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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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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瑶混迹街头,熟知人心性情之中的弱点。对付左礼谦这样谨慎有经验而且以主家为重的人,她不能显得太精明太冷静,否则会引起对方更多怀疑。她表现的弱势迷茫毫无目的,让对方自无法察觉她的最根本用意,以为都是旁人主导推动,她不过是被动地走到那一步,她才更容易取对方的信任。
  所以秦瑶不提合作,不讲隐情和大道理,哭哭啼啼只表明自己的善良和态度,在潜移默化之中已经让左礼谦渐渐放松警惕,对她产生了怜惜同情。
  左礼谦这会儿是将信将疑,毕竟事关家主血脉,和宁家安危的大事,他不能轻易做主,一切都要等家主回转才好进一步商量。
  可家主失踪音信皆无……首要大事自然是寻找家主,另外大少爷中毒昏迷必须及时救治也不能耽搁。左礼谦脑筋飞转,想出个也算是试探秦家二小姐诚意的法子,说道:“二小姐,您的诚意在下看得出。不过在下只是跑腿的奴才,大事还需家主大人定夺。”
  秦瑶听出左礼谦是还存着戒心顾虑,她也不急,双方信任是需要时间和事实来证明的,他能开始试探,正说明他开始信了。她擦净眼泪,正色问道:“左总管,是否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的?”
  “倘若此番家主失踪与王府有关,二小姐也不便插手。”左礼谦犹豫片刻,这才诚恳请求道,“其实还有件事更加紧急,关系我家大少爷的性命,还望二小姐能帮忙。”
  你家大少爷——宁从文么?秦瑶暗中叹息,廿一明明才是宁重楼的长子,宁从文那个锦衣玉食从小被捧在天上的小孩多半是昏迷,性命应该无碍。而廿一伤病交加估计是饿了整日又一直辛苦劳作,现还跪在地上被审来审去,也不见左礼谦有几分关心。就因为廿一是奴隶,是所谓“来路不明”的私生子么?真是嫡庶有别,亲疏远近,天壤之差,让她不免替廿一心寒不忿。
  不过秦瑶很庆幸,此刻不是发脾气使性子的时候,应以大局为重。她盘算着,左礼谦所求的很可能是为宁从文解毒的事情,而她若是能帮忙不妨就答应下来,再以此为交换,利用左礼谦调动宁家的势力保护廿一。她必须尽快想个稳妥法子,让廿一避开王府这些人的折磨凌虐,至少能好吃好喝地多休养几日才行。
  廿一跪在地上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琢磨着二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是王爷的女儿啊,为何听起来是愿意帮助宁家的?就因为宁家家主是他的父亲么?她说过要帮他,所以她义无反顾,她甚至在违背王爷的命令。
  他只是她的奴隶,不应该啊,她不应该为了一个奴隶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二小姐就算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也完全不必这样付出。何况他就要死了,他欠她的还没还清。
  廿一很想说服自己眼前所见所闻所感都是假的。
  可一切又是那么真,二小姐近在咫尺,就连幽幽体香亦是可闻。他无法再骗自己。
  二小姐不止一次对他说,她是喜欢他的。他记得越来越深,已经刻在骨子里,在伤痛的时候只用稍稍回味就比灵丹妙药还管用,能迅速缓解不适自我麻醉。
  其实还有她说过的所有的话,一颦一笑,生气瞪眼或是温柔体贴,楚楚可怜或是豪爽大方的样子,都是那么美,他怎么也忘不了。
  他猛然意识到,他竟是不由自主,慢慢开始,信她了。
  87连夜求解药
  正如秦瑶所料,左礼谦开口求的果然是与宁从文有关。原来上午宁重楼带着车马金银出城,计划是去白鹿女学求高人为宁从文解毒,结果半路宁重楼离开,剩下的人不敢耽搁,分出一批仍是去了白鹿女学。不过那位高人脾气古怪,也不知是嫌礼数不周还是与宁家有过节,总之明摆着不愿意来。宁家虽然也派人去了别处请来了大夫,可是直到晚上也不见治疗有什么起色。宁从未仍旧昏迷不醒,喂什么吐什么,不吃不喝的,急死人。
  秦瑶一开始没想到自己的那位干娘会与宁家有什么过节,不过小心一点总是没错,所以她答应帮忙去白鹿女学试试请人,并不曾把话说死。左礼谦是疾病乱求医,觉得秦家二小姐至少表面身份高贵,平南王的女儿就算是白鹿女学的人也不能不给面子吧?
  秦瑶心里头对那个曾经将廿一当马儿骑的宁从文没有半分好感,只为了能取信宁家,救人是一定要做的,但是能否达到把人救活治好,她并不在意。因此她打算表现的积极一些,让左礼谦看出她的诚意就好,至于去了干娘那里,人家就是不答应过来救人,她亦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宁从文。
  于是秦家二小姐受宁家左总管恳求,连夜备车再次出城,去白鹿女学请那位传说中擅长解毒的高人。
  秦瑶可以做样子不睡觉连夜去为宁家奔走,但她舍不得廿一跟着操劳,本是打算着将廿一留下养伤。忽然她又想到守在下奴院子门口的秦三才,还有明知廿一可能是家主之子仍漠然视之的左礼谦,她怎能放心?就算她从中使计,让秦三才与左礼谦相互牵制,可这两人没一人是真为廿一着想的,若他们私下里有了勾结和解,怕是最终吃苦的还是廿一。
  思前想后,秦瑶决定不能与廿一分开。她煞有介事编了借口,硬是将廿一带在身边,将秦三才打发留守在宁家。
  深更半夜,四下漆黑,细雪飘散,寒风凛冽。
  这种坏天气里,平时路上一定是没有行人的,如今却有一队锦衣护卫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一辆豪华马车急匆匆出了城,连夜赶路奔往白鹿女学。
  秦瑶躺靠在宽敞的马车内,努力睁着眼,不过脑子里早被困倦之意塞满,上下眼皮直打架。旁边服侍的丫鬟小秋也是呵气连天,却不敢怠慢,借着为主子捶腿的动作对抗睡意。
  而穿着一身棉衣的廿一恭敬地跪在车内,照看着暖炉和上面温着的茶水,他脸色虽然苍白,神情却是相当清醒。
  上车之前二小姐偷偷塞给廿一止痛的药和糕点,使他的胃痛暂时缓和,身上的伤虽然无暇包扎,不过廿一早已习惯,只是暗自可惜身上衣物多半会被绽出的血渍污浊。
  他其实也很累很困,但是除了运功调息之外,很小的时候他就被迫学会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方法,比如可以在膝盖下面垫上尖锐的石头,比如可以时不时去摸一下烫手的炉子。
  记得当年秦三才教他各种规矩的时候,最基础的就是以奴隶的标准跪姿跪上十二个时辰。不许吃喝不许移动身体,如果困了累了倒下了就会被鞭子抽起来再延长时间。那会儿廿一才四岁,刚刚开始记事不久,会说的话都不多,无非是奴隶回答主人的固定的几句“是”,“下奴请主人责罚”诸如此类。用了三天三夜他终于是达到了要求,也从实践中掌握了各种保持清醒的方法。之后他昏迷了数日,亏得奴隶阿七偷偷照顾,才算没有死掉,却也脱了一层皮。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恍惚地以为自己真的只是会说话的工具,比畜生还不如的物件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廿一暗自庆幸。小时候基础打得扎实,如今就轻松了许多。
  “廿一,你不困么?”秦瑶想找个话题聊一聊提提神。
  廿一微微抬头,对上二小姐困倦朦胧的双眸,心底浮起奇异的暖意。她是在关心他么?为了帮宁家,为了及时给宁从文解毒,她竟是连夜出城奔走。因是被她带了出来,他才能免于刑责,他怎能不感激?
  “下奴不困。”廿一柔声回答,又大着胆子建议道,“主人不妨小睡片刻。”
  这句话连小秋都是极为赞同的,如果二小姐肯睡,她也能借机沾光闭一会儿眼睛。
  谁料秦瑶莞尔一笑,反问道:“你可知我为何睡不着?”
  廿一观二小姐神色,更像是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怎么会睡不着?他自然不敢质疑,只用最稳妥的奴隶标准的话语回答道:“下奴愚钝,不知主人心意。”
  “因为有你在啊,我睡不着。”秦瑶顺嘴说了一句,眉眼弯弯,唇角浅浅上翘,芙蓉粉面上又铺染了一层红晕。
  廿一先是自卑的低下头,以为是自己这样肮脏卑贱的奴隶留在车内妨碍了主人休息,不过他在低头前竟是注意到了她说话时神情中温柔的变化。他心神一荡,模模糊糊猜测着,她并不是厌恶他,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允许他留在车内。那么她的意思是……她因为关心他,才不肯睡去么?
  车内还有旁人,他不敢问。就当她是那样的意思吧,反正她并没有明确要赶他离开,他便继续当个家什物件,默不作声。
  此时此景与廿一过往美好的梦境交替融合,然而梦中先王妃的位置已经变作了二小姐。她可知道,他穿着她赏赐的厚衣,可以守在她身边近在咫尺,抬头就能望见她的地方,心中便可以安宁,忘却困苦,身上仿佛总能暖暖的连伤痛都不觉得了。
  “二小姐,那把廿一赶到车外去,您休息片刻养养神可好?”小秋建议了一句。
  秦瑶瞥了小秋一眼,心想也不能怪这丫头听不出她话里的好坏,毕竟她喜欢廿一这种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相信的。她的干娘妙手毒王属于异类能够理解她的心情,而小秋这种王府里长大浑水里熏陶出来的奴才自然不能指望了。
  “不必了,快到地方了。”秦瑶的声音越发温柔,“小秋,你歇歇。一会儿真若能将那位高人请出来,路上少不了要你侍候着,到时可别因为困乏犯了错丢了咱们王府的脸面。”
  小秋乖巧点头,得了主子允许,也实在是困,就躺靠着闭上眼。
  秦瑶这会儿就可以肆无忌惮盯着廿一看。看着他,她的精神也渐渐清醒,摆脱了困意。他应该是明白了她刚才那番话的用心,否则定会请辞离开车子才对。她高兴,脸上眼中笑意越发明显。
  细雪被风卷起,打在车窗上,声音并不大。最明显的还是那些护卫的马蹄声和车夫驱赶马儿的吆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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