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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 2007第6期-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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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他妈诗人呢,这都不知道。这是我爸爸改编的。”她吐了一口烟在我脸 上,“今天地震我就想起我爸爸。”
  我用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试了一下,还好,只是有点喝高了,不是烂醉。 我将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不是我要占她便宜,而是窗台上太危险,一个小震 动就能把她掀到楼下去。我将她蹾在床上的时候,她的胸脯猛烈地起伏。我说可 能还有余震,这破楼万一倒了,我们就全死在里面了,到底跑不跑。她看着我, 嫣然一笑,把脑袋上的塑料发卷一个一个摘下来,鬈发披散下来,非常好看。后 来她把丝绸睡衣脱了,睡衣从床上滑落到水泥地坪上,她站起来,顺脚将它踢开, 就这么开始吻我。
  她说,卷头发的时候听到动静,起初没在意,后来邻居都跑了出来,高呼地 震。她也想出来,但穿着睡衣感觉到有几分淫荡,她就留在了屋子里。她从书柜 上拿了半瓶红酒,倒在杯子里,只喝了一杯就觉得身上发烫,头开始飘。以前她 的酒量没这么差。这种感觉令她忘乎所以,好像漂浮在河流中。后来她哭了,不 知道为什么。她哭的时候我正骑着自行车在戴城的街道上狂驰,形同亡命之徒。 再后来,她看见我在楼下,就向我招手。
  她说一九七六年她妈妈带着姐姐去唐山探亲,她妈妈也是医生,地震发生以 后,她们两个都被埋在了里面。这些事情我都没听她说起过。她问我,鬈发好看 吗。我说很好看。她说:“我妈是天生的鬈发,我不是。”
  她说她爸爸是语文老师,七六年那会儿,她爸爸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也不说 话,到了秋天,头发全都白了。她被寄养在亲戚家,偶尔看到爸爸,觉得他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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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棵发疯的树。她说:“后来熬了十年,熬不过去,走了。”
  她说完这些,又说,她不怕地震,不怕自己毫无理由地去死。她说她比我更 像个亡命之徒,只是别人不知道。然后她抱住我,风从窗口猛烈地吹入。吹在我 的背上,也吹在她的腿上。我感到她身上起了一层寒栗,像是死亡从她的身体中 走过。我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发出一声轻唤,向我拱起上身,好像一条缓慢地 跃出水面的海豚。她的双腿用力夹住我的腰,这次我不再感觉到自己是个被夹住 的老鼠,而是一艘顺流而下的船,她的腿是岸。  后来她说,换个位置。我就躺 平在床上,让她覆盖我,这时她仰起身体,紧闭双眼,笔直地伸出一只手来,她 的手指也像树枝一样紧绷着。我看到天花板上霉点,在她头上,作为一种背景被 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子里。
  我在她身下颠着她,她忽然问:“这样好吗?”问的时候还是闭着眼睛。我 故意说,不好。她睁开眼睛,对我说:“那你喜欢什么样?”我说不是的,像目 前这种姿势,万一天花板砸下来,首先是令她脑浆进裂,我将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掉,这样很不好,万一我没死会被吓成个阳痿。我情愿用开始时候的姿势,天花 板砸在我的背上,说不定还能救她一命。
  她哈哈大笑,继续在我身上起伏。她说这样也不好,路小路的眼珠子会被砸 出来,掉在她嘴里。然后她从我身上跨下来,伏下身子,从床沿上抄了一个枕头 垫在腹部。她说这样就好了,你被砸出脑浆我也看不见。我再次进入她的身体, 那感觉有一点特别,因为失却了她身体的包围,我不再是河流中的船,而是在浓 雾中狂驶的摩托车。后来她说,要命,轻一点。然后继续呻吟。
  她让我躺着,再次跨上我的腹部,然后用手把我拉起来,我的头被她抱在胸 口。她说这样也很好,天花板掉下来,两个脑浆一起进裂。我就说,既然一起进 裂,你就不用把我脑袋抱那么紧,我他妈都喘不过气来啦。
  后来我们又回到最初的姿势,我把她的腿举高,我们都不再说脑浆进裂这件 事,因为体会到近似脑浆进裂的感觉,只是位置不同而已。我射精的瞬间,她用 力喊了一声。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床架子剧烈抖动,身后的玻璃窗发出哗啦啦一片 撞击声,楼下像炸了锅一样,“快跑啊!又震啦!”我用尽全力覆盖在她身上,双 手撑住床沿。我这个亡命之徒,和她这个亡命之徒,在第二次地震的时候到达了 高潮。等到我的精液全部射出,等到阴冷而酷烈的死亡穿过我们的身体,我喘得 像一台生锈的马达,而她却凝固在我身下。房间里,吊灯影子在微微晃动,楼下 一片嘈杂,哭爹喊妈。这时床架子停止了抖动,她闭着眼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问我:“不震了?”
  我说:“本来就没震。是我们干得地动山摇。” 她嗤嗤地笑,“我现在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一次地震的时间,相当于一次射精。” 那天,事毕之后,我们靠在墙壁上抽烟。床沿紧贴的那一堵墙上,用图钉钉
  着一块布。她抽她的摩尔,我抽我的红塔山,烟缸放在我的肚子上。这感觉不错 啦,像是情侣了,两个人并排靠在墙上抽烟实在有点像监狱里的难友。  她说:
  “刚才很危险,真要砸下来,两个肯定一起死掉。” 我说:“死就死吧,明天不用上班了。” 她说:“我以为你会跑。” 我说:“我情愿死在床上。”
  她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把我肚子上的烟缸挪开,就这么赤身裸体地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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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那只烟缸。然后坏坏地对我一笑,说:“再来一次。”
  那天干完第二次,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雨水打在楼下人家的雨篷上,发出有 节奏的噗噗声。楼下很安静,没有第三次地震。假如再来一次地震,我估计我的 神经也受不了,大概会赤身裸体地逃到楼下去。莺声初啼,对人生骤然有了信心, 不甘心就这么被砸死。
  我说,我要给你起个绰号,叫抽水机。她说,你他妈终于把绰号起到老娘头 上了,说完又打我。打过之后,我从床上跳下来,到窗口张望,楼下一个人都没 有了,怪不得这么安静。天色浓黑,从这浓黑中降下的雨也应该是墨汁吧,我也 不知道原先楼下的人是跑光了呢,还是都回家睡觉去了。后来一看闹钟,凌晨三 点半,对面楼里的灯倒是还都亮着,好像除夕守岁。白蓝问我:“你要不要回家 去看看?你妈妈还在家里吧?”我说没关系,既然新知新村的破楼没塌,那么农 药新村的破楼一定也还矗着呢,我妈比你机灵多了,稍有风吹草动就跑了,这都 是在农药新村练出来的。她说:“那你妈就不担心你?”我想想也对,就说,要 是家里有电话就好了,这会儿杂货店的公用电话肯定是没人接了,等雨小一点我 就回家。我说完这话时,她已经穿好衣服了,没办法,我也只能穿衣服。
  她说:“这么安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说,本来就没发生过什么嘛。我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中了她的套,就回
  过头去看她。她也在看着我,目光很难捉摸。我讪讪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随手 翻她的书,一摞很厚的考研教材,我也看不懂,都是些很深奥的东西。我对她说:
  “你不会酒醒了就不认账吧?” 她说:“我要认什么账?”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后还想和你做爱。”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说:“你想吃泡面吗?我饿了。” 我说:“我也饿了,太消耗体力了。” 吃泡面的时候,我对白蓝讲起一个人,这个人是我嫂子,也就是我堂哥的女
  朋友。白蓝不解,我为什么会没来由地说起她,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是跟着我堂哥他们一起看黄片的,当时就是录像带,他们几个小青年关在
  屋子里偷偷地看。那时我才读初三,不过也发育了。我去找我堂哥,结果撞上了, 他们几个小青年就让我跟着一起看。后来有一天,我嫂子忽然从外面进来了,见 了这场面就朝我堂哥没头没脸打过去,说他们把我带坏了。我堂哥哈哈大笑,让 她把我领走。我嫂子带着我走出去的时候,我心里很不高兴,又不能说,只能装 出懵懂无知的样子,以骗取她的宽容。我看见她的乳沟,很深地嵌出一条缝,当 时就起了坏念头。但她并不知道,她以为我还是个不大懂事的小孩。后来她拍着 我的头说,小路,你长大了不能学你堂哥,你要做个有出息的男人。
  我经常想起我嫂子,别人都叫她阿娟,我也跟着叫,她不喜欢,让我叫她阿 嫂。她是开服装店的,没读过几年书,但我觉得自己很爱她。她曾经对我堂哥很 好,给他零花钱,为了他堕胎。北环帮和小公园帮火并的时候,她为了救我堂哥, 拿着一根水管敲开了对方的脑壳,被称为那一带的红星十三妹。为此,她的店都 被人砸了,但她也没说什么。后来我堂哥打她,打得那叫一个狠啊,她受不了了, 就独自跑到南京去做羊毛衫生意。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之所以爱她,是因为我觉得,在她身上的那种东西就是爱。我对爱的理解 是有偏差的,这无所谓。我嫂子也给过我零花钱,她甚至说,等我长大了她要把 自己的妹妹介绍给我做女朋友。她去南京以后,我就不大和我堂哥来往了,我从 心里觉得他王八蛋,后来他脑袋上被人砍了六刀,再也没人替他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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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白蓝说,所谓有出息,这是一个很虚幻的词,我不知道什么叫有出息,
  但我知道什么叫没出息,并且知道,没出息的人不可爱。但是,我活了二十岁, 仍然有人长久地爱着我,也有些人短暂地爱过我,这些我都不会忘记。
  那天我说完这些,就回家了。我很想和她睡在一起,但忽然有了一种很挫败 的感觉,好像脑子里的精液也都射光了。现在我回忆的时候,知道那种感觉叫作 虚无,当时却无法表达。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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