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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1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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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的叫花子登时气宇轩昂。这花花绿绿一队人马,吹吹打打,来到了石佛村,一村人都出来迎接了,一村人都出来听秧歌看红火,身穿军大衣的许凡,挑伞的许凡,走在队伍最前边,那是三军的统帅呀!石佛村人见了,一下子,都叫起来:
  “嗨呀,讨吃的许凡挑伞来了!”
  是啊,讨吃的许凡挑伞来了,许凡一点不含糊,一开口,来了个自报家门,许凡摇着他的“虎衬”唱道:
  姓许名凡实不凡,
  
  范丹老祖把家传,
  天下欠账要不完,
  我不上门他不还。
  “噢——”的一声,石佛村人,齐声叫好,石佛村里,有许家的亲戚,平日里,见了讨吃的许凡,羞耻得不想认,这时也忙挤到了人前去,和许凡打招呼,说,“你个许凡,这是走下甚的时运?看把你风光的!”许凡就又唱道:
  一进村亲戚们把我问,
  抬举我今年走时运,
  自古道做甚要像个甚,
  今可是打伞摇虎衬。
  村人都笑了,把这“许家峪秧歌队”,亲亲热热迎进了村,许凡一路指挥着,走街,踩牌子,在村中央空场上,吹吹打打,一会儿走出十二连城,一会儿又走出十字梅花,表演了一阵后,许凡就又唱道:
  风水宝地石佛山,
  月镜河水绕村湾,
  推来元宝和金砖,
  珍珠玛瑙把沟渠填。
  这一下,全村人,谁不高兴呢?说来,石佛村真是好地方,守着一条月镜河,土地月巴沃,枣树成林,只不过,这两年,谁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人们高兴过后又叹息起来,老人们就摇头说:
  
  “珍珠玛瑙?下辈子吧;这辈子,甚时桃黍窝窝能填饱戏咪的肚子就谢天谢地子。”
  一句话,勾起许凡多少伤心事,这一下,可是不得了,许凡的秧歌,就像黄河决了口子,挡也挡不住,滔滔而来:
  好好价的水地痛出田,
  公社家硬让造平原,
   刨了熟土把生土填,
  饿得咱肠子往出连。
  一天价大批促大干,
  睡不成觉来吃不成饭,
  稍稍有点动弹得慢,
  马上现场挨批判。
  天天价起来跟工工,
  没明没黑挣分分,
  秕糜子烂谷称斤斤,
  锅里没米煮糁掺。
  他唱一首,人们就叫一阵好,又唱一首,又是一片喝彩。他一首接一首地唱,把个石佛村唱得像开了锅。一村人积攒了一年的不顺心,一年的辛酸和苦情,全让他唱出来了!婆姨们听他唱得湿了眼,红了鼻子,可心里却畅快了许多。人人都思谋着,等到晌午,把这好伞头请到自己窑里吃饭。这一天,家家都备下了酒菜,准备着款待秧歌队,一年价 也舍不得吃一滴的胡麻油,全攒到了正月这时候,能炝个锅,爆个葱花,派上大用场。富裕点的,兴许还能炸上一顿黄糜子面油糕,招待亲戚贵客。这一天,家家飘着酒香、菜香,还有羊肉的腥膻,那是包下胖鼓鼓的胡萝卜羊肉扁食了。石佛村被这温暖的食物的香气笼罩着,温情脉脉和富足。
  正唱得热闹,谁也没留心,有两个骑车的人,进了村。这两个人,骑着加重红旗车,棉袄上套制服,一看就是个公家人。公家人进了村,这边唱得正红火,秧歌声给人家指了路,让人家,断吼一声,逮了个正着。原来这两人,是公社下来的干部,检查各村各队,过革命化春节的情况,这一下,石佛村和许家峪,让当场捉了典型。
  好端端的一个会子,给搅散了,秧歌队自进了村,又扭又唱,闹腾了这半天,水米没沾牙,这会儿让“公社家”硬给轰出了村去。酒也喝不成了,油糕也吃不上了,这一队花红柳绿的人马,像霜打了一样蔫头耷脑,别提心里有多窝火。出了村,走出半里多路去,回头一看,呀,石佛村的乡亲,黑压压地,站在村头,鸦雀无声地送着他们呢。许凡好不忍心,忙站下了,想了想,放开喉咙,高声唱出几句,只听他唱道:
  七月天霜打了秀穗的谷,
  娶媳妇来了个烧纸的,
  夹奶的羊羔饿狼扑,
  揭锅的馍馍鬼挖出——
  这几句,句句唱的都是这世上最倒运最败兴的事,真是对情对景。歌声一落,这边秧歌队;那边石佛村人都笑了,暗自在心里叫好;人群中,有婆姨们就喊:“许凡,改天窜来吧,羊肉扁食给你留下。”许凡心里一热,说实话他已经有几年没吃过胡萝卜羊肉扁食了。
  
  等到可以自由地演唱秧歌的年代,许凡已步人老年。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如我在电视中看到过的那样,身穿黑呢子西装小大衣,戴墨镜,手上是一副雪白的线手套,我想大概是吧?就像军大衣是当年的时尚那样,黑呢子西装黑墨镜是80年代黄土高原上农民所理解的时尚,他们要以最好的东西来装扮他们的伞头。只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那穿戴在许凡身上的黑呢子大衣黑墨镜也一定是借来的,因为,许凡到死都是一个贫穷的人。许凡穿着借来的呢子大衣走在队伍里,心气很高地歌唱着这个新时代:
  责任制后很自由,
  分开土地买下牛,
  穿不愁来吃不愁,
  一年更上一层楼。
  如今的世事真不赖,
  汽车火车比腿快,
  枣核桃当成珍珠卖,
  农民也发成老员外。
  不错,这个时代,是我们熟悉的了,人人想往发家致富,眼见的,一座座豪宅、一个个庄园,在平原上,在山区,拔地而起,比从前地主老财的宅子,气派多了,真有富得流油的人啊,真有拿钱不当钱的人啊!他们站在一座山前,手一挥,说,这山我要了!山就归了他们。他们随心所欲地在山上,修起那些丑陋的不堪人目的建筑,这里就成了新的“经济增长点”,他们一高兴,一辆“大奔”就送出去了,给一个情人,或者,给另一个情人。他们心情郁闷互相斗气的时候,就烧成捆成捆的人民币玩。多么潇洒啊,钱是啥东西?纸嘛!
  可是,人家都富得这么不耐烦了,伞头许凡,却还是穷光蛋一个。他歌唱的富裕和富足都是别人的富裕和富足,他真是没有发家致富的本事啊,他不会做买卖,不会经营 焦炭厂,不会开小煤窑,去给人家打工人家也不要他,谁愿意雇一个六十多岁本乡本土的老头子呢?四川河南来的民工,想雇多少没有啊,那才是真正的物美价廉呢。就算是小煤窑塌方冒顶,压死个把人,万把块钱也就了结了后事,还顶不住人家一桌豪宴的钱呢。
  要说,这些年,日子是好过多了,一个许家峪村,虽说没有豪富,可许多人家都起了新窑,还有的盖起了小二楼,养汽车的人家也有了,养小四轮的就更多。人们种芝麻栽枣树,家家囤里有存粮。许凡呢,也许,他从来都不是种庄稼的好手,也许,他的心从来不在土地上,也许,他家底子太薄,也许,是他运气太坏,总之,他一直、一直没有能给他苦命的粉洞置下一个温暖的、温饱的家,这样一个家,炕上,有铺有盖,来了亲戚,箱子里,拿得出多余的被褥待客,地下,跑着虎虎实实的孙儿孙女,顿顿做饭有炒菜爆锅的油……
  说起来,许凡有过一个小孙子,只是,孩子刚满周岁就夭折了。他儿子宝安;快三十岁娶不下个媳妇,人家都嫌许家太穷,又要过饭,没人来给宝安说亲。宝安就娶了一个流浪来的南蛮子姑娘,安徽家,不知怎么流落到了此地,那姑娘,是个精神病,生下孩子,不会喂,也不会养。不发病的时候,人痴痴的,不言不语,很安静,看儿子的目光,温柔得像只母羊。可是犯起病来,哦哟哟,可不得了,几个男人也治不住她,一个不留意,浑身衣服就都让她剔剥净了,一丝不挂,说往外跑就往外跑。有了奶水,两只奶胀得难受,她就端起来像水枪似的朝墙上射,朝人脸上、身上射,一边射一边甩一边哈哈笑。
  这可怜的女人在黑暗里受罪,粉洞抱住她伤心地哭泣,在粉洞怀里她才能稍稍安静一点。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许凡慌忙抱上跑出窑,到村里,找有奶的婆姨给小孙孙吃个一口半口。可这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呀,只好花钱,买奶粉。一家子人挣的钱,都换成孩子活命的奶粉了。这小孙孙,越长越亲,黑葡萄似的眼睛,又大又清亮,两只小手学会了做各种小把戏,挠一个,或者,豆豆豆豆飞——还会捂住小嘴来个飞吻。看见好看的女子,他就扇着两只小胳膊,像小鸟一样,嘴里“妈妈妈妈”地喊,让人家抱,小脸笑成了花朵;这小人精,简直就是许凡心尖子上的一块肉,抱在怀里,多么暖和多么骄傲啊。有人问起来,说,许凡你孙子咋个说?许凡开口就唱:
  养个孙子通聪明,
  如今也比大人能,
  许凡虽然家贫穷,
  我孩是贵人生寒门。
  这年冬天,孩子呀呀地学说话了,看见一群羊走过,他就响亮地说:“羊羊——”看见小四轮,他就说:“车车——”宝安抱他到人家窑里看电视,看武打片,他看得眉飞色舞,回到自家窑,看见爷爷奶奶,他就“嗨嗨嗨”一通大喊,还威武地比画着拳脚。许凡把一双老眼都笑没了。可是第二天,孩子忽然发起高烧,忙请来村里的大夫,说是伤风感冒,又是打退烧针又是灌药,等到第二天晚上,孩子在奶奶怀里睁开眼睛,看了看那张让他感到安全让他信赖的麻脸,身子最后一抽搐,走了。
  后来知道,孩子得的,是中毒性痢疾。
  许凡想不明白,想不通,他见人就问一句话,他说:“你说,大冬天,咋就会拉痢?”这问题,一村人,谁也答不上来。他就拄上他的棍子,来到刘家会,那是个乡镇,人多,他看见眼熟的人就问人家,“你给咱说说,大冬天,咋就会拉痢?:人们知道他这是太伤心了,还从没见过许凡这么伤心过呢。后来,饭铺掌柜过来了,这掌柜,从前,在刘家会食堂,当大师傅,支个鏊子烙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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