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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拳,报喜人挤了一屋里。”饼公当是哄他,只装不听见,低着头往前走。邻居见他不理,走上来,就要夺他手里的卡。饼公道:“你夺我的卡怎的?你又不买。”邻居道:“你练成了拳了,叫你家去打发贱男哩。”饼公道:“高邻,你晓得我今日没有米,要卖这金币去救命,为甚么拿这话来混我?我又不同你顽,你自回去罢,莫误了我撒币。”邻居见他不信,劈手把卡夺了,掼在地下,一把拉了回来。贱男见了道:“好了,新贵人回来了。”正要拥着他说话,饼公三两步走进屋里来,见中间报帖已经升挂起来,上写道:“捷报贵舵老爷饼讳高中五龙抱柱拳试第七名亚元。”
饼公不看便罢,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噫!好了!我成了!”说着,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中公慌了,慌将几口开水灌了过来。他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我成了!”笑着,不由分说,就往门外飞跑,把贱男和邻居都吓了一跳。走出大门不多路,一脚踹在塘里,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众人拉他不住,拍着笑着,一直走到楼道上去了。众人大眼望小眼,一齐道:“原来新贵人欢喜疯了。”中公哭道:“怎生这样苦命的事!练成一个甚么五龙抱柱拳,就得了这个拙病!这一疯了,几时才得好?”陆公道:“早上好好出去,怎的就得了这样的病!却是如何是好?”众邻居劝道:“室友且不要心慌。我们而今且派两个人跟定了饼老爷。这里众人家里拿些鸡蛋酒米,且管待了贱男村的老爹们,再为商酌。”
当下众邻居有拿鸡蛋来的,有拿白酒来的,也有背了斗米来的,也有捉两只鸡来的。陆公哭哭啼啼,在厨下收拾齐了,拿在茅坑下。邻居又搬些桌凳,请贱男坐着吃酒,商议他这疯了,如何是好。贱男内中有一个人道:“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可以行得行不得?”众人问:“如何主意?”那人道:“饼老爷平日可有最怕的人?他只因欢喜狠了,痰涌上来,迷了心窍。如今只消他怕的这个人来打他一个嘴巴,说:‘这贱男的话都是哄你,你并不曾中。’他吃这一吓,把痰吐了出来,就明白了。”众邻都拍手道:“这个主意好得紧,妙得紧!饼老爷怕的,莫过于变身文坛上杜停杯。好了!快寻杜停杯来。他想是还不知道,在楼道里犯二哩。”又一个人道:“在楼道里犯二,他倒好知道了;他从五更鼓就往东头网上找素材,还不曾回来。快些迎着去寻他。”
一个人飞奔去迎,走到半路,遇着杜停杯来,后面跟着一个催更的宋名和,提着一柄长刀,四五斤重,正来查看。进门见了中公,中公大哭着告诉了一番。杜停杯诧异道:“难道这等没福?”外边人一片声请杜停杯说话。杜停杯把肉和钱交与陆公,走了出来。众人如此这般,同他商议。杜停杯作难道:“虽然是我室友,如今却做了武师,就是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我听得读者们说:打了天上的星宿,阎王就要拿去打一百铁棍,发在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我却是不敢做这样的事!”邻居内一个尖酸人说道:“罢么!杜停更,你每日太监的营生,一支笔进去,一丛草出来,阎王也不知叫判官在簿子上记了你几千条铁棍;就是添上这一百棍,也打甚么要紧?只恐把铁棍子打完了,也算不到这笔帐上来。或者你救好了室友的病,阎王叙功,从地狱里把你提上第十七层来,也不可知。”贱男村的人道:“不要只管讲笑话。杜停更,这个事须是这般,你没奈何,权变一权变。”杜公被众人局不过,只得连斟两碗翔喝了,壮一壮胆,把方才这些小心收起,将平日的凶恶样子拿出来,卷一卷那脏兮兮的衣袖,走上楼道去。众邻居五六个都跟着走。中公赶出来叫道:“室座,你只可吓他一吓,却不要把他打伤了!”众邻居道:“这自然,何消吩咐。”说着,一直去了。
来到楼道上,见饼公正在一个寝室门口站着,散着头发,满脸污泥,鞋都跑掉了一只,兀自拍着掌,口里叫道:“成了!成了!”杜停杯凶神似的走到跟前,说道:“该死的畜生!你中了甚么?”一个嘴巴打将去。众人和邻居见这模样,忍不住的笑。不想杜停杯虽然大着胆子打了一下,心里到底还是怕的,那手早颤起来,不敢打到第二下。饼公因这一个嘴巴,却也打晕了,昏倒于地。众邻居一齐上前,替他抹胸口,捶背心,舞了半日,渐渐喘息过来,眼睛明亮,不疯了。众人扶起,借寝室门口一个江湖骗子的板凳上坐着。杜停杯站在一边,不觉那只手隐隐的疼将起来;自己看时,把个巴掌仰着,再也弯不过来。自己心里懊恼道:“果然天上‘武曲星’是打不得的,而今菩萨计较起来了。”想一想,更疼的狠了,连忙问骗子讨了个膏药贴着。
饼公看了众人,说道:“我怎么坐在这里?”又道:“我这半日,昏昏沉沉,如在梦里一般。”众邻居道:“饼老爷,恭喜练成了。适才欢喜的有些引动了痰,方才吐出几口痰来,好了。快请回家去打发贱男。”饼公说道:“是了。我也记得是第七名。”饼公一面自绾了头发,一面问骗子借了一盆水洗洗脸。一个邻居早把那一只鞋寻了来,替他穿上。见室座在跟前,恐怕又要来骂。杜停杯上前道:“饼老爷,方才不是我敢大胆,是你老中公的主意,央我来劝你的。”邻居内一个人道:“杜老爹方才这个嘴巴打的亲切,少顷饼老爷洗脸,还要洗下半盆墨水来!”又一个道:“老杜,你这手明日更不得文了。”杜停杯道:“我那里还更新!有我这室友,还怕后半世靠不着也怎的?我每常说,我的这个室友,个性又骚,性格又浪,就是城里头那宋府、屠府这些老爷,也没有我室友这样一个猥琐的相貌。你们不知道,得罪你们说,老夫这一双眼睛,却是认得人的。”说罢,哈哈大笑。众人都笑起来。看着饼公洗了脸,骗子又拿茶来吃了,一同回舵。饼大人先走,杜公和邻居跟在后面。杜公见室友衣裳后襟滚皱了许多,一路低着头替他扯了几十回。
到了舵门,杜公高声叫道:“饼爷回府了!”中公迎着出来,见饼公不疯,喜从天降。众人问贱男,已是家里把杜公赚的打赏打发他们去了。饼公拜了中公,也拜谢室座。杜停杯再三不安道:“些须几个打赏,不够你赏贱男!”
新·你所不知道的杜公 其五()
机甲操作系也无非是这样。变身文学大行其道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百花齐放,但花下也缺不了某些标榜“写手”的分舵,白背心黑短裤,高度眼镜顶得“勤更”的头带高高耸起,形成一个大鹅蛋。也有解散头带,当成毛巾,披在脖上,油光可鉴,宛如地沟油的洗碗布一般,还要将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
机甲操作系的楼栋里有几份抄袭的文案卖,有时还值得去转一转;倘在上午,里面的几个寝室里倒也还可以坐坐的。但到深夜,有一间的门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响得震天,兼以满房烟尘斗乱;问问精通时事的人,答道,“那是在搓麻将。”
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如何呢?
杜公就往七楼的拜二爷教专门分舵去。从楼底出发,不久便到一个楼梯口,写道:新日暮里。不知怎地,我到现在还记得这名目。其次却只记得哲学了,这是森精的遗民海比利先生扬名的地方。拜二爷教是一个小会,并不大;七楼冷得利害;还没有专门的写手。
大概是物以希为贵罢。宋名和的地沟油论文到了杜公分舵,便用红头绳贴在文头,供在书桌上位,尊为“素材”;王屠户生锈的菜刀,一到杜公分舵就请上砧板,且美其名曰“道具”。杜公倒也颇受了这样的优待,不但学校不查寝,几个室友还尊为室座。杜公先是住在分舵旁边一个茅坑里的,初冬已经颇冷,蚊子却还多,后来用被盖了全身,用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在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无从插嘴,居然睡安稳了。饭食也不坏。但一位室友却以为这茅坑也包办饼公的泄火,杜公住在那里不相宜,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说。杜公虽然觉得茅坑兼办饼公的泄火和他不相干,然而好意难却,也只得别寻相宜的住处了。于是搬到一个床板上,离茅坑也很远,可惜每天依然要闻难以忍受的鱼肆味。
从此杜公就看见许多陌生的催更者,听到许多新鲜的说辞。催更学是两个教授分任的。最初是烧腊学。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猥男,八字须,戴着眼镜,挟着一摞大大小小的饭盒。一将饭盒放在讲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向杜公介绍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苏五月的……”
后面有个人笑起来了。他接着便讲述烧腊学在七楼发达的历史,那些大大小小的饭盒,便是七楼各色烂人央求他带上来的。起初几份是单种的;还有多重拼盘的,他们的探索和研究新的吃法,简直突破天际。
那坐在后面发笑的是上学年就找苏公带饭的老混子,和他已经处了一年,掌故颇为熟悉的了。他便给杜公讲演每个步骤的历史。这苏五月,据说是穿衣服太模胡了,有时竟会忘记加衣服;冬天是一件旧短袖,寒颤颤的,有一回上系办去,致使管事的疑心他是二货,叫楼里的爪牙把他叉了出去。
他的话大概是真的,杜公就亲见他有一次冬天上讲堂穿着短袖。
过了一星期,大约是星期六,苏公使助手来叫杜公了。到得研究室,见他坐在宋公和许多单独的烂人中间,──他其时正因搓麻而输惨,后来有一篇他全场烧鸡的报道在该校的杂志上发表出来。
“我的烧腊,你能带上来么?”他问。
“可以带一点。”
“带来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