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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普鲁斯特哭泣-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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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试图做一些深呼吸,但是船舱里的空气污浊不堪,大概早已充满了别人的气泡。
    “你的脸色不大对。”阿坚说。
    “马上就会好的,”我说,“我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走到前后船舱之间的过道时,一阵猛烈的海风横卷过来,一直把我卷到右侧的船舷旁。我像一张废纸般紧紧地贴在栏杆上。栏杆外则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饥饿的大海在怒吼。轮船正艰难地行驶在波峰浪谷之间。海面上已看不到任何船只,只能看到那高高在上的浪头。岛屿在轮船起落的间隙时隐时现。每隔几秒钟就有一道四五米高的海浪朝我们扑过来,好像要吞噬我们。四碎的浪花遮掩了眼前的一切事物。浪花还未落尽,另一道海浪已经奔涌而来……一浪接着一浪,永无尽时。也不知是谁赋予它们生命,它们的生命始于何时,又息于何处。它们是大海的多得数不清的孩子。
    栏杆上伏着一排披头散发的女人,像海鸥一样伸得长长的脖子,不停地往海里呕吐。呕吐完毕,她们就顺势滑下来,瘫坐在被海浪打湿的甲板上,她们双目无神,像傻瓜一样久久地坐在那里,也不去清理留在鼻孔、嘴巴、衣服上的呕吐物。对她们来说,坐船就是受难。一团浊气从我的腹腔泛上口腔,然后慢慢扩散开来,整个口腔顿时变得臭烘烘的。胃里的食物也许已经发馊了。我来到洗脸间。洗脸间的六个洗脸台分别被六个女人牢牢霸占着,只有一口放拖把的水槽还空着。女人们像烤熟的对虾一样弯着腰伏在洗脸台上,双臂紧紧地抱着已盛得满满的洗脸台,仿佛洗脸台就是她们的孩子。洗脸台的下水管已经被她们的呕吐物所堵塞,从洗脸台里溢出的水淌了一地。
    “哪位让一下,”我大声说,“我漱个口就好了。”
    她们像聋子一样一动不动。我只好走近其中的一位,她的发梢浸泡在自己的黄色呕吐物里。我彬彬有礼地说:
    “麻烦让一下,我很快就好了。”
    女人慢慢地回过头,朝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仿佛我要抢她怀里的孩子。
    我回到外头。又有一团发馊的东西涌上我的嘴巴,但是这回不是浊气,而是一团又黏又稠的未消化的食物。我急忙奔回洗脸间,把嘴巴对准那口放拖把用的水槽。有根木棒在捅我的胃。一阵强烈的痉挛从胃部发作,然后像惊涛骇浪一样——伴随着疼痛——迅速波及胸部、喉咙、嘴和脸,“哇”一声,一支又硬又长的水柱从我的口腔里喷射出来。
    我的胃、肠子、肺、喉管、牙齿和脸都一件件地吐出去了。我那坚持了许多个日日夜夜的意志也崩溃了——我的意志对这具备受折磨的肉体已经毫无办法。我呕吐了一刻钟,又花了一刻钟清理堵塞在鼻腔里的秽物,动作非常机械。我踉踉跄跄地来到甲板上,和那些披头散发的女人们并排坐在一起。
    神智开始慢慢恢复,我望着大海,它让我再次想起腹中那只空空的不属于我的胃:它在蠕动,在发抖,在轻轻地咬。
    下午三点钟,轮船抵达泗礁。
    在码头,我们搭上了一辆开往菜园镇(嵊泗县城)的客运中巴。一闻到车上的汽油味,我的胃就难受起来,虽然它早已吐得空空如也。
    阿坚问我:
    “你吐了几次?”
    “两次。”我说。
    “还好,”阿坚说,“我第一次坐轮船时吐了七次,到后来吐的全是胃液,躺在甲板上,别人以为我死了。”
    “我把半条命吐在船上了。”我说。我一说话胸口就痛,不能笑,一笑就更痛。
    我们住在嵊泗县政府招待所里,当地人称它为“小宾馆”,因为是旅游淡季,除了我和阿坚,便没有其他客人。房间很大,空荡荡的,很冷,空调开了半天我还直打哆嗦。卫生间的设备很新,但是没有热水,无法洗浴。房间里非常寂静。站在窗前,可以看见远处空旷而白亮的街道。晚上,阿坚的朋友孙大姐,在招待所的餐厅里请我们吃饭,在座的还有阿坚的另外两位朋友。
    孙大姐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她让我去金平岛,岛上住着她的一个朋友,名字叫祝八方。他也许会带我出海。
    晚饭吃到一半,一位清秀、小巧的女孩瘸着腿从门外进来,一声不响地坐在阿坚旁边,像只小鸟。
    她姓赵,阿坚的女朋友,小学老师,不久前在一次跳舞中扭伤了脚踝,现在家养伤。
    晚上,阿坚、小赵和我在房间里打扑克。我输得最惨。玩到十点钟,小赵说她该回去了。阿坚一边洗牌,一边兴致勃勃地说,再玩一会儿吧。小赵不高兴了,说,你怎么从来都不会替别人想一想呢。
    
    1997年12月10日
    上午由县委报道组的同志带路,驱车在岛上转了一圈。岛上的风景很好,但是没有一个游客。这是冬天啊。我们站在海滩上,海风吹着脸,有如刀割。我们还参观了位于菜园镇中心的海洋生物博物馆。
    中午回到县政府招待所吃饭。孙大姐对我说:
    “我跟祝八方通了个电话。他在家里休息,因为渔汛已经过去,捕不到鱼……”
    “他不想出海?”我失望极了。
    “要出海也可以,他带你到近海捕鱼,你出一百元的油钱。”
    下午,我和阿坚搭上了一趟去金平的船。这是一艘木船,船舱是露天的,又大又深,两侧的船舷有两米高。我们站在船舱里,只能看见头顶的天空和桅杆。
    木船在海上突突地行驶了十分钟,靠了岸。我和阿坚下了船,沿着码头走。弧形的码头建在山坡下,又狭又长,像一弯新月。码头的左侧就是嵊泗中心渔港,荡漾着细碎的波浪,此刻泊满了来此避风的各地渔轮,有好几千艘,密密麻麻的桅杆把对岸的菜园镇都遮住了。正值退潮,靠近码头,二十多艘渔船陷在淤泥里。码头上堆满了捕蟹用的渔网和竹竿,山坡下建着一排简陋的房子,水泥台阶上,坐着许多头发蓬乱的渔民,衣服穿得很少,露着黑黝黝的脖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走过。我们沿着码头步行了两百多米,然后向右拐进一条小巷。
    小巷狭窄而潮湿,有着低缓的坡度。两侧的房子都很低矮,修筑在山坡上,大概正逢乡人大选举,房子的墙上贴满了醒目的红色标语。两个拖着鼻涕的小女孩扛着一篮垃圾走下来,与我们擦肩而过。路边有一家“温州发廊”,响着从收录机里传出的流行歌曲。
    小巷拐了个弯,然后是几级台阶。我们拾级而上。路的左侧有一间小屋,里面摆着大米、白菜、黄瓜和冰冻的梅鱼。摊主们都双手交叉插在袖子里,站在道路另一侧的空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注视着过路的行人。金平广播电视站就在他们身后那座破旧的建筑物里。
    广播电视站钱站长在办公室里等候我们。他是一位黝黑的中年男子,眼睛凹陷,颧骨外突,他的身上一定具备共产党基层干部所应该具备的一切。办公室小而暗,装修得像某户人家的客厅,地砖又滑又洁净,墙纸是新糊的,角落里摆着打开的电视机,办公桌是那种漆得很亮的八方餐桌。办公室里边是钱站长的卧室。再里边是卫生间,散发着淡淡的抽水马桶的气味。
    “你们一定要找祝八方?”钱站长说。
    “他家四兄弟都是渔民,”阿坚说。
    “可是有先进的渔民,也有后进的渔民啊。”钱站长说。他以为我们是来宣传先进的。
    “不要紧的。”我笑着说。
    钱站长领着我们,从广播电视站里出来。我们踩着石级,翻上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岗。祝八方家的房子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那道山坡上。我们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不久就来到那座房子前。房门敞开着。
    祝八方在别人家里搓麻将,听见我们的叫喊,就像一头豹子似的冲过来。他年纪很轻,身材不高,但是显得精干;头发留得很短,黑黝黝的脸上长着一颗痣,这使他看起来有些凶狠,但他的眼睛很友好,闪烁着孩子气。
    他给我们每人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对面,绞着手。
    “天气不好,出不了海。你先住下来,等风浪小了,我再带你出去。”八方对我说。他有些腼腆,像姑娘家。
    八方已经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多月。每天晚上睡得早,早晨起得也早。吃过早饭,他就去码头闲逛,打扑克,在屋檐下晒太阳,与本地的或外地的渔民聊天,一直到中午才回家。妻子烧好饭等他。
    八方十六岁的时候,母亲过世了。初中一毕业,他就跟父亲出海捕鱼。风很大,掀起了一层层无穷无尽的海浪。船驶在汹涌的波涛里,在他看来几乎要沉了。他“醉”得厉害,像鱼一样直挺挺地躺在船甲板上,一边吐着泡沫,一边睁着眼看父亲。他从此不想出海,在家里待了大半年后在一家水产公司里谋了个收购冰鲜的差使。父亲瞧着不舒服,每天给他脸色看。
    “你没出息。”父亲说。
    八方有三个哥哥,老大可方在一家个体冷冻厂里工作,老二多方在舟山水产联合公司当经理,老三伟方和他合伙捕鱼,是他们这艘四十马力木帆船的老大。八方是老四,和父亲祝阿亮住在一起。父亲今年六十六岁,驾着一艘小帆船,在金平与菜园之间来回摆渡,赚点小钱买老酒。八方今年二十八岁,结婚时二十四岁,妻子原是乡文化站的办事员,后来文化站倒了,她回了家。
    “今年你能赚多少?”我问他。
    “不知道。八、九月份捕了两千斤海蜇,还没卖出去——去年海蜇每斤能卖十二元,今年跌到了六元。”
    “那你就不卖了吗?”
    “我用盐和明矾把它腌着,等价格好起来。”
    “要是好不起来呢?”
    “那就没办法啦。”
    他带我们参观了他家的房子。中间是饭厅,铺着地砖,正中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有几口碗,盛着鱼干和吃剩的蔬菜。右侧的房间是他父亲的卧室,床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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