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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髓地狱-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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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东京居住的地方吗?奸像住过很多地方。我还记得的只有驹泽、金杉、小梅、三本木,最後则是从麻布的笄町搬来这儿,总是租住二楼、仓库或别院。家母通常会制作各种刺绣的手工艺品,完成几个之後就背著我到日本桥传马町的近江屋,那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板娘一定会给我糕饼糖果,即使到了现在,我都还记得那栋房子的模样,以及老板娘的脸孔。

  ——家母当时制作的手工艺品种类?我记不太清楚,但是,应该有神像的垂帘、半襟、内纱、和服的衣摆图案、披肩的缝纹等等。怎么缝的吗?能够卖多少钱吗?……当时我还很小,完全不懂,不过至今仍清楚记得一件事,亦即,从东京搬过来这里的时候,家母送给近江屋老板娘的一件小内纱的图案。那是在薄得几近透明的绢布上,刺绣著各种颜色和形状,非常漂亮的菊花,每天只能完成约莫手指头大小的部分,完成之後送过去,我递给老板娘时,老板娘吓了一大跳,大声呼叫家人们出来,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很佩服的看著。後来我才知道,那是真正的「缝溃」,是现在的人已经不知道的刺绣方法。老板娘的丈夫似乎拿钱给家母,但家母推拒,只带著糕饼糖果回家。而且家母和老板娘一直站在门口哭泣,让我觉得困惑不已。

  ——从东京搬过来这里的理由是,家母曾找人占卜。她曾说「占卜的师父真准」,大概是因此听从对方的建议吧!对方好像是说「你们母子一直留在东京会很不幸,因为一定会受到某种诅咒,为了躲开这种厄运,最好回故乡。今年若要出门,西方最佳。你是三碧木星,和菅原道真或市川左团次等人属於相同星相,所以三十四岁至四十岁之间乃是最多灾难时期。你所寻找之人是七赤金星,与三碧木星正好相克,如果不赶快放弃将会出现严重後果。即使是彼此手上的东西放置得比较接近,都有可能因此互相伤害,属於相克中最可怕的相克,因此连对方的遗物也不能留在身边。等过了四十岁运势转平顺,过了四十五岁就会有好运来临」,因此,我好像就在八岁那年搬来这儿。家母经常笑著对补习班的学生说「真的是这样呢!我和天神或什么的属於同样星相,所以才会喜欢文学和艺术」。不过,关於七赤金星的事,家母只告诉我一人,并且严禁我说出去……

  ——家母搬到这里不久就租了这栋房子设立补习班。学生约莫有二十个人,因此分为白天和晚上两组,在楼下正面的八席榻榻米房间上课。家母常常因为有看起来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前来学习而高兴不已。不过家母比较急性子,经常责骂学生。还有,偶而也会有无赖汉或不良少年模样的人前来骚扰学生,或向家母勒索金钱,但都被她斥骂赶走……所以,进来过这个家的男人只有老房东先生、我中学时代的导师鸭打老师,以及修理电灯的工人。此外,从来没人寄信给家母,家母也从未寄信,连彼此交情很深的近江屋老板娘也没有连系,感觉上仿佛很怕让人知道自己的住处。理由何在?她虽然并未告诉我,不过很可能是因为过度相信占卜者所说的话,认为有人企图会伤害自己吧!家母虽不迷信,却很信任占卜师父……

  ——坦白说,我并不喜欢这里。可能是因为从东京前来这里的途中,我身体不舒服,居然在火车上严重晕车,而且我最讨厌煤炭的烟味,这儿却到处都是矿坑,从早到晚都闻得到那种臭味的缘故吧!伹家母很高兴找到这么奸的地方,我也只有忍受了。不久我也慢慢习惯,搭火车已不会晕车,不过对於煤炭臭味和恶劣空气仍无法忍受。另外,入学後,学生们各有各的腔调,不仅粗鲁,而且听不懂,令我非常困扰,因为,几乎全日本各地的儿童都集中在这里……

  ——可能因为我从小就到处搬家的缘故,朋友很少,搬到这里後,在学校里还是很难交到朋友,因此到了中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就很努力考上福冈的六本松高等学校,发现那边的空气非常乾净,内心高兴不已。是的……我会那么早就参加考试,一方面是讨厌这里,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能早些从大学毕业,如此一来家,母就会告诉我关於家父的事情。虽然家母没有直接讲过这种话,连我进入中学就读的时候也是一样……就这样到我念国文科二年级的时候……(脸红,暗暗流泪)

  ——很不可思议的,我通过了考试,但家母却没有很高兴的意思。这种情形从很早以前就是如此,对於我的好成绩,她从来没说过任何称赞的话,似乎相当不喜欢我的成绩被公布,我的姓名被刊登於报章杂志上。由於我自己也不喜欢这种事,因此当成绩依照校规必须公布时,家母曾带著我去找导师,拜托「请尽量贴在不显眼的角落」,导师夸赞家母「你真是个谦虚的人」。事实上,家母并非谦虚,而是真的很讨厌这种事。报考高等学校时,她很担心我的姓名刊登在福冈的报纸上,我就对她说「既然这样,我们何不搬到东北地方或是哪个偏远之地呢?随便找个私立的专科学校或什么读,福冈的报纸应该就不会刊登了吧」,她沉吟了好一会,然後说「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读大学,再说,我也舍不得这些补习的学生」,所以我终於决定报考福冈的六本松高等学校。但家母仍常说一些「福冈有太多不良少年和不良少女,你最好不要随便离开宿舍」,或「路上有陌生人向你搭讪的话,不要随便回答」之类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那位占卜师父的话让家母相信有人企图伤害自己,才会想尽办法隐藏居住的地点吧

  ——学期间我住在宿舍,不过星期六晚上至星期天,我一定会回这里。假期都一直在家中帮忙家母做事,晚上九点或十点就寝。家母个性极坚强,这里虽然人口不多,我不在的时候仍然独自睡这个房间,她说「早上八点左右学生就会陆续前来,一直到深夜十一点为止都没有休息,完全不会感到寂寞,因此如果你忙著课业的时候,也不必勉强回家」。

  ——直到最近为止并未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去年夏天,家母拿著用来当作刺绣材料包装纸的美国报纸来找我,问「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我读了那篇报导後,知道是电影演员朗查尼所扮演的小丑角色,就据实回答,家母很无趣的说「喔,原来如此」,就下楼回房了。当时,我认为家父也许是那样的栢貌,同时人也在国外,曾经特别仔细看过,才会记得这么清楚。可是那个人脸孔看起来像一只大蚕,所以我悄悄下楼,走到六席榻榻米的家母房里,在梳妆台前照镜子看自己的脸孔,却发现半点也不像(脸红)  。

  ——那天晚上并没什么奇怪事情发生。我和平常一样在九点左右上床,不知道家母什么时刻就寝。如果是平常的话,应该是十一点左右吧

  ——还有,我没有告诉警方这件事,伹那天晚上我曾在半夜醒过来。这是因为至目前为止很少有过这种情形,我害怕说出来反而会引人怀疑。我不知道原因何在,不过应该是听到很大的声响才会忽然醒来。当时四周一片漆黑,我转亮睡前栘放在枕畔的这盏灯,看著置於尚未读完的书本底下的腕表,发现是凌晨一点五分。之後忽然有了尿意,起床时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面朝这边而睡的家母,发现她嘴巴微张,两颊鲜红,额际如瓷器般苍白透明,看起来几乎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年轻模样,几乎像是来家里上课年岁稍长学生的年纪。然後我下楼,上过洗手间后,打开六席和八席榻榻米房间的灯,没有发飘任何异样。我在想先前听到的声响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我的错觉?再回到二楼一看,家母的脸孔已转向另一侧,棉被盖到脸上,只能见到梳卷的头发,於是我马上关灯。就这样,我再也没有见到家母的容颜。

  ——接下来就如我在警察局所告诉医师(W)的,我作了一个奇怪的梦。那天晚上实在很奇妙,因为,我一向很少作梦的。不,不是梦见自己杀人,而是火车偏离轨道,发出隆隆声追著我;巨大的黑牛伸出紫色长舌头瞪我;太阳在蓝天的正中央,一面喷著漆黑的煤烟一面滚动;富士山顶峰裂成两半,鲜红的血如洪水般流出;大浪朝著我袭来等等。我非常害怕,但是不知何故双脚却无法动弹,想逃也逃不掉,不久,我似乎听到房东的养鸡场传出两、三声鸡啼。但是那些可怕的梦境仍旧清晰映现,我一直没办法醒过来,在拚命挣扎後才终於能睁开眼睛。

  ——当时这个窗户的格子已经明亮,我放心的想要起床,却发现整颗头剧烈抽痛,同时嘴里有一股奇怪的臭味,胸口也阵阵闷痛,心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所以再度躺下。当时本只是想再稍微小睡片刻,谁知道竟然连作梦也没有的沉睡,浑身是汗。

  ——不久之後,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人拉了起来,右手被紧紧抓住,好像要把我带去什么地方。我睡眼惺忪的以为自己仍在作梦,想要甩开对方的手。这时又有另一个人过来,抓住我的左手,把我拉向楼梯口。这下我终於清醒,回头一看,一位身穿西装的人和腰系指挥刀的巡佐蹲在家母枕畔,似乎正在调查什么。

  ——见到这个,我半梦半醒的判断,家母一定是罹患霍乱或是什么重疾大病,而我也是相同,身体才会如此不舒服。当时被两个男人拖著走的痛苦,我至今仍忘不掉!我的身体像是快溶化般的疲倦,全身骨头也似乎快散掉,每下一阶楼梯,眼前就一片黑暗,脑壳内彷佛有水摇晃般的刺痛,我拚命忍住,想停下脚步,可是底下的人却立刻伸手把我往下拉,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下楼。途中,我忽然抬头,见到楼梯对面上方的扶手上,家母身上褪色的衣带系成环状垂挂其上。

  ——不过那时候我连思考究竟为什么的能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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