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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用之学如异军突起,既传之儒家的经典之教,又融入阐扬利、欲的新说,冲破了传统的程朱陆王、佛道儒法的禁锢,联翩地涌现非圣无法,倒翻千古是非的“危害邪说”,学术±反对自锢,以异端自诩,追奇求新。市道之交说、童心说、情教说,以及形形色色的钱神论,引得附和者如痴如狂。酒店茶肆,盛行诲淫导欲的民间俚曲,异调新声,妇孺传诵,风靡一时。正是这种不拘守祖宗成法的时尚,涌现一股新鲜气息,揭示了社会变革的曙光。
新因素的激荡,正意味着旧传统不可挽回的失落。力图正风俗,重整纲纪者纷纷提出救世的方案;逆反性的文化生机又预兆传统文化必然要衰变而革故的趋势。晚明文化就这样交错着正统与异端、守成与更新、循礼与非礼的矛盾,成为春秋战国以后又一次思想最活跃的时期。
理学作为明王朝的统治思想,发展到明后期孕育了异端思潮,造就出破坏自己的反对派,尽管这并非是始作俑者的初衷,但是十六、十七世纪的社会大潮,使他们不由自主地顺流而下,带着困惑和矛盾,冲破理学的禁锢,为启蒙思潮的喷涌打开了渠道,这使理学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力,在新旧学术的交替冲撞中,无可奈何地走向衰落。
从上述两种危象可见,前者是统治危机;后者是文化危机。这两者如影相随,文化危机伴发统治危机,是传统文化模式衰微的重要特征。
这种特征源于中国封建统治阶级治国的传统,是以礼制的模式作为理想的社会形态,这种模式的特点是,统治序列、伦理道德和生活方式的一体化。历代统治阶级都以法制的、哲理的、教化的手段加以贯彻和宣扬,形成社会的统治意识。这三者的一体化,蕴有结构上的矛盾。统治序列,亦即层层隶属的等级秩序,是三纲五常之命脉所在,自古即奉为千古不变移之信条,是不予变的因素;道德有盛衰荣哀,不会轻易变动;物质生活却是多变的因素。当经济生活发展到一定程度,财富积累增加,物质生活改善,生活方式变迁,越礼逾制的现象大量涌现,必然要冲决道德的网罗,导致等级秩序的变动。刺激这种变动的,是商品经济的繁荣。封建社会以自然经济为主、商品经济为辅的国民经济结构,必然伴生商品经济周期性的活跃,从而又周期性的败坏礼制。农民起义可以推翻旧王朝的统治,但是新王朝仍然按照礼制的旧模式安邦定国,虽农民政权亦不例外。一度是农民领袖的刘邦定朝仪、复兴礼制,朱元璋加强礼制的建设,都反映农民起义并不是真正摧毁礼制的力量。真正促使礼制败落的是商品经济的刺激和欲望的增长。
明末种种有声有色的社会景象,是以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异端思潮为舞台的,然而这种景象都局限在少数城市。封建生产方式对商品经济的制约,中国商人资本难以转化为产业资本的历史局限,限制了商品经济能量的进一步发挥。商人和士大夫不能成长为独立的政治力量,启蒙思潮在人文方面的局限,致使晚明社会虽然跃动着变革的曙光,仍然不能迈出中世纪。但是沿袭二千年封建统治的坚冰,毕竟已经溃裂,士大夫的素质正在发生变化,市井之民在社会生活中崭露头角,这种变化是将要萌生新生力量的前兆,经济、文化、政治正在积蓄前所未有的变动。如果没有新兴的异族清兵人关,重整封建统治秩序,华夏族已无能力按照传统模式重整山河,明代缘此不是没有可能走出不同于既往,也不同于西方的道路,步人新的时代。尽管这是艰难的历程,但有一点可以确信,中国的近代化可能提前到来,晚明社会给了这一信息。
(《晚明史论》,刘志琴著,即将由江西高校出版社出版)
逆潮正解直三年
■ 刘 兵
十三年前,江晓原邀我为他的《天学真原》一书写一篇序。我在当时所写的序言中就提到,他的这种做法按照当时(乃至现在)的标准来看,是很反常规的。因为人们往往邀请“名人”为自己的著作写序,而我当时只不过是大学里的一名普通讲师,只是曾与他是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科学史专业的同学。作为同窗,我的方向更加“西化”,是西方物理学史,兼及一些科学编史学(也即科学史理论),而他则研究中国古代天文学史(其实还有后来让他更加“市场化”的性文化史研究)。
此后,我们互相为对方不止一次写过书序,曾有朋友开玩笑地说我们是“彼此做序,相互吹捧”。对此,就像晓原兄在为《硬币与金字塔》一书所写的序文中所讲的那样,“我们都坦然笑而受之”。因为“从学术史上看,在学术活动中,要交流就会有理解,彼此作序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学术的繁荣,想到大多数好书的命运,我们为增进理解而作序,就是序得其所”。这也可以说是我们的共识吧。
我们相识二十多年的时间中,我们两人在学术性的研究和普及性的工作中的“业务合作’’逐渐增多起来,而且,无论是就学术的发展,工作方式、工作内容,还是就对于学术的理解,身边都出现了巨大的变化。相应地,也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故事。那么,就将与此书或许有所相关的一些事挑拣一些,发表一些议论,作为这篇序言吧。
晓原兄的看家研究是中国古代天文学史。虽然他最先出版的书是性文化史方面的,而且后来无论在天学史还是在性文化史方面,无论是普及性还是学术性的各种类型的书也都写了不少,但在天文学史方面,到目前为止,影响最大,恐怕还是这部十三年前写成的《天学真原》。这并不是说他写的其他书不重要或价值较小,而是由于学术研究和学术积累的特殊性,以及一些机缘,才使得此书在他出版的众多著作中有着特殊的地位,甚至于,如果大胆一些讲,颇有成为“经典’,的迹象。
先说学术背景。长久以来,国内对于中国古代天文学史的研究几乎一直是以发掘古代的天文学成就,为中国古代天文学发展如何领先于他人而添砖加瓦。其实,这种研究的一个前提,是以今天我们已知并高度认可的近现代西方天文学为标准,并以此来衡量其他文化中类似的成就,用我当时写的序言中的说法,也即是一种典型“辉格”式的科学史。
而晓原兄却在国内的研究中超前一步,更多地从中国古代的具体情况着眼,放弃了以西方标准作为惟一的衡量尺度的做法,通过具体扎实的研究,以“天学’,这种更宽泛的框架来看待那些被我们所关注的在中国古代对天文现象的观察和解释,一反传统见解,从中国古人观天、释天的社会文化功能的角度,提出了正是为王权服务,要解决现实中的决策等问题,要“通天”,进行星占,这才是中国古代“天学”的“真原”。
所谓“天学”,也即关于天的理论。记得当时我在《自然辩证法通讯》当兼职编辑,在编发晓原兄一篇来自此书部分内容的稿件时,问及他如何将“天学”二字译成英文,他建议用“Theory of Heaven”。正是这种对于出发点完全不同的新概念的利用,使得他避免了将西方近现代天文学与中国古代对“天”的认识、理解与研究等同。所以,他在书中明确地讲,他不是要把这本书写成一部中国古代天文学史。
当然,《天学真原》一书的内容还远不仅仅于此,还涉及到像历法问题和中国天学起源与域外天学之影响问题等。但其中最重要和最有影响的,我以为,还是前面所讲的中国古代天学与星占之功能的问题。这一研究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对于中国古代天文研究之性质的认识,成为国内学者对于中国古代天文的研究的一部重要著作。这里我讲国内学者的研究,还有另一层意思,即中国古代天文学史的研究,当然中国学者因对其语言和文化的掌握和理解而有天然的优势,而西方学者当时似乎还没有人明确地提出与晓原兄类似的提法。正因为如此,此书出版后,获得了不少的好评,国外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但至少对于大陆和港台关于中国古代天文学史研究的影响很大。例如,国际科学史研究院院士、台湾师范大学洪万生教授,在淡江大学“中国科技史课程”中,专为《天学真原》开设一讲,题为“推介《天学真原》兼论中国科学史的研究与展望”;他对《天学真原》的评价是:“开了天文学史研究的新纪元”。至少在天文学史领域,《天学真原》一书,是被国内十多年来发表的科学史和历史学论著引用最多的一种。
由于种种原因,在这里也还只好沿用中国古代天文学史这一名称,但正是由于《天学真原》的出版,许多人对此领域已经有了不同的认识和理解。我说此书颇有成为“经典’’的迹象,也正是在此意义上。我在清华大学为科学史和科学哲学专业的硕士生和博士生开的“科学史名著与案例研读”的课程中,此书也是书单中惟一一本由国内学者所写的著作。当然,类似的有关此书之影响的例子还有许多。例如,此书当年版本的责编之一俞晓群,也是一位数学史研究者,他在一篇有关自己记忆最深刻的三种书的回忆文章中,首先就提到了《天学真原》,说这本书所展示的“外史”研究的观点,对他后来的写作影响很大。
俞晓群在提到晓原兄的《天学真原》的同时——令我非常荣幸地——也提到了当年我写的序言,提到了我序言中所讲的关于“辉格”与“反辉格”的科学史理论,甚至提到了当时晓原兄请我这个不是名人的朋友为其作序这种“颇有个性”做法。当时晓原兄请我作序的另一个原因,也许是我正好写完发表了有关科学史与历史的辉格解释的文章,其中的理论观点与晓原兄的史学实践倾向正好不谋而合。
其实,我在当时那篇序言最初的文字中,还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