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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天下 by 白萱-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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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初爱的人是自己的皇后,如果好生和朱太傅解开心结……也许,这辈子会快活一些吧。
可早在聂熙对他笑着说梅花如兄长的时候,他就中了毒,命中注定了一切。
永不解脱。
朱若华被他温和迷茫的眼神看得十分不安,冷冷转过头,有些别扭地说:“我才不是为了你。我不想孩子出生之前你就死去,其他宗室登基。我的儿子,日后一定要做天子。这是你欠我朱家的。”
聂暻微微一笑:“我知道,皇后,你不用解释。你聪明强干,足为天子之母。只可惜,时也命也……”
他看着朱若华神情倔强,身上却十分伶仃单薄,忽然觉得她可怜,叹了口气,随手解下披风给她披上,掉头离去。
朱若华眼神明暗不定,忽然缓缓道:“白梅书院。你还记得么——”
聂暻一震,某个思绪一下子炸开,回头说:“谢谢!”匆匆而去。
是了,白梅书院!
聂熙如果不能放心兄长,留在京中,他心里最熟悉和习惯的地方,正是已经成为废墟的白梅书院!
冰冷的风在耳边不住吹拂,带着一丝丝乱雪,割面如刀。
现在只是十月天,论理不该有雪,可是今年天时失正,秋天还有桃花梨花二度开放,到了十月,忽然一下子转冷,前几日就密云郁郁,想不到今夜索性落雪了。
冰冷的雪花不断飘落聂暻脸上,他却顾不得拂拭,只管驱策快马,一路冲向白梅书院。
聂暻怕去的人多了惊走聂熙,本待不许随从护卫,当不起曹欣然涕泪交流、又求又跪,无奈只许他一人跟随。只是一想到聂熙,忍不住心事如同沸腾一般,走马如电,曹欣然在湿滑的雪地里不敢跑马,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没多久就掉出了几里路,心下叫苦不迭。
聂暻一路狂驰到白梅书院之外半里,想着聂熙弓马精熟,若一路跑马进去,只怕惊动了他,于是翻身下马,施展轻功无声无息飞掠。还好这时已经过了傍晚,天色昏沉,又下着雪,路上没什么行人,是以他这样飞掠急奔,也没吓到往来过客。
不多时,白梅书院焦枯的残骸出现在铁灰色的天幕下。这里本来就是京郊空地,大火之后,四顾寥落,除了门口那烧得焦黑的灰色墙壁和一对石狮子,这辉煌一时的书院竟然没剩下什么东西了。
聂暻跑得急了,这时候才觉得有些辛苦,靠着那黑黝黝的石狮子歇了一会,等气息略平静,这才悄然而入。
脚下松脆的木板残骸被他踩得格格轻响,每一声犹如一句轻叹。诺大的庄园没有一点灯光,聂暻只能靠积雪的反光勉强辨路,一路上,到处都是冷落凄清的气息。
他走过一条小路,看到两边焦枯的老梅树,姿影还是苍劲虬曲的,背了白雪,似乎可以随时起舞,诉说这里辉煌的过去。
聂暻看着眼熟,忽然想起来,就是在这树下,他折了一枝梅花,雪地里徘徊沉吟。聂熙看了,忍不住说:“梅花不如聂大郎。”
再不能忘记,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耀如宝石的光芒。
从此醉,从此沉沦,从此就是一生一世。憔悴精神,瘦尽梅骨。
聂熙……会住在这里么?他心里还记得这些事情吗?
风一过,聂暻闻到淡淡的白梅花香,在蔼蔼初雪中微薄地浮动着。
想不到,这老梅经历了大火依然不曾死去,倔强地在初冬中开出花朵,可他却不能是当年的聂暻了。今年花还是好的,去年人却已老去。大概情思太重,便容易衰竭罢。只有无情的梅树,大火也不能夺去风骨。
聂暻心里一阵翻搅,悲伤和渴望混杂在一起,竟是举步维艰。
他有些头昏,只好抱着那半焦的老梅,略歇一阵,精神好一些,就待继续走。
不知何处风动,卷来细细密密的雪花,也带着一声幽叹。那声音似乎极远极轻微,若有若无,但听到聂暻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惊雷!
“二弟!”聂暻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失声叫道。
那是洗梅台,那是洗梅台方向!
他只觉全身的血一下子烧着了似的,整个人火烫着,疯也似的朝着洗梅台疾冲而去。一路跌跌撞撞,头晕目眩地,不知道摔倒了几次。聂暻闷声不哼地爬起来,接着狂奔。
聂熙在那里,聂熙在洗梅台,他被囚禁了数年的孤岛!想不到,他毕竟回去!

几乎随着他的脚步,洗梅台方向的淡淡光晕忽然消失。聂暻心里咯噔一跳,只怕聂熙发现他后忽然离去,越发舍命狂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那场大火之后,洗梅台已经废弃了。由于长期没人疏浚,水源堵塞,洗梅台四周的浩瀚烟波都变成了一片泥涂,岸边的柳树早已焦枯,有些尚未烧干净的,便歪歪斜斜地倾颓在雪地里,活象一个个披散着白发的人,只管用凄清的姿态默默凝立。
雪花细碎地飘舞着,落到聂暻滚热的额头,立刻被烫成了微小的水珠。他深一脚浅一脚奔跑在积雪中,越来越接近洗梅台。那边黑黝黝地,只有建筑残骸的影子,看不大出人迹,可那声叹息,分明是聂熙的声音……聂暻一步步逼到门外,不禁情热如沸。
这里是昔日囚禁聂熙的地方,被火烧之后,石壁坍塌了一些,只有半边建筑还在勉强矗立着,最边上的小屋倒是勉强完好。风一过,有门板吱吱呀呀的声音,看样子没有关紧。聂暻一愣之下,心里希望燃得更高。
白梅书院经历过大火,这门板自然是后来有人装上去的。看来——刚才那声叹息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只觉心跳越来越厉害,眼前一切瞧出去都有些模糊,只怕待会失态让聂熙难堪,便静静站在外面。待心跳稍微平定一点,一步步挪了过去,不徐不疾敲响那破旧的门板。指节扣在腐朽的木质上,发出空洞沉闷的回响。
里面黑沉沉的,没人回应。
聂暻迟疑了一下,小心地轻咳一声润了润嗓子,这才柔声道:“二弟,是你在里面么?”
依然无人回答。
只有细雪扑簌簌地落着,冰冷的雪花让他发烫的头颅略微清凉好过一些。
聂暻心里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又柔声怡气呼唤几声,听不到回应,心里慢慢焦躁起来。难道聂熙听到他过来就走了?还是一切本是他思念得发狂的幻想?
聂暻一咬牙,猛地推开门。大片雪花夹着寒风,把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吹了进去。
四顾寥落,里面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连外面沙沙的雪花落地声也一清二楚。
聂暻喘息一阵,看到石台上隐约有个油灯轮廓,伸手摸了一下,灯油微热,之前的确点过一阵的。
——果然有人,只是那人已经走了。
他心里一阵闷,用手抓住门框,勉强站直,摸索到了火石,颤抖着点燃了油灯。
昏黄颤抖的光晕下,他慢慢看清楚屋里的一切。
残屋中虽然衰颓破旧,却被清理得很干净整齐,居然还有一块宽大的石板,一床被子,显然住着人的。屋角有一些零散的药材,大概是疗伤之用。聂暻看了,心里一跳——原来聂熙的伤势至今还没大好。他独自住在冷清寥落的书院残骸中,一定十分艰难,都这样了,聂熙还是不肯去宫里见一面么……
聂暻茫然一阵,慢慢转开眼睛,看到石板边还有几处零散土堆,隐约弄成了山岳河流平原的样子,插了些红绿旗子,勉强算是沙盘。看来聂熙到现在还是喜欢调兵遣将、沙盘推演为乐。他不禁嘴角一弯,微微一笑。
他细看那沙盘一阵,不禁皱起眉头。山川险峻,江河弯曲,看上去十分眼熟——聂熙推演的正是永州形势。聂暻想起之前李风奇那些献计,条条精当,恰好置司马延和朱太傅于死地……其中不知花了聂熙多少心思呢。
聂熙,说永不再见的聂熙,一直恨着兄长的聂熙……为什么还是记挂了这么多。
聂暻心里一阵混乱,只怕自己失去自制,连忙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屋里有个石桌,上面摊着一张画,颜料和彩笔犹在一侧。聂熙刚才是在作画么?
书桌上平摊着一幅画了一半的画,画的是月夜梅花,瞧着十分眼熟。
原来是那棵枯梅,在深蓝的天空下,照映着白雪,静静傲立——果然是铁骨君子之风。想不到,聂熙画的,正是他记住了一生的那棵老梅。那一年,聂熙对梅树边的聂暻说:梅花不如聂大郎。
梅花,又见当年梅花。
聂暻心血一烫,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只觉这一切都如此虚幻而不安。
什么都像是聂熙住在里面,连梅花图上的墨痕都是新的,但偏偏没有人。他熬着伤势千里归来,肯耐心摆布沙盘,肯雪夜画旧日梅花……可为什么还是避而不见?
外间北风一狂,吹得满地废墟发出破碎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倒像是甚么人夹着风雪的脚步。
聂暻心里一跳,忽然冲了出去,失声大叫:“二弟!”
没人回答。
他便又叫:“二弟!”
风雪更狂,聂暻跌跌撞撞在洗梅台不住奔跑,搜索,总疑心聂熙就藏在那些梅树的影子里,石壁的残骸边,或者柳树的枯木后面——
雪花悄然落地,可总像有聂熙的脚步声,有时候风声飘过,更像一声叹息。
“二弟——二弟——二弟——”他在雪夜里追逐着那个虚幻的影子,嘶哑地不住大喊着,吐出的每口热气,都很快结了冰霜。
聂暻终于筋疲力尽,一个踉跄,跌坐在雪地上。
他愣了愣,滚烫的血液慢慢冷了些,吃力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回聂熙的小屋。
因为忘记关门,风雪卷入,地上积雪不少,书桌上的枯梅图也被吹得飞到地上,皱了些许。聂暻叹口气,慢慢弯腰,小心卷好画图。
大概,这是他唯一能在聂熙手上带走的东西了。
聂暻失魂落魄,慢慢离开洗梅台。原路返回,经过那棵熟悉无比的梅树。
他不禁有些出神。于是慢慢走了过去,轻轻抚摸老梅的枝干,还是苍劲的,可毕竟很枯瘠了,被白雪一侵,越发满是龟裂。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依稀看到细雪铺天盖地,他鼻端闻到淡淡花香,一如当时。只是没有人对他说:梅花如兄长。
好一场白雪梅花的梦啊,想不到,一梦就是一生,一生只是一梦……
聂暻微微一笑,忽然觉得此生不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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