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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1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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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一看这一家人凄惶的样子,噤了声,最爱嬉闹的后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好没话找话说:
  “呀,宝安长下这么高了!”
  一群人簇拥着这一家子往村里走,没人说话,像是一支送葬的队伍。看见村口的神树了,神树下,也站下了人,是听说了这一家子回村的消息。乡亲们站在那里,沉默地迎接着这倒运的一家老小重归故里。许凡心里一热,可他不习惯这隆重和沉痛,他望着他的乡亲们笑起来,露出满口的白牙,白牙把他的脸衬得更黑了。许凡笑着和乡亲们打招呼,一开口,没说话,先就是四句秧歌:
  许凡没听党的话,
  把个算盘拨拉差,
  引上老婆走南下,
  飞起得了个落不下。
  这一唱,把人们都唱乐了,哗一下,乡亲们围住了这流浪归来的一家子,开始问长问短。两年前,许凡穷得活不下,卖了他的三间砖窑,引上老婆戏咪,说是要到晋西南一带谋生,听说那里地广人稀,好活人。可看起来,哪里也没有好活人的地方啊!妇女们给这无家可归的一家子端来了水和糁糁饭,家家都没米下锅了,家家锅里煮的都是高梁糁糁,孩子们举在手里吃的,是“到口酥”——糠窝窝。
  “许凡啊,在南边也站不下脚啊?”人群里最年长的长辈开口问了。
  许凡喝了糁糁饭,有了气力,脸色活泛过来,又接过谁递过的一袋烟,抽了两口,然后,长嘘一口气,一气唱起来:
  瓮瓮上敲一下呔呔地响(xi)
  笤帚帚也扫不得半升升米,
  油盐炭火无处取,
    实在养活不了伢娘母咪。
  引上老婆担上戏,
  一跺脚离了许家峪,
  河里洗脸庙里睡,
  进村先受狗的气。
  因为家穷出了门;
  外面到处扣浮人(盲流),
  一分钱也没挣成,
  回来更比走时穷。
  比起二三十年前,他的声音,有了生活的泥沙和重量,不再像从前跑马似的嘹亮和空旷,可是,却往人的心里钻得更深了,深得叫人受不住。妇女们有的已经哭起来,可他还唱个不停。据说,那一天,这个秧歌王,他一口气唱了有三十几首呢,他把这出门在外所受的那些悃惶,还有如今卖了窑洞无家可归的苦情,唱了个千回百转,淋漓尽致:
  回家来路过小湖沟,
  双眼噙着泪颗颗,
  晓得回来也没走处,
  佛店庙坐到j老晌午。
  看咯有家家难归,
  家里难做无米炊,
  戏咪年幼老婆痴,
  人穷活着不如鬼。
  外流二年跌下空,
  又遇今年灾情重,
   吃了上顿没下顿,
  几时能撂下这打狗棍……
  他唱啊唱,到最后,妇女们呜呜哭成一片,哭许凡一家,也是哭自己,哭这难活的日子。谁家没有伤心事啊,谁家锅里不是煮得黑乎乎的高梁糁,吃得戏咪拉不下屎;戏咪看见大人们哭,也跟着响亮地哭起来,哭声把村里的狗们惊动了,它们上蹿下跳,汪汪汪叫成一片。
  
  这真是一个奇观哪!一个人,用唱来讲述他的经历和遭遇,就像一个戏里的人物,“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可这不是戏,这是活生生的生活。20世纪70年代,在我们的土地上,在黄土高原深处,一个农民就这样用“唱”来诉说他的不幸的命运。“唱”就是他的说,就是他最自由最诚实的倾诉,“唱”就是他最卑贱最坚韧的存在,他天生是个歌手啊!这世上,如此纯粹如此天然的歌手,如今,还有没有呢?
  20世纪70年代,一个严峻的年代,一个宏大的众口一词的年代,可是,在生活的深处,却仍然有着戏剧性的奇迹,有着这样卑微的歌声,血肉的、珍贵的歌声,安慰着人心,使一个铁血的时代动容。
  三、快乐的伞头
  其实,关于伞头秧歌,我又知道多少呢?十多年前,20世纪90年代初,有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文化专题片,是介绍伞头秧歌的,只见一个男人,打一把黑色的尼龙伞,穿黑呢子西装小大衣,戴蛤蟆墨镜,手上是一副雪白的线手套,这就是那“伞头”了。伞头打着尼龙伞,又扭又唱,非常快乐。就是这穿黑呢子大衣戴蛤蟆墨镜的“伞头”使我对伞头秧歌发生了兴趣,我想,多么不伦不类啊,我笑得不得了,可就是这可笑的形象让我难忘。
  现在,我为自己的轻薄脸红。
  说来,伞头秧歌不过是北方众多社火秧歌的一种,这里人把它叫做“会子”,一班“会子”,多则几百人,少则几十人,有众多的讲究,比如,首先,要有仪仗队,从前,是五色旗和金瓜、斧钺、朝天蹬开路,现在则是彩旗和门旗先行。要有热闹的鼓乐和吹奏乐,要有龙舞,还要有架鼓子,打的是腰鼓;三人为一组,打腰鼓的是英俊小生,旁边有个俗称“拉花的”女角,还要有一个小丑。接下来是小会子和杂会子,小会子即民间的小演唱,杂会子则是传统折子戏,然后是跑驴和走旱船,最后是一对对狮子舞收场。其中,最要紧的,也是最独特的,是伞头这样一个人物,伞头是整个秧歌队的头领、统帅、灵魂,他手挑一柄花伞,摇响环,又叫“虎衬”,指挥调度着这一支队伍,过街,掏场子踩牌子,随着唢呐的曲牌,走出十二连城啦、十字梅花啦,等等。除此之外,伞头还主要担当着唱秧歌的重任,这唱秧歌,完全是即兴性的;秧歌队走到商铺啦、人家的宅院啦、或是衙门口啦(现在则是机关门口),主人都要出来放鞭炮迎接,这时,伞头就要随口唱出对情对景的秧歌来,这叫“答谢秧歌”,若是秧歌队进了谁家的院,主人就不光是放鞭炮,还得口唱秧歌来迎接。若遇主人也是歌手,好啦,你看吧,那就要和伞头你问我答你来我往地来一连串对唱,这叫“对歌?。所以,据说从前,在临县地面做官的县太爷,也得会唱几句秧歌不可,否则,秧歌队上了门,进了院,搭不上腔,那是很下不了台的事。百姓们会说,这个老爷,不逑行。
  伞头秧歌的灵魂和珍贵之处,是它的即兴性,现编现唱,张嘴就来,每一个好伞头,都是一个民间诗人。
  每一个好伞头,天生地,痴迷秧歌。
   你看许凡,走在“会子”队伍中,多么快乐啊。他手挑一柄花伞,摇着“虎衬”,扭得是多么好看。他指挥着他的队伍,踩着锣鼓点,一会儿走单出水,一会儿走双出水,就像指挥着千军万马布阵,好威风哟。来到街心邮电局,邮递员们迎上来,许凡开口就唱道:
  千里捎书如见面,
  万里说话像闪电,
  汝则们要把女婿看,
  信筒筒里装上个相片片。
  再一来,又来到理发铺,剃头师傅迎出来,许凡开口又唱道:
  这里谁来谁满意,
  走时脸上有香气,
  推子推,剃刀剃,
  一阵年轻好几岁。
  又一扭,扭到了组织部,组织部长迎出来,许凡又是四句唱:
  公家急需栋梁材,
  组织部家巧安排,
  谁有本事谁上台,
  没本事的扯下来。
  就这么,一路扭下去,唱下去,无论这一年,日子多么难活,有多少不顺心的事,可是,只要一挑起花伞,快乐就回到了他身上。快乐从他挑伞的那支手臂上,钻进来,钻进他河网般的血脉,在他的全身奔腾流淌,撒着欢儿。这个人他快乐得特别实诚,特别痴迷和投入,即使在快乐的河里、海里,他的快乐仍然如大牡丹一般鲜明、醒目和动人——这是他作为一个好伞头的先天禀赋。
  后来,破四旧,伞头秧歌当“四旧”给禁了,后来,又过了几年,人们又偷偷闹起来,上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年,许家峪村的秧歌要去邻村石佛山拜年,叫谁当伞头,村干部犯了愁。本来,现成的伞头摆在那里,没说的,就是许凡,可这个许凡,刚刚当盲流让遣送回来,如今又拉起了讨吃要饭棍,四处讨要着吃,叫这正要饭的花子当伞头,一村人的面子上实在不好看。古往今来,哪有要饭花子当伞头的呢?几个村干部一合计,伞头这重任委给了别人。
  这一年,许凡一家人从晋西南回来,走时卖了窑,没了落脚处,村里人帮衬着,就在村后山坡上一个叫圪洼壕的地方;靠壁贴崖凿下几孔土窑洞。那圪洼壕,.坡厚土硬,是凿窑洞的好地方。只不过,那里离村子远,担一担水,要上上下下走几里地。离村远,消息传来的也慢,等到许凡知道这事时,那边,秧歌队说话就要吹打起来出发了。
  许凡二话不说,拔腿就往村里跑,只见仪仗已然排下,门旗扯起来了,上面写着“许家峪伞头秧歌队”几个醒目的大字,许凡挡在了门旗前,开口就问:“若论穷富,我不如人,若论唱秧歌,谁比我强?”一边说,一边拉开了架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亮出了他的好嗓子,刹那间,秧歌就像江河水,汩汩而出:
  自古红花绿叶配,
  会子全凭伞头带,
  贫富取才太不对,
  状元关在大门外。
  三间房子看间半,
  试金锤锤捣了炭,
  成材的梁子劈成栈;
  领兵的元帅叫做饭。
   当伞头要把式硬,
  
  可不是摆弄讨吃棍,
  谁要对我不相信,
    当场上来碰一碰。
  歌声一落地,突然地,就是一片欢呼和喝彩,大家齐声喊着,“换将换将!”那些装扮 好了的渔翁和艄公、样板戏里的人物阿庆嫂刁德一们、还有吹鼓手,所有的人一哇声喊,“换将换将!?干部们让将了军,没了主意,支书一跺脚,说道:
  “好狗日的,快,给咱披挂上阵!”
  就这么,许家峪村秧歌队,阵前换将,人们七手八脚,打扮了许凡,给他披了件最时新的衣服,棉军大衣,噢哟,多么暖和,多么气派啊,这么一打扮,讨吃要饭的叫花子登时气宇轩昂。这花花绿绿一队人马,吹吹打打,来到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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