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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4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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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它,蹄它……”

恰于此际,碧绿桑云尽头处,响起连绵不绝的马蹄声。水中兰盏随水逐远,祖薤将将起身,尚未来得及将脸颊水珠抹去,匆匆一回首,即见斜斜的天边泛起黄云,璇即,苍劲的号角声盘来,使得临水之人神情齐齐一松,渐而,青苍一线之处,冒出一羽红盔缨,继而,银白的骏马凸现于眼帘,乌墨甲雄立于其上,背后白袍滚荡飞扬。

“原是他……”祖薤放下搭眉的手,眸子一转,稍作沉吟,唤过身后一群阿弟与小妹们,盈盈向前。

“将军,乃是将军矣!”人群中有一队白袍维持秩序,见得此景,神情大喜,蜂涌而前。

“成都侯,荣归豫州也,吾等理当前迎。”淮南内史许登眼底一缩,捋了捋三寸短须,正了正冠,扫了扫袍,快步迎上。

“许内史,莫若一道!”

打斜行来一人,五短身材,粗眉小眼,朝着许登笑了笑,与许登一道,甩着宽袖前往。其人乃是宋侯,现为淮南郡尉,率五百白袍与两千郡军,镇守寿春。淮南乃是豫州根基,刘浓对此地看得极重,是故,尚未任命府君与郡守。

将临淝水畔,马速放缓,漫天黄沙静伏。刘浓一马当先,取下头盔,抱于怀中,任由飞雪漫蹄前行,看着眼前静澜祥和之景,心中极其愉悦。到底乃是淮南,人心安定,故而礼仪犹存。

这时,有乡老蹒跚而来,在刘浓的马前洒了一把荠草,朝着马背上的成都侯深深一揖,递上一枚以荠草煮熟的鸡蛋,笑道:“佳节逢佳人,成都侯但食此卵,愿成都侯体健安康,佑我豫州!”

“即若此卵,拔祓禊除灾。”

刘浓露齿一笑,旋身落马,将牛角盔递给孔蓁,接过乡老手中鸡蛋,正欲就食。殊不知,此时绵绵杏树下,一群女子正在窃窃私语,继而推推桑桑,俄而又娇笑连连,随即,便有一名颜色最好的女子被推了出来,捧着兰花,抓着裙摆,笑盈盈的行至近前,娇声媚咏:“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郎君,可知?”

霎那间,众人面面相窥、笑而不语,即便宋侯的小眼睛也为之一扯,祖薤细眉一扬,端手静待,且看成都侯如何作答。若按礼仪,刘浓当持兰草回答,且此乃凰求凤,并非凤求凰,是故,纵然婉拒,也应歌赋女子美姿容,娴礼仪。

刘浓怔得一怔,楚人风俗豪放,却极其重礼,若回以不当,轻则使佳人蒙羞,重则致佳节蒙尘,况乎,他尚乃豫州刺史,正行倡礼复常!奈何,他自幼身居江南,待至北地,又逢战事连绵,是故对楚地风俗,知之不详。

孔蓁悄声提醒:“当持兰草,歌咏山鬼。”

兰草,何来兰草……

刘浓剑眉微皱,须臾,左右一瞅,顺手扯了把青桑,再扯过一枝柳条,以柳条系青桑,面带微笑的走向女子,接过女子手中兰花,将兰花系于柳桑之端。

女子微愣,众人不解。

刘浓复将柳桑兰递于女子,继而,慢眼环扫众人,按着楚殇,阔步行至水边,放声咏道:“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但观我家乡,桑云漫漫,青柳环墙,兰植于畔,有女采桑。采桑何为,织兰为裳;织裳何为……”

待长长一赋咏罢,已是盏茶之后,此阙言语朴实,却道尽女子娴淑,持家于内,使得男儿征战于外、固坚柳墙,且因锋烟连火,需得身赴沙场,故而,意态婉转的拒绝了女子好意。复因豫州之地,女多男少,且老者过老,幼者过幼,是故尚歌咏女子之坚韧。闻者,无不感概。

其后,女子眸荡涟漪,将柳兰桑赠于刘浓,邀杏树下的一干女儿们,手拉着手,面对漫野白袍,放声咏唱《溱与洧》。刘浓心怀大开,遂命白袍下马,暂歇半日,与民同乐。

这时,祖薤领着十余祖氏族弟族妹走过来,向刘浓款款施了一礼,轻声道:“祖薤见过成都侯,阿弟昨日已满十六,故而,已可执掌我祖氏,尚请成都侯照拂。”

自祖氏族人亡于流火之后,因族中男子无一乃成年者,是故,祖氏便由祖薤代领。其间,尚有许氏意欲染指而置疑祖薤乃女子,岂可雌鸡司晨?刘浓强势介入,以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礼驳尽许氏。此时,便对祖薤之弟,祖斐好生一番考究,任其为寿春县府君。

至此,淮南安!

当下,许登邀请刘浓主持祭祀轩辕与山鬼,刘浓当仁不让。遂后,叫过宋侯,细细一阵嘱咐,令其外联韩氏,扶持祖氏,勿必使寿春一如汝南,若有异动,当以安宁为重!而今,成都侯假节豫州,可斩不法而不禀。

宋侯垂眉竖袖,神情恭敬,眼底却有精光闪烁。

待祭祀毕罢,便乃踏春与逐水之际,妙龄女子们沿水而戏,抛兰草,投鸡蛋,男子们挽起长袖,趴于岸边,拦截鸡蛋与兰草。咏声与歌声,笑声与嗔声,此起彼伏。

刘浓兴致已尽,遂引骑队入寿春,宋侯、许登等人俱随,正欲翻上马背,突地想起一事,转身走向祖薤。

祖薤跪坐于水畔,双手揽于胸前,作肃拜状,嘴里则喃喃有声,正在向山鬼乞福,闻听刘浓脚步声,细眉微微一颤,却未睁开眼睛,继续轻喃。刘浓待她临水三稽后,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余氏,可好?”

“甚好,已然怀甲十月,暨待少司命降福。”祖薤未看刘浓,凝视着水中两缕倒影,声音轻浅。

水映铁甲,波纹步摇。

刘浓手按楚殇,目注于水,神情略显怅然,半晌,叹道:“其人孤身独处,极其不易,尚望祖小娘子替刘浓,多加照拂。”言罢,转身而去,行出数步却顿止,微微侧首:“待其降子,可细心规劝。莫论男女,当为吾义出,可往上蔡。”

闻言,祖薤肩头微微一颤,徐转螓首,却见白袍曳地,压得青草徐徐浅弯,复再凝望刘浓雄阔的背影,眸子一阵迷离,稍徐,揽手于眉,顿拜于地,亦不管刘浓能否听见,浅声道:“成都侯仁德,必得福佑。”

仁德福佑……刘浓微微一笑,脚步加快,翻上飞雪,策马疾驰。

待入城中,刘浓命孔蓁稍作休整,随后,问及宋侯北面可有战事。宋侯道:“未闻战事,然,月半前,有流民南来,曾言刘曜与氐胡杨难敌对峙于陇西,此时想必已战。”

刘浓心中一松,细细一思,刘曜陷乱于内、难以拔身,然石勒早晚必侵兖州,事不豫则废,理当早作绸缪,当即便快骑传令,命荀灌娘、韩潜、曲平、北宫、罗环、董照诸将速至上蔡。

诸令书罢,日已偏西,刘浓揉着手腕行至屋檐下,一抬头,却见西天飘来一朵乌云,渐而,树风乍起,哗哗作响。眼见春雨将至,寒意已然悄浸,阔步走下水阶,欲观云聚雨倾,蓦然间,头顶一叶飘落,被风一缭,打着璇儿,随风辗转。

成都侯凝视着叶子,不知何故,心中陡然一痛,当即伸出手,欲接住天上落叶。殊不知,叶伴风冉,东飘西转,脚步追着叶子零乱,却未能将叶子接住,只得眼睁睁看着它,翻飞,飘远。

痛,痛由心发,寸寸袭来,刘浓眉心绽出豆汗,身子不住颤抖,赶紧一把掌住槐树,重重吸气,徐徐吐气。奈何,痛意缠身,渗入四肢八脉,渐而,浑身痉挛。

孔蓁一步踏入院中,见得此景,惊赫莫名,将枪一扔,抢步上前,将歪歪斜斜的成都侯扶住,惊道:“将军,将军……”

“呼,呼,呼……”

却于此时,痛意抽身而去,消弥得无影无踪,刘浓额间滚汗如溪,来不及抹,抓着孔蓁的双臂,站直身子,镇了镇神,却镇不住,眼皮狂颤乱跳,睁大着眼睛,身心却似处于茫茫混沌,无处可依。

“将军,将军!!”

急剧的摇晃使刘浓眼底的茫然褪却,神光渐聚,心痛复来,咬紧着牙关强忍,对孔蓁一字定道:“吾当先行,汝携辎重,后随!!”言罢,猛力拔开孔蓁的手,踉踉跄跄窜向院外,身子一翻,挺上飞雪。

孔蓁岂敢让他独自离去,飞速追出来,叫道:“将军,且稍待。”说着,翻上马背,高声吩咐身侧曲都:“速领一千骑,护将军回上蔡!”

“诺!!”

雨已落,蒙蒙如丝。

刘浓抹了把脸,仰望雨中苍穹,心中空空荡荡,不存一物。孔蓁的声音极大,他却置若未闻。

“啪!”

一声鞭响,飞雪痛嘶……

第三百八十一章若归莫悲

上蔡,三月三。

昨夜微雨终宵,轻轻拍着晓月窗,若语轻喃。

待得天明,上蔡城为雾尽锁,宛若江南迷蒙烟雨。县公署东院,桂树凝露,珠挂枝头,晶莹滴透。晴焉转廊而来,怀中抱着盆热水,脸颊为热气一熏,若樱似粉。当巧步旋过桂树笼时,青丝微拂浅技,顿时唰落雨珠作帘,浸得裙摆微凉。

微微一笑,抹了抹额角细汗,青丝履踩着水阶来到湘妃帘外,单手卷帘,叠步而进,待至内室,两脚互相一磨蹭,足中履即软了,遂后,将水盆置放于梳妆台畔,扭头见芥香犹缭,轻手轻脚的行至矮案侧,把隔夜积灰去了,复燃新香。

“晴焉……”雪纱帷幄中,肢影婀娜,璇即,如玉嫩藕探出纱幔,意欲将帷幔挂起来。

“小娘子,婢子来。”

晴焉疾疾起身,将雪纱挂于榻钩,侧首笑道:“小娘子起得真早,若是往常,小娘子定将再睡半个时辰呢。小娘子,今日乃上巳节,城中之人皆往汝河,咱们亦往么?”

“三月三,上巳节,游思十八了……”桥游思气色极好,粉脸衔浅樱,眼眸清澈不似物,足可鉴人神影。

“十八……”

闻言,晴焉蓦然一惊,捧着小手炉的手一抖,手炉险些离手坠地,颠来颠去好几番,方才捧稳,继而,回过神来,匆匆看向小娘子。桥游思神色如常,嘴角带着微笑。

晴焉心中更惊,往常小娘子醒来定然懵懵懂懂的,今日却一反常态,复再思及一事,胸口即堵得人喘不过气来,赶紧吸了口气,强自压了压,跪在床前,将手炉递给小娘子,拾起榻边的蓝丝履,一边为小娘子着履,一边故作轻松欢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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