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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 2004年第09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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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巴儿笑不起来,这样拆散了一对鱼夫妻,隐约透出一种不义。巴儿心中添堵——他想水姑。其实他自己也是被拆散的鸳鸯,他曾一阵一阵埋怨过水姑。河边上的人都看见,都晓得,他和水姑从小就是鼓棰一对。不过回头看看自己的遭遇,他穷,张罗不起婚事,他不愿水姑跟着自己受苦,他又怪不得水姑。
  在幽咽的大河上,鱼和渔人之间——从来就分不清谁胜谁负,谁更可怜。鱼的肥美让水边的酒鬼犯瘾,再粗的鱼刺也卡不住他们的欲望和喉咙。食物短缺,清口水直吞的渔人,守着空空的网兜和满满的一河大水,望鱼兴叹。水养活了鱼,鱼又养活了饥肠辘辘的渔人。而鱼是捕不尽的,它们在没有遭人陷害的情形下,令人艳羡。它们是水的精灵,游来游往,逍遥快活。
  而一尾惹人的红鲤鱼,对于靠近春荒的人来说,可以换回一斤粗盐、三块腊肉、十斤糙米和一坛烧酒。可此时的巴儿,对公鱼的观望,除却这些,似乎更夹带一种对爱情的求证和怜惜。
  “鱼啊——你回吧!”
  巴儿意乱情迷地说。
  看见太阳已经偏西,他摘下草帽,忉忉地豁着大嘴,右手把网,腾出左手掬了一把河水,拂在油黑的脸上,一时间清凉了许多。巴儿姓陈,他的先祖在遥远的年代分封到陈国,取地名为姓。湖广填四川的时候,逆水而上,又在朝阳河择水而居。朝阳河并不是一条河,它由两部分构成:一是远近遐迩的洄水沱,一是潴淖滩的一条小水沟。在朝阳河,很早就驻着一支打捞队,专门打捞从大河上游冲下来的死尸。一艘停得远远的铁驳子,一只半靠在潴淖滩上的无棚小船,就是打捞队的作业工具。人来人往,洄水沱充满着森森的隐晦。
  在巴儿二十岁的时候,父母相继撒手离他而去,眼看到期的婚事无人做主。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巴儿命孬,连桥湾的算命人都不敢为他算命。
  孤人一个的巴儿,不敢多想。他借了一些钱,在河对岸的观音山上,为双亲买了一座合葬墓。随后索性将土地租给别人,把两间土屋也抵给别人,便一头钻进了打捞队的工棚。打捞队并不潜水去捞浮尸,作业的时候,多是用一些铁钩,绑在长长的竹杆上,将洄水沱的浮尸拖上石滩,再由雇来的帮工去清洗、料理,最后等有人来认领。巴儿手脚勤快,成了惟一一个住在队里的帮工。
  到了汛期,河头就不大太平,翻船的翻船,溺水的溺水。巴儿每天在大河上下的洄水沱里巡视着。而秋冬两季则活路稀少,巴儿就蹭在打捞队的小伙食团搭伙,每一顿饭记账,用粉笔划在小黑板上,洪水来的时候挣得的工钱再逐一扣出。
  就在这个时候,指腹为婚的水姑她爹,托人退婚。退回巴儿母亲的一枚玉簪,还带信过来,告诉他水姑已经说给了河对岸的萧三爷。
  巴儿和水姑的父辈曾是盟过誓的难友,同在川江走水,生死与共,一个是领江,一个二副。打小巴儿和水姑就常在一起去黑石子水码头,迎接各自的父亲归来。川江上水恶滩险,不知道哪一天跑船就收不回来了。
  巴儿没了主意,一连几个夜晚贴在水姑的大门上,哭不出声。河对门的萧三爷,却在白沙沱打造新船,掐算着娶亲的日子。
  巴儿挥之不去的那一天,鼠灰色的长云刺破了大河。水姑嫁了白沙沱的船主萧三爷。对岸开过来九条木船,载着响器班和彩礼。一色的青头桨手,喊着号子;先是溯水而上,抵达大佛寺再横穿河心,汇聚到沙磨石一带,排好队型后,借着大河的冲力,收至朝阳河。
  好端端的一个人,说给谁就给了。
  好端端的水姑,说嫁萧三爷就嫁了。
  这是不是一出爱情的过场?
  巴儿孬命,而水姑的命也不好。她嫁到白沙沱之后的头一个冬月,大河的支流就传来消息,萧三爷载着赶场的乡邻,翻了船。那只本来限乘40人的驳船,驾不住硬上了70多人,解缆、掉头、斗滩,挤到两条支流汇合的夹马水里,避让不及。驳船的肚皮朝天翻起,呼天喊地的一船人没有救活几个,死尸停在晒坝上密密麻麻一片,惟独船主死不见尸。
  巴儿硬着头皮,接了萧家的重金。驮着一船滚钩网,从李家沱到唐家沱,从明月沱到郭家沱,从小渔沱到白沙沱,游走一百多里水路,跟着洄水沱打旋旋,把这一条水路收了个遍。半月下来,人累得像个干猴儿,他还是没把萧三爷收转来。
  人在水中溺死,不能转世投胎,永在水中游荡,万劫不复。难怪许多乌青的水鬼,湿漉漉地伏在石滩上,想找一个替死鬼,以求重新转世。水姑想到这些,终日幽幽的,一有空歇下来,就朝着水面发闷。
  自从萧三爷喂了鱼,大河的味道变得越来越腥。
  “鱼啊——你再不走就莫怪我哦!”
  巴儿抖了抖愁肠百结的渔网,恨不得一网打尽。
  三月是鱼的一个劫。人们习惯于迎接川江泛滥的头河水,带着各种渔具沿河散开——那就是鱼汛。
  巴儿在怨恨中,瞅着满山的桃红李白,越发想着守寡的水姑,几时从白沙沱回来?隔河的心思啊,提得起,却放不下。
  而大河没有盖子。河水溺人,人死即僵。巴儿常常卷起一匹白布,将死鬼齐头齐尾地扎好,一人扛着尸体,翻过两道山梁。公路边,早有事主汽车等候,然后运尸体,经朝阳河、寸滩、茅溪返回观音桥。人死即葬,落土为安,正如活着的时候得有安身立命的地方。然而,更多的亲人从几十上百里之外抱着希望赶来,辨认着无名尸体,最后也只得黯然伤神,失望而返,他们的亲人死无去向。
  每到川江发二河水的时候,大河里冲下来的浮尸多了起来,巴儿由此挣了些钱还清了欠账。七月发过三河水,巴儿手头有了余钱。大河给了一个搜尸人以馈赠,有些隐忍,有些晦气,巴儿从中得到的慰藉无人分享。
  人说到唐家沱去收尸,其实是指朝阳河。唐家沱是一个大乡场,每逢单日赶场。一次巴儿坐伐木站的排子去赶场,望着河湾,仿佛每一尺清晰的流水之下都有一具臃肿的浮尸。
  到了场上,银匠卢二拐,老远看见巴儿,踮起秧鸡脚杆,皱起一张药柑子脸,就嚷:
  “货呢?”
  “二天吖。”
  巴儿遮遮掩掩地说,像是销脏。
  打捞队有个行规,无人认领的浮尸,一般在河滩上停到六天以后,就要就地埋掉。巴儿赶开成群的绿苍蝇,裹埋尸体,往往不忘搜取死者身上的金银首饰。
  这就是人说的浮财,一种无名浮尸的最后身价。
  从唐家沱回潴淖滩,一个长长的左舵之后,再急扳一个长长的右舵就到了。河流的力量狠狠地砸向它的外圈,拉出石阵和槽口。
  白沙沱水力缓解,日夜绕动的水线碾着白沙,白沙沱成为一片开阔地带。平滑的河床便于造船。自北朝南,它的枕头是母猪脊,母猪脊的枕头又是观音山。一些船沉,一些新船便开始营造。含愁对望白沙沱数百条沉船的,是潴淖滩八千个无名野冢。潴淖滩是一片约定的禁地,上学的孩子一般都要绕道而行。而对大河的无限恐惧,只有依仗嘈嘈切切的水声来覆盖。朝下游走三里水路便是鱼鳅石,涨水的季节最不好把舵。有一些船被打烂以后,拖到白沙沱,遗骸半埋在莹莹的沙里,便默默死去。船是有尸骨的,它们的晚年倘佯着,大都死于并不完全的土葬。
  白沙沱——没有孩子耍沙的时候,它是船坞。
  大河长流,日夜不停地洗刷着轶事。因为旷达——人们看惯了江河水。每逢月头和月中,过往的船家大都喜欢到上游的大佛寺去上香,这是一尊水上人家的保护神,风逸的摩崖造像凿于元朝,最早的用意是为了镇魔——河对面的人头山一直闹鬼,几百年都不太平。
  近来,大佛寺处于崩岩的边缘,水边的大佛完全被封闭起来,迁徙的告示已经上墙,所选的新址,船家大都听说过,只是那里没有水。虽然搬迁之事是由文管所来操持,但在这一带,民间秘密地筹建着一场架香大会,白沙沱的萧家自是架香重角。
  早先萧三爷的祖上曾是湖北的一个船主,押来一船干货,行至梁沱的时候,眼看朝天门磨儿石已经在望,木船的右弦不慎触礁,船货俱失。这位先爷飘水而下,在二十里外的白沙沱收上来,捡了一命;苦于无法面对货主,便在白沙沱抄起了修船的营生。几代人的风雨兼程,由修船、造船,到组建船队,在川江上终于创出了名堂。
  而今萧三爷死不见尸,死而未葬,萧家捐的功德自然占了头份。人们在水码头的背街串连着,暗暗地填写着花名册。
  这些天,上香的船家如织。他们把船头插进沙滩,跪在惨白的沙脊上,面朝大佛,烧上一炷平安香,然后方掉船离去。他们依旧黯然——下一次来朝的是不是我?我来朝的又是不是这个佛?
  年年朝拜大佛寺。年年沉船的沉船,捞尸的捞尸。大河就这样养着这些大河人。
  眼看枯水期就要过去,春水团团围住新船,船主已经捂不住他的赏钱。即将浮起的龙骨,顺着舒展的水岸就要滑下水去。
  “鱼啊——是你的,你就拿去吧。”
  巴儿揽网于怀,打开竹篓一倒,“吱”的一声,母鱼应声入水,不起一点涟漪。对于巴儿来说,人鱼之间的一场对峙结束了;而鱼,偏着腰身游远,哪里才是她的欢喜水乡?
  公不离婆,自古就是大河的陋习。
  巴儿卷着渔网,瞅了一眼竹篓,总算还剩一些银亮闪闪的小鱼小虾。巴儿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估摸着这些永远长不大的小鱼,好赖也有一小碗。一旦下锅烙熟,焦黄、松脆,涮着寸滩街上私烤的苞谷酒——今夜又只得淹没在酒酣之中了。
  巴儿顺着收敛的日头往回走,看见河面上一万把闪闪金刀。
  而柢山的水怪并不安排这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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