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热门书库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怀念羊-第4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后来一个人告诉她寺儿坪的路怎么走时,还告诉她这年月干什么事都得叫同志了。那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说同志给她时,有些嘲讽地瞪了她一眼。她想,同志是个啥啊,啥是个同志呢?难道不会说这两个字就遭人白眼吗?就这么想着,她徒步走了三十里的路来到寺儿坪。但路之焕所在的劳改队已去一个叫吴忠的地方施工了,那里在金羊塬的北边,而寺儿坪却在金羊塬的南边。她算是南辕北辙了,不可能在寺儿坪见到路之焕了,可她还是非常执拗地对管教干部说:“我就想见我儿子一眼。”
  管教干部看着她,只能无奈地摇头。
  她又说:“我就想见他一眼,我要告诉他娃,人家也是人家妈养的!”
  管教干部不理解白如云,有些不耐烦了:“两个月后你再来吧!”
  她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一个农村妇女,哪能在这儿等他两个月!”
  管教干部有些心软了,叫了她一声“大嫂”说:“您回去吧,您的话我们会转告他的!”
  她说:“你们转告和我给他说不一样啊……”
  管教干部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借故下班赶走她。
  见自己没有人理,她只好原路返回,这一路她走走停停,一边想着路之焕一边擦着眼泪,直到她回到金羊塬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三天没吃饭了。张一梅见她蓬头垢面的样子,赶紧给她做饭,但饭下到她的肚子里却很快被她吐了出来。随后,她昏睡了过去,一个劲儿地喊着路之焕的名字。红老兵实在看不过眼,给她找来了大夫,大夫给了她些药片子,她来了精神,就说自己要去吴忠找路之焕,要给路之焕说句话。路张氏和张一梅都拗不过她,只好决定由红老兵陪着她去。
  坐上去吴忠的汽车,白如云又抹开眼泪了。感觉中,她还在用那柳树丝儿抽打着路之焕。那时,路之焕六岁,路之珍四岁。有一天,他们去邻居家玩,路之焕拿了人家孩子的一个毽子,那孩子居然哭着来到白如云家里问路之焕要他的毽子。白如云当着那孩子的面,让路之焕和路之珍都把手伸出来,用细细的柳树条抽打他们。路之焕和路之珍都哭得泪水涟涟的,但就是不敢将手缩回来。她打路之焕和路之珍时凶狠的样子吓跑了邻居的孩子。他回到家把这事告诉了他的妈妈。他妈妈跑过来劝白如云,说,不就是一个毽子吗,娃娃们的事算了。白如云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打得更凶了。她每打一次都要问路之焕和路之珍到底是谁拿的。路之珍没有拿,路之焕不敢承认,就说是路之珍拿的。白如云一听,不要命了起来,把路之珍打得满地滚。她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要一次性地取掉你拿人东西的坏毛病……
  那回,路之珍被白如云打得伤痕累累之后,路之焕望着路之珍身上的红印子,问路之珍:“疼吗?”而当看见路之珍摇头,他竟哭了起来:“弟弟,以后、以后我再不敢了!”
  红老兵说:“我那天晚上不应该打他……”
  白如云说:“不关你的事情,他都快二十岁的人了……”
  一个杂乱的郊区,周围是荷枪的战士。红老兵和白如云欲要进入,却被一个哨兵毫不客气地拦住了。
  “同志,你们是干什么的!”战士说。
  “我们找个人……”红老兵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是这里的管教?”战士问。
  “不,是来这里改造的……”红老兵说。
  “是犯人?”战士说,“那你得要这里的领导批准,要有会客证。”
  红老兵和白如云正犹豫着,就听见有人朝他们这边喊“班长”。红老兵抬头看了看,是一位管教干部,正眯着眼睛冲他笑呢,他被吓了一跳——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
  “班长,你不认识我了?”那人走过来说,“我是罗春!”
  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没想到这辈子咱们还能见面!”罗春说着居然眼眶有些潮湿了,“在一块当兵那么久说分开就分开了……”
  红老兵不知该对罗春说什么。
  “走,去我的办公室。”罗春说。
  红老兵和白如云跟罗春走进了工地,空中正在修建的楼房叮叮咣咣的,地上尽是凝固的水泥疙瘩和破砖头。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犯人从他们眼前匆匆而过,都剃了光头。
  “你们来这里有事情吧?”罗春问红老兵。
  红老兵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罗春叹了口气。
  罗春的办公室其实是一个简易的工棚,办公桌和电话机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红老兵向罗春说明了来意,罗春就拿起电话张罗着找路之焕了。
  过了一会儿,进来了个犯人向罗春报告,说是路之焕到别的工地上干活去了,一时还回不来。
  罗春有些不耐烦地向那人挥了挥手,说:“告诉你们队长,用拖拉机去拉!”
  那人跑步离开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外面传来了拖拉机声,白如云、红老兵还有罗春都走出了办公室。
  远远地,他们看见了路之焕,站在拖拉机的后厢上,双手牢牢地抓着厢前的栏杆。他穿一件和所有服刑人员一样的蓝褂子,刚剃过不久的脑袋上生长着毛茸茸的短发,让人极易想起刚学会飞翔不久的小鸟来。看见白如云和红老兵时,他的目光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恐慌。
  拖拉机停了下来,路之焕跳在地上,怯生生地朝白如云、红老兵和罗春走了过来,头几乎低到了胸前,十个手指不停地相互搓着。
  白如云心一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那会儿,她听见了路之焕细细的呼吸。
  “妈,你没啥事吧,我该走了……”路之焕闪着泪光转过身去了。
  白如云一把抓住路之焕的衣袖,就在那一刻,她感到眼前的阳光里充满了无数个黑点,黑点在不停地转着。她晕晕乎乎地说:“娃,妈把你拉扯大,妈的心尽到了,成不成器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今天犯下这个错误让妈想不通啊……”接着她的身体也随着黑点转了起来,近乎优美地倒下了。随后,红老兵、罗春和路之焕嗅到白如云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败的气息,而她一条裸露在外的小腿像是半截树干……
  “妈!”路之焕哭喊出了声。
  “你是谁?”白如云呆呆傻傻地问路之焕,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路之焕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别哭了……”罗春走过来说。
  红老兵将白如云紧紧抱在怀里,他听见她的骨头在被聚拢时的声响,就像什么东西碎裂了那样。
  “送嫂子去医院吧……”罗春说,接着他叫了一辆拖拉机把白如云送到了吴忠医院。路之焕要跟着拖拉机去医院,但被罗春阻止了。
  医院里,白如云胡说不止。她听见鸡蛋碰在石头上的响声,她看见鸡蛋一个个地碎了,她看见金黄的蛋黄和洁白的蛋清落在了石头上,不一会儿的工夫,金黄的蛋黄和洁白的蛋清就把黑色的石头给淹没了。她看见金黄的蛋黄和洁白的蛋清组成了一个天空,她觉得很美,但那天空里却渐渐浮出了一只羊的角,然后一只羊就从那上面浮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蛋黄和蛋清,用蓝色的眼睛看着她了。
  “人活着这么累有啥意思?”她说。
  “种庄稼年年都有个盼头,可我活了大半辈子,盼头到底在哪里?”
  “你说万事万物都有命吗?”
  “我咋就不信这个命呢?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努力地往人前头拼光阴,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我那娃咋就挖开公家的墙根了呢……”
  “其实,谁我也不埋怨,我只是想说说,心里难受得慌……”
  “我知道我的娃不是个坏娃,从小到大我都给他当妈,我能不知道他吗……”
  “我没能管好我的娃……我来这里只想告诉他一句话,我没让他念书是我的错,现在挖公家的墙角是他自个儿的错,他娃以后找个女人都难了……”
  ……
  罗春和红老兵都听不出她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明晃晃的液体明晃晃地流进了白如云的身体,她渐渐地清醒了,瘦枯的脸上开始有了些生命的气象。
  “我的娃给你脸上抹黑了……”睁开眼睛白如云对红老兵说,“都是我没管教好他……”
  红老兵还是重复着那句话:“我那天晚上不应该打他……”
  白如云拭去泪水,冲红老兵笑笑:“这几年,你在我家受苦了……”
  红老兵不知道该对白如云说什么。
  “这不是我家呀!”白如云忽然起身说,“我咋能待在这儿,我的猪还没喂呢!”
  红老兵说:“嫂子,我们在吴忠,看之焕来了!”
  白如云这才想起了前面发生的事情,她说:“走了这场路,我的心就尽到了……”
  晚上,罗春在他的宿舍里请红老兵喝酒。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吧,几杯酒下肚,红老兵就有些醉意了。
  “我没想到,那么好的一个娃能进到这地方来……”红老兵说,“罗春,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待在金羊塬这个姓白的女人家里,这个女人是寡妇拉娃娃,不容易……”
  罗春说:“班长,我现在总想起咱们当年在延安时候的事情……你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在这个地方我会好好照看他的……”
  红老兵不好意思再向罗春说什么了,看着罗春,他忽然想起了有一回打仗紧急集合,罗春穿反了裤子;进而他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小兵,仿佛还在对他说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幸福的家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现在他亦能感受到其间温暖的气息……那个时候,小小的他,说起这些来,头发都会一根根变得毛茸茸的,嘴巴也油乎乎的,像刚吃过鸡肉似的,让人感觉他的年龄一下子更小了……而今,当年的那个小兵已成长为现在这个五大三粗的罗春了……
  又喝了一大口酒,罗春说:“班长,现在我给你说句实话吧,其实我没家,全死了……班长,像我们这种人真是可怜啊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