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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 2007第6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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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立弗?退斯特》,我知道扫烟囱的男孩经常被卡在烟囱里,下面的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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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火,男孩被熏成烤鸭。烤鸭好吃,但绝不浪漫,像我这么一条壮汉真的去扫
  烟囱,必然会被卡住,而成为牺牲品。我只能说白蓝有点异想天开,我做了电工, 她也为我高兴,这是真的。
  做电工不用穿工作服,电工是仅次于仪表工的干净工种。只有在大检修的时 候,我们才套上工作服,至于平时,则是一身枪驳领双排扣的西装,笔挺地穿在 身上。九十年代初,枪驳领西装非常流行,双排扣子最好是金色的,更神气。那 时候还流行穿太子裤,又肥又大,裤腰上打着八到十六个褶子。太子裤配金色扣 子的枪驳领西装,脚下是一双白色的真皮运动鞋,就这么个鸟样。这种装扮走在 厂里非常吓人,认识的人知道是电工发神经,不认识的还以为是外商来考察。这 种装扮还有个特点:枪驳领西装很长,而太子裤显得腿很短,我们就是一群上身 笔挺修长,而下身短成一橛的怪人,自己还觉得很时髦。
  那时候我没有枪驳领西装,为了穿得跟他们一样,我央求着我妈,去裁缝那 里做了一件。我妈看了也很满意,说我神气得不得了。我穿着这件西装到处招摇, 后来不穿了,因为只有民工才穿枪驳领的西装,非常巧合的是,他们穿着这种西 装砌砖头、捡垃圾、骑三轮,和我们当年如出一辙。
  到了夏天,西装不能穿了,我们还是穿太子裤。上身则什么都不穿,就这么 光着,八个褶子的太子裤配上光膀子,使我们看起来就像一群阿拉伯舞娘。夏天 的早晨,我们骑车到电工班,把衬衫一脱,就这么站在电工班门口抽烟。我们还 把皮带松开一个扣,裤子就松松垮垮地挂在胯上,露出肚脐三寸之下的一小撮阴 毛。路过的师傅们看了,纷纷叫好,小姑娘则面红耳赤,急匆匆地跑过去。
  那时候白蓝看见我的舞娘装束,骇得目瞪口呆。我赶紧提裤子,免得她看见 我的阴毛。后来她说这个裤子好,肥大宽松,勃起的时候看不见。我立刻想起自 己在医务室里昏迷的事情,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又嘲笑我说:“当心老阿 姨流鼻血。”
  我做电工的第一份活,就是去换灯泡。那天小噘嘴刚走,电工班班长就对我 说,去制冷车间换灯泡。电工班班长三十多岁,绰号鸡头,这个绰号很难听,他 以前的绰号叫鸡鸡,更难听,做了班组长才升级为鸡头。鸡头就鸡头吧,总比鸡 鸡好听一点。他给了我一个 380 伏的灯泡,并且告诉我,灯泡分为两种,220 伏
  和 380 伏的,如果把 220 伏的灯泡塞到 380 伏的插口上,那个灯泡就会变成一个 小型的炸弹,玻璃碎片崩到眼睛里就会变成瞎子阿炳,以后只能到工会里去拉二 胡。我战战兢兢地拿着灯泡。鸡头又说,去制冷车间找黄春妹吧。
  我问鸡头:“黄春妹是谁?” 鸡头说:“一个很胖的女人,大概有你两个那么宽,很容易找的。找不到就
  问别人吧,制冷车间都知道黄春妹。” 我听他这么形容,觉得有点心虚。鸡头皱着眉头说:“怕什么?一个胖女人
  就把你吓成这样,那要是遇到瘦女人怎么办?”他说的近乎黑话,我又听不懂了。 鸡头就把身边的一个青工叫过来,陪我一起去,他叫小李。我以前没见过他,他 说:“哦,我是从橡胶厂新调来的。我见过黄春妹的,很胖的。”鸡头说:“对, 就是那个胖老虎。”
  那天我和小李去制冷车间,他比我大一岁,技校毕业,学的就是电工。我们 都是新人,相互结伴胆子大,于是揣着灯泡,扛着梯子,哼着小曲去找胖老虎黄 春妹。
  路上,小李说:“你们这里,那种阿姨,原来叫老虎啊。” 我问:“你们橡胶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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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那里叫蝗虫,又叫菜皮,叉叫烂污女人。”
  我问小李,为什么鸡头说胖女人比瘦女人好对付。小李挠了挠头说:“我也 不大清楚,以前橡胶厂里的师傅说,瘦女人欲望很强烈的,会把人吸干掉。”
  那天,我和小李跑进制冷车间,到操作室一看,见了鬼,一个人都没有,更 别提黄春妹了。这种情况很可怕,可以直接去安全科举报他们,无人看管的车间 随时都可能爆炸。小李放亮了嗓子喊:“黄春妹!黄春妹!”可是机器的轰鸣像战 斗机在我们头上呼啸,根本听不清他的声音。我和他分头去找,过了一会,小李 冲过来对我说,他找到黄春妹了。我跟着他跑过去,发现在车间偏僻角落的一架 鼓风机前面,晾着一些女式内衣,都是零零碎碎的小布片,其中却有一个巨大的 白布兜子。我问小李:“黄春妹呢?”
  小李指着白布兜子,大声喊:“这是黄春妹的胸罩!” 我见过的最大的胸罩就是在制冷车间里,它飘啊飘地晾在昏暗的角落,白色
  的,缝制得很差,胸罩上的带子被风吹得绞作一团。小李说,这只能是黄春妹的 胸罩,除非制冷车间有另外一个胖子。我和小李都忍不住上去摸了摸,虽然我们 都知道,随便摸一个晾出来的胸罩是件非常恶劣的事情,但我们纯粹是为了证明 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并不是幻觉。
  我对小李说:“妈的,你找到她的胸罩有屁用啊!” 小李说:“你笨啊,只要守着胸罩就能等来黄春妹,她总得戴着胸罩下班吧。” 我说:“这他妈哪里是个胸罩啊?这分明是一个降落伞。” 后来,我们看见制冷车间的大门口晃进来一个巨大的影子,这影子慢慢移动
  着,当她晃到我们眼前时,我确信,这就是降落伞的主人黄春妹。出乎意料的是, 她并没有急于让我们换灯泡,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香瓜子,用那只钵大的拳头 抓着,塞到我和小李的手心。她说:“吃瓜子呀。”
  我握着那堆瓜子,还带着她手上的温度。我必须很负责地说,黄春妹不是老 虎,她只是长得胖一点而已。她脾气很好,我们去换灯泡,她在梯子边上看着。 呵呵地笑,还帮我们扶着梯子。她给我们看她打的毛衣,那是一件像蚊帐一样大 的衣服。这姑娘快三十了还没嫁出去,假如瘦一点的话,真是个不错的老婆。黄 春妹还问我们,有没有合适的对象给她介绍一个。我和小李面面相觑,也不知道 该怎么回答她。
  回到电工班,我对鸡头说,黄春妹不是老虎。鸡头根本不想知道,他觉得胖 成那样的女人就是老虎,不管脾气好不好。我对鸡头说,这太不人道了。鸡头说:
  “你们真有空,还跟她聊天啊?吃了她的零食没有?”我和小李老老实实地点头, 同时又说了降落伞那一节,鸡头哈哈大笑,说我们脑子有病。结果,过了一个礼 拜,附近管工班、钳工班的人都跑过来嘲笑我们,说我们是变态狂,喜欢看女人 的胸罩,还要凑上去闻闻,最后发展到路小路和李光南(就是小李)专偷人家的胸 罩。我和小李面对一群穿着工作服的师傅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我二十岁那年只是希望厂里的灯泡长命百岁地亮着,除此以外别无所求,我 既不是强奸犯也不是变态狂,对女人的胸罩虽然很有兴趣,但决不至于到偷一个 胸罩来闻一闻的程度。工人说的那些全是谣言。但是,活在世界上,老是要为自 己是不是变态而争辩。实在很无趣。而变态这个词恰如烙印,只要我跟它沾上边, 别人就永远会记得我是个变态。后来厂里有人偷窥女浴室,保卫科的人第一时间 就来调查我和小李的动向,说我们是重要嫌疑犯,或者是从犯,或者是教唆犯。 九三年我从一个后进青年直线堕落成偷胸罩的变态狂,这纯粹是起哄造成的 结果,整个过程乱糟糟的,也找不到肇事者。在钳工班里,我是老牛逼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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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敢惹我,到了电工班,我没有师傅,顿时就成了弱势群体。鸡头可能就是
  造谣的人,但他是班组长,我不能打他,也不一定打得过,众所周知,鸡头的两 个兄弟三个小舅子一个姐夫全都在厂里做工人,这些人蹦出来能把我踩扁了。如 果我想找死,得罪鸡头一定是条捷径。
  我在电工班干活的时候,没有师傅带我,只能自学电工技术,但我什么都学 不会。小李是科班出身,技术很扎实,他教我安装触报器,教我修马达,这些活 都很复杂,我转眼就忘记得一干二净。由此可见,我也没有电工天赋。小李也不 生气,说:“你就跟着我到处换灯泡吧。”
  我做了电工以后,我妈担心我被电死。我就解释给她听,触电也分很多种, 具体来说,有如下四种:
  一是:沾上 220 伏电流,这是家用电路,基本上是被打一下,不会出人命。 二是:沾上 380 伏电流,这是工业电路,会把人粘住,电流通过心脏十五秒
  钟大概就会死掉。 三是:沾上一万伏以上的高压电,摸到这个电门立刻就死了,变成一只烤鸡,
  烧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四是:被闪电劈中,那个威力最大,能把房子都给端了。 我妈听了就很担心地说:“那你千万别去摸高压电啊。免得我认不出你。”我
  爸爸瞪着眼睛说:“你当他白痴啊,没事去摸高压电,他够得着吗?” 我受了我妈的暗示,干活的时候很谨慎,鸡头说:“做电工没有不挨家伙(就
  是触电的意思)的,电工最牛逼的就是带电操作。”我问他什么是带电操作,小李 在旁边解释说,就是在电闸不拉下来的情况下搞维修,有电的,技术不过关就会 闯祸,要么短路,要么电死。
  这时,鸡头捋起袖子,在电_丁班里找了个电门,他把手伸到电门里摸了一 下,说:“嗯,有电的。”然后得意洋洋地对我说:“怎么样?厉害吧?”我看傻 了眼,拚命点头。鸡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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