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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线的恶意-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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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子走到别的货架,但麻生又跟来了。
  “如果有便利商店允许客人偷东西,店里就算有时卖一些馊掉的便当或有瑕疵的商品,因为可以自由偷东西,所以客人也没立场抱怨,店员即使卖再烂的商品也不用觉得羞耻。像这种便利商店,不管卖什么瑕疵品都不会倒。这种店跟电视很像……这话说得还真妙。”
  麻生想说的是,即使误报两秒钟的笑容,播映再烂的节目,只要有看白戏的观众,电视便永远是胜利者。
  瑶子将篮子放在收银台结账。麻生站在后面。瑶子打开钱包正要找零钱时,麻生已经将手中的零钱摇得哗哗作响,说声“我这里有”,把钱递了过来。
  看到瑶子无意收下,他说:“民营电视台,对他们有利时就说‘我们是传播媒体’,对他们不利时就说‘我们是顾客至上的营利机构’。就是这样的双重标准才让人受不了。这次的事件是属于后者吗?为了让电视精彩好笑,不得不这么剪辑,是吗?”
  瑶子付钱时,麻生依然喋喋不休。
  瑶子收下找回的零钱,提着袋子,避开挡路的麻生走出去。把袋子放进脚踏车的前篮,正要骑上去时,麻生却堵在路上。
  “你认为呢?远藤小姐。”
  “让开。”
  “我又不是艺人,可没有义务为了节目把笑容奉献给电视噢。”
  “我要叫警察了。”
  “我想听你道歉。”
  “你有这种闲功夫跟精力整天在电视台附近打转,为什么不去查明是谁想陷害你呢?你不觉得你搞错怨恨的对象了吗?”
  “是我运气不好。”背上这个黑锅,麻生似乎打算自认倒霉了,“什么正义、肃清风纪,是我自己傻,才会听信吉村那种律师的鬼话,把我所知道的有关假出差的事告诉他。我是自作自受。”
  “你倒还真认命。”
  对于麻生这种丝毫不想查明真相的态度,瑶子总觉得无法释然。
  “我只是相信警察。”麻生说。“只要他们好好调查,就会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杀人。不可原谅的是你们。”
  麻生眼底燃起炽烈的怒火,简直就像望着熔炉一般。
  “道歉。”
  “让开。”
  “你快道歉。”
  “让开。”
  “请你道歉,远藤小姐。”
  正当瑶子觉得他改变态度,语带恳求时,他竟又扬起据傲的官腔说:“你给我道歉!”
  瑶子用冰冷的眼神夹杂着叹息,抛出一句“对不起”。
  “这样你满意了吧。请你让开。”
  麻生好似失去实体的影子,瑶子骑上脚踏车对着他冲过去。麻生在慌乱间让开身子。瑶子在车道上加速,后面却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麻生正摇晃着背包跟着她跑。看他的速度与跑法,显然并不打算追上瑶子,而是在轻松的慢跑。
  他在故意吓唬瑶子,以此为乐。
  瑶子加快车速,皮鞋声逐渐远离。为了甩开对方,她特意绕远路,在路上拐来拐去。
  交叉的道路不时出现在眼前。她毫不考虑,只凭着动物归巢的本能选路走。
  虽然已经没有脚步声,瑶子觉得麻生好像还在后头跑。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从喉间发出。心脏似乎已经蹦到喉咙了。
  终于看到她住的都营住宅区。她把车子停妥,提着袋子走上楼梯,然后从楼梯转角处往下看,凝神注视黑暗中有没有麻生的人影。
  麻生一定也知道她住在这里。即使他整晚伫立在外,仰望瑶子的房间,也并非不可能。
  她走进房间,锁上门,从窗口向外窥视。四层楼下方的公寓中庭,街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有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是儿童玩的秋千。刚才似乎有人坐过它,秋千正在晃动。
  然而,并没有麻生的踪影。心脏似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她的喉咙顺畅多了。

  位于樱上水的家中,今晚也无人迎接麻生的归来。
  脱下鞋,将公事包随手放在玄关,拍着肿胀的双腿走进浴室。这是太久没跑步的结果。
  他用药皂仔细的洗手,用印着卡通图案的杯子漱口。这是妻儿还在时的习惯。因为不想让孩子传染感冒,所以最好一回家就先洗手漱口。妻子每次都这样唠叨的提醒他。麻生避免去看洗脸台上方的镜子,用小毛巾擦净嘴角走入客厅。他不想从镜中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
  “我回来了。”
  没有孩子飞奔过来迎接他。
  他脱下西装外套和长裤,衬衫和领带随手一扔,换上睡衣打开冰箱。
  他拿出不知什么时候买的鱼肉香肠当作下酒菜,打开罐装啤酒。
  妻子和孩子离开家,已经超过两个礼拜了。那天,当他被次长叫去问话,晚上筋疲力尽的回到家时,他们早已离开家了。他打开衣柜,发现三个人的衣物统统不见了。孩子们心爱的玩具也不见了。连张纸条也没留。他立刻打电话到新泻,岳母说他们刚到。虽然他恳求岳母让妻子来听电话,岳母却说等他们安顿好了,会叫妻子打来。他像获判罚球的足球选手一样,对准餐柜狠命踢去,借以冷却怒火。
  三天后他才跟佳代子通上话。放送行政局已经和首都电视台交涉完毕,也是须崎暗示他调职的日子。
  不管他如何费尽口舌,妻子仍然只是反复说“我不想回去”,他甚至对妻子起了杀意,他不断将话筒往墙上砸,不是因为憎恨妻子才砸话筒,而是想砸毁杀妻的念头。当他再次将话筒拿到耳边时,电话已被挂断。
  这个周末他打算去新泻。岳父母似乎也在帮他劝佳代子,说这样单方面寄离婚协议书来不能解决问题,应该好好当面谈一次。
  他没开电灯便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打开电视,又打开录影机。最近,晚上临睡前如果不看这卷录影带,他就睡不着。
  是从首都电视台扣押的物证录影带。引发问题的“事件检证”节目带。他拷贝了一份。尾随吉村律师的灰衣驼背男子。在事务所大楼前出没的灰色人影。出现在丧礼上的五名黑衣男子。还有受完警方侦讯,露出爽朗笑容的麻生公彦。那时候,温和的初夏阳光与微风,好似在轻抚脸颊一般,温柔的裹着自己。
  麻生将电视上自己的笑容按下暂停,宛如画面上出现的是示范动作一般,试着模仿。
  不管他再怎么试,唇角依然微微颤抖,做不出电视上那个笑容。
  被五百二十五根扫描线的光辉照亮的脸上,总算勉强浮现类似笑容的表情。两边的脸颊扭曲着往上扯。
  黑暗的画面反射出自己的脸。
  幻想着让远藤瑶子屈服谢罪的笑容,阴沉得连自己都毛骨悚然。

  “出身福岛。早稻田大学法学部毕业,通过国家二级测验进入邮政省,头一年任职于东京中央邮局,第二年参加转任考试,如愿调往放送行政局,就二级官员来说,应该算是顺利的起步。”
  在台里的员工餐厅,赤松边吃午餐边告诉瑶子。他是从记者联谊会查出麻生的经历。
  “他真的被降调到旭川当邮局局长吗?”
  “听说在这次事件之前,就已经私下决定了。他连写一张预算表都要比别人多花好几倍时间,还被女工读生纠正错误。记者之间也拿他当笑话,说如果想打听卫星放送的最新情报,找麻生准没错。只要请他喝点好酒,再拍个马屁,说卫星媒体的业务课是热门单位,他就会一边强调‘不可以说出去噢’,一边抖出内部机密。”
  “既然他曾帮助吉村赶走前任次长,就人事方面来说,现任次长不是该替他撑腰吗?”
  “他们都跟麻生划清界线,你知道为什么吗?”
  “摆出正义姿态出卖上司的人,不可信任。”
  “没错。听信吉村的话抖出前任次长的内幕,他半点好处也没得到,真是悲惨。”
  “那他和太太分居的事呢?”
  “记者联谊会的人说,以他目前的状况看来,这也不足为奇。就像专任副理说的,麻生只是把自己人生的失败,完全怪罪到你剪接的影像上。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等他去旭川吸点新鲜空气换个心情,就会振作起来,把在东京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
  “这么说,至少……”瑶子迟疑了,“他既不可能受上司信赖负责收贿,也不可能是那种为了保护自己而杀人的人啰。”
  “可以这么说吧。”          棒槌学堂·E书小组
  误判事实的罪恶感,像针尖一般轻轻在瑶子胸口留下刮痕。
  “不过,有一点应该可以肯定。”赤松说,“对麻生而言,怀着某种企图接近吉村律师,简直就是个瘟神……”

  夜色宛如乞求慈悲般袭来。
 
  


第十一章




  麻生拎着在新泻车站买的点心,造访妻子位于海滨公园附近的娘家。
  厚厚的云层搜盖天空,虽然已经五月,这个小镇却仍未进入初夏。麻生一直不喜欢妻子的故乡。
  饱含盐味的海风从一排房子对面呼啸而来。麻生背对海风,跪在窗户大开的客厅中。
  “是我错了。”
  佳代子和她打扮年轻的母亲,面对着一递上点心便额头贴地、跪着认错的麻生,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俯视着他。
  “我向你道歉,请你回来好不好?”
  幼小的直树和由美,爬在父亲弓着的背上吵着“爸爸,给我当马骑”、“爸爸背我”。
  “我道歉。我向你赔罪。请你回来吧。”
  他简直像在示范远藤瑶子该如何向自己赔罪一般。
  “你为什么要道歉?”
  佳代子仿佛在看怪物似的,盯着任由两个孩子爬在背上,跪地认错的丈夫。
  “为什么……?”麻生一时语塞。“因为我让电视那样拍出来。”说着露出略带羞意的牵强笑容。
  “你并没有错吧?跟踪的人是别人对吧?你是新闻报导的受害者,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道歉?”
  “一定是我对工作,对做丈夫和父亲,都不够认真,所以才会在那种场合笑出来。我应该改改个性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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