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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 作者:凉蝉-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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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着急,甘乐意在验尸,能找出些线索来的。你回家歇歇吧。”
  “歇不下。”迟夜白说。
  他真正睡不安稳的原因是,一旦沉入梦中便会立刻回到那间没有边际的黑房子里。黑房子里没有手持莲花灯的司马凤了,只有角落处越来越浓厚的黑色人影,无声无息地张开手朝他扑过来。
  他按了按鼻梁,心中又烦躁又不安。
  那个黑房子不是他臆想中的东西,而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而他昨夜一夜辗转,又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些事情。 
  幼年时因为无法处理自己看到、听到、闻到的所有印象,他曾经有过一段濒临崩溃的时间。爹娘见他日夜堵着自己耳朵,双目紧闭,不敢看也不敢听,生怕真的出声,于是连忙跟司马良人求助。司马良人和傅孤晴寻遍江湖来找能人异士为他治疗,并且把迟夜白接到了自己家里,让司马凤陪着他。
  他被蒙上了眼睛,海风和鸟雀的声音没有了,人声和马车声也没有了。司马凤和他在家中最深处的院子里一呆就是三个月。
  迟夜白刚被蒙上眼睛的时候根本不敢迈开脚走一步,一听到司马凤的声音立刻张手紧紧抓着他。司马凤便牵着他的手,带他一步步地熟悉那个院子。
  之后司马良人便带回了一个人。迟夜白蒙着眼睛,看不到那人面目,只随着司马凤一起喊那人“先生”。
  那人把他带进一个房间里,教他如何在心里头把自己所接收到的信息整理存放。那房子里全是高大的书架,他一个个摸过去,心头发慌的时候就回头喊司马凤的名字。
  司马凤总是跟在他身后,几乎一步不离。
  迟夜白不知道那人影是不是那位“先生”。他从未见过他模样,司马凤也没有提起过。司马良人倒是告诉他不要去想,那位高人是特意隐去自己身份来帮助他的。迟夜白于是就不去想了。
  他害怕自己会回到那样的状态里。
  海鸟在窗外呼啸的每一声,都令他想起海面上倒伏的船只、沉浮的尸体、尸体的衣着和尸体上的每一个表情。侍女在门外走过的脚步声也会瞬间令他想到之前的每一个日夜、每一个从他门外经过的人,他们抬脚、落脚、移动、跑跳,声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翻腾,他趴在地上大哭,随后又立刻想起自己怎么因为摔倒、因为失去玩具、因为暂时脱离娘亲怀抱而大哭的记忆。
  他没办法控制,记忆巨细无遗,一个看似无关的细节就能勾起他见过和听过的所有事情。
  既然司马良人让他不要勉强去想,他便不回忆了。那段因为有“先生”介入而变得模模糊糊的回忆,是他混乱和清晰的分界线。
  迟夜白确实感激那位“先生”。若是没有他,自己早已疯了也不一定。
  “司马,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么?”迟夜白问司马凤。
  司马凤说当然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好玩,脸胖乎乎的,一捏就是一个印儿……”
  “那你记得那位‘先生’么?”迟夜白说,“给我治病的先生。”
  司马凤顿时停口。他以为迟夜白记起了什么,连忙拽着他手:“你想起他了?”
  “想起一点儿……但不清晰。”迟夜白见他万分紧张,心里起意想逗他,“怎么?你跟那先生做过什么坏事,这么怕我想起来?”
  司马凤松开他的手,捏捏自己的手指,神情有些古怪:“反正那厮不是什么好人。”
  “他帮了我。”迟夜白说。
  司马凤愤愤:“帮了你的就是好人么?”
  “那是自然。”迟夜白见他不似假装,是真的隐隐有些生气,便继续笑道,“比如你,你就是好人啊。”
  虽知道他只是随口说着玩玩,但司马凤立刻就不恼怒了。迟夜白笑得少,因而他一见着他笑就开心,宁可被挤兑百次也不恼。 
  “说到好人,我这两日在思考那凶手杀人之后要坚持盖着尸体的原因。容珠用巷子里的破被盖着,小雁用筐子盖着,春桐是用砖石封着。”司马凤说,“凶手在掩盖尸体,但这种掩盖的方式显然并不严密,他不是为了藏匿尸体才掩盖的。”
  迟夜白疑惑道:“不是为了藏匿,那为了什么?”
  “愧疚。”司马凤摸摸下巴,“行凶之后的愧疚和悔意让他不安,所以他拙劣地掩盖尸体,是一种类似补偿的致歉心态。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愧疚,但今日听产婆说这故事,我有了点儿眉目。”
  “是的,一定要找出沛沛的孩子。”迟夜白低声道,“他太可疑了。” 
  两人拐过一个街角,说话间正要往户籍处去,忽见前头有人推着一辆板车走过来。板车上放了几个泔水桶,晃晃荡荡,似是不稳。推车的人把车子放停了,提着几个桶子挪动位置,见都放平稳了,才重新推车往前走。那人瘦削干瘪,看着没什么力气,用来提水桶的工具倒是有趣:那工具长得像是一个抓手,开关持在推车人手中,他用力一捏那开关,前端的抓手就张开来,紧紧抓住了水桶的把儿。 
  司马凤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看着那推车人的背影。
  他想起了昨天阿四说的事情:在金烟池里头倒夜香的人左手筋脉受了伤,提不了重物。
  “提不了重物……”他看着迟夜白,没头没尾地说,“他怎么去倒夜香?”
  迟夜白:“?”                        

    第17章 烟魂雨魄(9)

  阿四捧了一手的松子,跟宋悲言相对而磕。
  甘乐意的小院子里滚起薄烟,是他正在烹煮药汁,以便检验几个死去的小姑娘服下的是什么毒。药汁已经熬了十几罐,但怎么验都没有结果。
  “今天要验哪种毒?”阿四问。
  “不验毒。”宋悲言说,“几乎所有的毒都验过了,甘令史说开始验点儿别的。”
  仵作这一行验毒和捡骨往往要花最多时间。甘乐意一直想捣鼓一种能检验绝大部分毒素的玩意儿,但各种药草的药性相生相克,实在找不到有什么能简单快捷地验毒。他只能一个个地推敲,因中毒者喉头呈现青紫色,他便推断了几种中毒症状为皮肤泛出青紫色的毒,一个个地检查试验。但全都不是。
  “不是毒是什么?”阿四十分好奇。
  “我也不知道。”宋悲言十分坦诚。
  “难道她们不是中毒而死的?”
  “甘令史的意思是,确实是毒,但可能不是我们平时常见的那些毒。”
  阿四咔咔咔地剥松子,若有所思。
  “我想起一件事儿。”他说,“你知道木棉人么?”
  宋悲言老实道:“不晓得。”
  当年庆安城的木棉人事件阿四并未经历,只是后来帮着司马凤整理卷籍时看到一二。那位凶手在行凶的时候也用了毒,却不是常见的毒素,而是他在收药途中偶然发现的混合草药。那草药十分怪异,检验不出痕迹,当时着实令庆安的巡捕和仵作大大头疼了一番。
  “世间的药和毒都有千千万种,谁都不敢打包票说全都认识。”宋悲言说,“我觉得这个挺正常的。”
  “若是那毒是多种草药混合而成,岂不是更难验出?”阿四说。
  宋悲言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中药配比讲究配伍,调毒其实也是同理。配伍是指根据病人实际病情,选择不同的药物配合治疗,其中这一味多少,那一味多少,都极有讲究。配伍中有单行、相须、相使、相畏等七种说法,又称为“七情”。宋悲言跟阿四解释道:“是药三分毒,《内经》将药分为大毒、常毒、小毒和无毒,说的就是这个理。既然药毒同源,其实就看如何运用‘七情’。所谓相须、相使,说的都是多种药性的配合,但这配合是必须分主次的,就像领队打仗,肯定有将军也有小兵。而混合而制成的毒里面必定也有将军和小兵。”
  “你是说,擒贼先擒王?”阿四虚抓了一把。
  “是的。摸清楚那当将军的是什么玩意儿,配合中毒症状,就能知道小兵是什么。”宋悲言摇头晃脑,“不过有的配毒高手喜欢乱混合,一味毒中可能有十几种东西,其中的分量非常微妙。能配出这种毒的自然是高手,能从细微症状中查验出毒里各种药性的,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个说法阿四倒是明白。他见过许多凶狠狡猾的凶手,但最终都被老爷少爷揪了出来。如此一比较,自然是老爷少爷更厉害的。他了然点头,突然抽了抽鼻子:“咦?烧焦了?”
  话音刚落,身后小院的门被打开了。甘乐意双眼发亮,指着阿四口舌哆嗦:“去、去把、把你家少爷叫回来!”
  阿四立刻跳下石磨:“少爷和迟当家去金烟池了。”
  “立刻找回来。”甘乐意喘着气,“有眉目了。”
  阿四和宋悲言顿时都来了精神:“什么眉目?”
  “鼠须草,加含笑。”甘乐意说,“主要是这两味,六四配伍,间有瑞香、杜香、臭藤,都是常见的毒草,但若无一点儿药草的知识,绝对搞不出来。”
  宋悲言愣了片刻,呆呆地问:“鼠须草……毒不是显在骨头上么?”
  “含笑中和了毒性,所以进不去骨头,全显在肉里了。毒应该是喂食进去的,所以别的地方看不到,喉头和牙龈倒是变色了。”甘乐意顿了顿,大吼,“去啊阿四!告诉你家少爷,蓬阳城里头种含笑的地方不多,倒是倒夜香的人特别喜欢用含笑的水浸泡头巾用来蒙鼻子!”
  阿四跑到一半,突地愣了:“倒夜香的?”
  他心中涌起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春桐出事之前他拜访过那个夜香郎,但他着实瘦弱,也着实左手不利,他便没有在意。阿四牵了马飞快跑出去,心头咚咚乱跳。
  若真是夜香郎,便是他害了春桐。
  司马凤和迟夜白离开户籍处的时候阿四正巧找到了他们。
  两人在户籍处查阅了十九年前的资料,发现金烟池中卖出去的男孩不多,全都被鲁王府买下了。但鲁王府对这些奴仆并不上心,先后有几个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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