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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 2004年第09期-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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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龙的手在旗袍开叉的地方闪了一下。小姐的声音像鸟语:先生请。小姐像挽情人似地挽着福生走进了楼上的一个房间。
  一进门,小姐就在朦胧的壁灯下褪去了衣衫,呈大字形摆放在席梦思床上,见福生还羞赧地站立在门旁,就催福生说,先生,你快来呀,我完不成任务就要被赵总炒了。福生听了又是一惊,心想:赵金龙个狗日的胆子真大,还敢炒人肉吃呀。小姐从床上爬起来拉他,福生猝不及防,被拉得扑倒在她的身上,福生猛然警觉起来:这个女人准是被赵金龙睡过、又被很多赵金龙的客人睡过的,怪不得赵金龙会这么大方。福生掰开女人像蛇一样缠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说你去把大灯打开。小姐说这样不是很好吗?福生说我要看看城里的女人长得啥样子。小姐揿亮了吸顶灯,又把自己摆成了个大字,福生顿时看见了女人隐秘处那刺目的菜花,他虽然不懂得脏病的分类,但他知道这不是干净女人应有的东西,起码他的杏花身上就没有,赵金龙会不会把这玩艺儿传给了杏花。想到杏花,又浮现出小锁的蒜瓣鼻子,小小的蒜瓣鼻头幻化成了一条吐着信子的菜花蛇,极尽夸张地张开上下颌骨,要吞噬他的心。福生猛地大吼一声扑上去,用双手紧紧地钳在了女人柔软的颈上,他在亢奋中掐住了蛇的七寸,身下传来的扭曲挣扎和一股他说不出来的异香刺激着他的每一个毛孔,他屏住呼吸,准备再加一把劲,却猛地被人掀在一边,后脑勺在写字台的棱角上碰起了一个大鼓包,他爬起身来,看到赵金龙正用双手在挤压女人的胸脯,像要把她的内脏给挤出来。赵金龙歪过头来说,我好心叫她来伺候你的,你怎么这样待她呢。赵金龙的额头上山了汗珠,他看女人已能自己喘气了,就翻身站在了福生的面前,说福生兄弟,你来找我干啥,是来卖地的吧,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福生说你别做美梦,我不会卖给你的。赵金龙说你想清楚点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能叫你吃亏吗?看在杏花的份上我也……福生猛地吼道,你再提杏花我就日你姥姥!赵金龙吸着一支烟,说不提就不提,只要你把地卖给我,我保证叫你和杏花过上好日子。他的话音未落,福生猛地拎起写字台上的铜制台灯砸在赵金龙的头上,看着他像条死狗子瘫软在地毯上。福生从口袋里掏山一把钱来,这是早晨赵金龙放在小锁身旁的那些钱。福生把钱一张张地捻开,轻轻地撒落在他身上,像给他披上了一件花花绿绿的衣衫。
  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如一个老到的盯梢者,目送福生朝柳林镇走去。福生的心里很坦然,他没想到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赵金龙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他觉得就像放了个响屁,排出了窝在肚子里的臭气。他的脚步更加轻快,径直走进了柳林镇派出所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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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生真是沮丧透顶!赵金龙和那个说鸟语的女人都被救活了。更令他迷惑不解的是,赵金龙竟不计前嫌,到公安局找熟人把他放了出来。福生在号子里蹲了几天,胡须像施了“禾大壮”的秧苗,疯长得好快。
  回到家,杏花给他烧好了热水,叫他洗掉身上的晦气。福生泡在舒适的热水里用力地揉搓着身子,像是打整刚杀好的一头年猪。他还在为赵金龙的痴心发笑,你以为你充了回大屁眼儿,我就会把地卖给你,没门儿,我福生也是一条汉子,凭啥在你面前就直不起腰来,福生想。
  福生到街上去剃了头发刮了胡子,穿上充分显示他老丈人手艺的那套灰色西装,在街头徜徉,他要让全镇的人都来看看他这个敢跟赵金龙作对的勇士。他要和大家一同分享胜利的喜悦。然而,他很快就感到了失望,感到了悲哀,与他擦肩而过的熟人,瞧都不瞧他一眼就过去了。他不明白,镇上的人平日里都恨赵金龙,自己为他们出了气,为什么得不到应有的赞扬,不说叫你们摆庆功酒吧,也不至于像看一条野狗子那样熟视无睹呀。
  他像一只漏了气的皮球,软沓沓地踅进了三娘的饭馆,他急于找人倾吐他的悒郁和忧愁。三娘的话使他从头顶凉到了脚板心。三娘说,你小子还有闲心在街上溜达,你的菜地已经卖给赵金龙了。福生说没有的事,我还没有松口呢。三娘说,土地都是国家的,政府同意卖给他,你松不松口顶个屁用。赵金龙要在你那块地上开一个大工厂,可以为镇上好多人安排工作,又能为镇里增加收入,你种那点菜能跟他比吗?依我看,你也到他的厂子里找份活干算了,怎么活不是活呢。福生闷头抽完了一支烟,心里淤满了失望与失落,镇上没有一个人理解他的心思。他起身朝自己的菜地走去,他只有去向他亲手栽种出来的菜苗倾诉自己的忿懑。他感到了孤独的寒意,日头虽然还和昨天一样明亮,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它的热度。
  赵金龙的额头上还裹着纱布,抄着手看民工在福生的菜田里安装打桩机。载重卡车如奔走的水牛,把一车车河砂石块倾泄在绿盈盈的菜苗上,福生的耳膜仿佛捕捉到了它们垂死前那声嘶力竭的又是无可奈何的呻吟,这呻吟非常的微弱而短暂,顷刻间就被石块滚动的欢笑所淹没,连同菜苗本身,在越堆越高的石山中消失了身影。
  赵金龙先看到了蹒跚而来的福生,他走到福生面前,递给他一支烟,说你来跟我干吧,工钱不会比你种菜少,如果杏花愿意,她也可以来做事。福生觉得这像是赵金龙当着自己的面在干杏花。福生吐出一口浓烟,说你少打我和杏花的主意,我不会来受你剥削,这一回算你狗日的命大,要不然柳林镇就会少一个流氓资本家。赵金龙说,我凭啥要保你出来,你知道吗?那是看在杏花和小锁的面子上,我不能让小锁没有爹,要不然你真的要进牢房了。 福生捡起一块石头砸在混凝土搅拌机的滚筒上,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田野上传得很远。
  天黑尽了,福生才回家,杏花早已做好了饭在等他。杏花炒了不少的菜,并给他拿来一瓶酒。福生环视了一下屋内,没有看见儿子小锁,杏花给他倒上酒说,别找了,我把小锁送到我妈家去了。我看着地里的菜都要被石头砂子埋了,怪可惜的,就去收了一些回来,快吃吧。福生喝了一口酒,没想到杏花的心还这么细。吃完饭,杏花从柜子里拿出一摞钱来,福生大声叫了起来,赵金龙又送钱来了?杏花说,你嚎个啥,这是镇政府给的土地征用费,这不,还有个本本。福生接过那个蓝皮本,看到上面的大红疤疤,如浪潮般涌来的失落感撞击着他:我的菜地真的没有了。
  杏花收拾完碗筷,坐到他身边来,悄声问他,你被钱吓傻了?福生把烟屁股踩在脚下,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杏花说,你别叹气,镇里说了,被征了地的可以优先安排到开发区工作。福生说,你听他们瞎吹,咱们柳林镇的人会干啥,一没文化,二没技术,过不了几天就把你赶走了。现在城里这样的工人多的是,你懂个屁。杏花说,那你想干啥?就这点儿钱,花一个少一个。福生说,我去问过老卢,镇里允许开荒,西山脚下有好多的荒地,明天我就去开荒,我就不信开发区那帮狗日的不吃菜。杏花说,那就早点睡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小锁放我妈那里多呆几天。福生说,把小锁也带去,我给他捉麻雀。杏花不相信似地问他,你真的带小锁去?福生一把揽住杏花说,当然,不管咋说他都是我的儿子。
  福生开着手扶拖拉机,拉着他的家什朝西山行进。那里还是一片荒坡,长满了灌木和杂草,福生相信,凭他的双手一定能使荒坡变成菜园。他扭过头去,看见杏花正在逗着牙牙学语的小锁。
  清晨的阳光如清澈的水珠,在小锁的蒜瓣鼻头上很生动地跳跃。苍翠的西山不时传来小鸟的啁啾吟唱……
  


白沙沱
■  张 于
  大河拐了一个湾的时候,巴儿正在龙塘扳罾。
  罾是一门古旧的渔具,先用棕绳系住两根水竹,十字交叉;再从四头撑开一张平网,两丈见方,中央略呈漏斗状,静静地沉降在水中,手起网落。川江上游手好闲的糟老头子,除了放排钩和放拦河网之外,大都有扳罾的手瘾。
  “鱼啊——你到哪里去了?”
  巴儿嚼着甜丝丝的毛草根,喃喃地望着河面。
  龙塘本是大河的一个缺口,在洄水沱的上游,无溪,无浩,更无延绵数里的石梁。涨水的时候,不少人扛着渔网,来守龙塘这口鱼窝子。巴儿今天有些背气,一连拉了六七十杆,一点响动都没有。暖烘烘的太阳,照得人目眩神迷。
  巴儿一头油汗,把下网的时间拖得越来越长,他的耐性和竹杆几近绷断。春天补的网兜一般不会太密,瘦挺的鱼儿好不容易熬过去冬,半大不细地打上来,再是性急的渔夫,也会将它慨然放过。
  扳罾其实是在和大河赛力。
  晌午的时候,巴儿拉起一条红鲤鱼,七斤来重。起网的时候,鱼籽儿白黄白黄的流了一地。鱼体肥硕、柔软,一看就是条母鱼,她几乎没有怎么反抗,仿佛还沉浸在一种不能停顿的寻欢之中,就被巴儿手忙脚乱地塞进了竹篓。随后,一条长脊背的雄鲤鱼,发疯地从四周寻来,不时刮破水面,围着渔网打转,高高举起的鱼脊好像是在示威。巴儿透过青灰色的江水,看见公鱼的白色精液流了出来,拖着一根银色的丝带,随波游曳,他的心中不禁一颤,放鱼的念头有了起落。
  三月发着桃花水,鱼群到两岸交尾、摆籽,一雌一雄自是秤不离砣。她们最爱去的地方常常是新淹的草滩和石窝。急躁的鱼群,把一张张含而不露的鱼网,当成了柔软的产床——渔人的笑总是憋在竹篓后头。
  但巴儿笑不起来,这样拆散了一对鱼夫妻,隐约透出一种不义。巴儿心中添堵——他想水姑。其实他自己也是被拆散的鸳鸯,他曾一阵一阵埋怨过水姑。河边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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