说。  南先生就把羊卵子提下山了,逞直提到翁上元家里。  
“嫂子,给炒炒,我跟上元兄喝两杯。”他自觉地随翁七妹叫上了刘淑芳嫂子。  
“你可别那样叫,你一个大知识分子,咱可受不起。”刘淑芳说。翁上元也说:“甭弄得那么亲热,让人感到不是滋味。”  
本来南先生自己叫着就有些别扭,那两个人一说,脸就红了。“行,就随你们。”  
俩人在一起喝酒,谁也不提批斗会的事。翁上元不可能提,他从来不会向别人服软;南先生也不会提,他觉得那一切,都是他应该承受的;虽然受到了那么大的打击,但他不恨翁上元。  
南先生说:“七妹快生了,你给开个介绍信,我们俩个领个结婚证。”  
翁上元一摆手,“算了吧,你还想把眼给咱现到公社去;让我在十里八村的支部书记面前怎么抬头!”  
“那也不能这么过啊!我和七妹怎么也得做个正经的夫妻吧?”南先生坚持说。  
“啥娘的正经夫妻,简直一对混混儿。咋也就那么回事了,大家伙儿也不会说什么,就凑合着混吧。等你那事有了眉目,你要是还有良心,就把她接进城,也不枉她跟你委屈一场。”  
“不过,眼下就这么凑合,总让人感到名义不顺;出出进进的让人难以开口。”南先生说。  
翁上元笑笑,“你倒想得周全,还想到名义;这么着吧,我出面给你置办两桌酒,把家里村里一些掌事的给你请来,喝上一顿,也就算给了你们名份。”  
“也好。”南先生说。  
翁上元就给置备了两桌酒。请的人都来了,祝贺的话也都说了几句;不过,那酒喝得异常冷清。山里人心里对他有反感,不太乐意接受他。  
这一切,敏感的书生都感受到了。他尝到了他的爱情的苦涩。  
不久,翁七妹生了。却生了一个怪胎:是一个沉甸甸的男孩。额头很宽,眼睛很大,身胚很圆硕,面皮也白净;可就是鼻子没长全,呼吸困难。  
好不容易盼着胎儿出世,却竟是这样,翁七妹大恸,痛哭不止。她娘劝她,月子里的身子可经不住这样哭,你要往远处想。南先生哭笑不得,对七妹说:“不要太想不开,就当咱们又流了一次产。”听到这话,翁七妹手足一抽,昏了过去。  
翁七妹的大奶子奶水很足,轻轻碰一碰那奶身子,奶水就射出很远。但那小家伙就是不吃;小胸脯艰难地起伏了几天之后,死了。  
南先生找到翁上元,“翁支书!跟我走一趟。”  
翁上元看了他一眼,“干啥?”“那孩子死了,帮我给他选一块地方。”南先生说。  
翁上元苦笑一声,“一个私孩子,还选什么地方,找背人的地方扔了算了。”  
南先生一震,“依后岭的风俗,婴儿的尸身不是不能乱扔么?”  
翁上元说:“那是好生好养的,就你这个,生下来就是罪孽;死了也就死了,扔了了事。”  
南先生眼圈红了,“他好歹也是条生命;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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