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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使。女孩轻启朱唇,露出一排白得像骨头一般的贝齿,我的职责,是散播不幸与绝望。
她转过身,抱着气球一步一步向草坪的尽头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里,轻轻盈盈,没有一丝重量。
人们在公园的枫树林里发现了落魄青年的尸体,那个时候他挂在一根枯黄破败的树枝上,一头又脏又乱的长发遮盖着他丑陋的满是胡渣的脸。他的手上紧紧握着一根白色的长线,白线的那一头,是那只黑色的气球,隐在枯树的枝桠里,宛如树怪凶残的眼睛。
阿钰还是喜欢在站牌旁的长椅上看书,每天有无数的行人从这里走过,有的上车,有的下车,脸上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初夏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却无比美好,小镇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平静。但是阿钰知道,这个城市已经被种下了不安因子,黑色的气球是它永远的噩梦。
阿钰希望这场梦能够快点醒来,虽然从十年前开始,她就不曾有过色彩斑斓的美梦。
青然不是个懂得浪漫的男孩,他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送阿钰一束俗不可耐的油菜花,黄色的花瓣很温暖,有阳光的味道,就像他的脸。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如流水。小镇上的人们总会看到镇西的车站前坐着一对怀抱油菜花的大孩子,他们那么漂亮,身上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和身后开满蔷薇的花丛映在一起,像一幅画。
凝华学园里开始流传两人的故事,阿钰用淡然的眼神迎来送往,她的身上堆积着女生们嫉妒的目光和越来越恶毒的流言。
装什么清纯,她们说,早就知道你以前拒绝青然是欲擒故纵的伎俩了。
阿钰一笑置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和青然在一起,他的肩膀再宽广,也托不起她沉重的人生。
她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卖气球的女孩,就像第一次见她那样,抱着长长的白线,站在街的另一边。
青然坐在阿钰的身旁,天南地北地瞎侃,仿佛在他的眼中,那个小女孩不过是一团虚无的幻影。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六十岁左右男人,提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从长街尽头走来,他的脸上和身上布满了厚厚的脂肪,眼睛小得成了一根线,镶嵌在鼻子和眉毛之间。
这是我们新来的老师。青然说,教我们数学,听说是从省城调来的,还是高级教师呢。
阿钰默然,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越走越近,那张肥厚的脸上渐渐堆满和蔼的笑容。
在看书呐?他望了望阿钰手中的莎士比亚全集,笑得像朵花,看书好啊,年轻人就是该多看看书。
他唠叨着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手上拿着一根白线,线的另一头,是黑色的气球。
阿钰知道,该来的始终要来。
第50节:初夏的黑气球 文/夷梦(5)
然后他死了,死在自己的办公室,被人捅了二十多刀,鲜血染红了他肥胖的身体和办公室洁白的瓷砖地板。听人说,那场景就像是地狱,血的地狱。
凶手真是残忍。青然义愤填膺地坐在长椅上,握着拳头说,那么好的老师居然也会忍心杀。如果让我碰到那个万恶的匪徒,我一定……
阿钰抬头看着蔚蓝的苍穹,天空真的很美,美得像传说中的大海,海水清澈,在阳光下泛起点点银色的荧光。偶尔有一两只飞鸟划过,洁白的翅膀刺痛她的眼睛。
阿钰,你倒是说话啊!旁边的青年不满地说,你也觉得那个凶手很可恶吧?
老师……是我杀的。
阿钰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在谈论天气,青然愣愣地看着阳光下无比圣洁的她,哈哈大笑,说,你这个玩笑开得可真不是时候。
我没有开玩笑。
阿钰看向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缠着一根白色的线,顺着那根线一直看上去,另一头连着的是一只黑色的气球。
人,真的是我杀的。
阿钰站起身子,她看见卖气球的小女孩正站在街的另一边,幽深漆黑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拿着气球向女孩走去,缓缓的步子轻轻踏在水泥地面上。在那一瞬间,她的意识有些模糊,眼前的风景扭曲、重组,变成一道漆黑的梦。
十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天空中没有一丝星光,九岁的阿钰在街边的小摊买了一只黑色的气球,像得到了世上最美好的宝贝,将它紧紧缠在食指上,在小区里快乐地奔跑,直到一个行人也没有,昏黄的路灯闪动森然诡异的光。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有一双很大很幽深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和漆黑的眸子混合在一起,闪着黑珍珠一般迷人的光芒。她的皮肤很白,穿着一件漂亮的睡衣般的白色裙子,裙摆处镶嵌着色泽明丽的蕾丝,像一个不小心落入凡间的天使。
突然,从路灯的阴影里闪出一个面目邪恶的中年男人,脸上和肚子上布满厚厚的脂肪,眼睛小得成了一根线,镶嵌在眉毛和鼻子之间。
他看着她诡异地笑,粗粗的手臂上满是丑陋的黄毛。他向她伸出了手,环上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拖入路灯的阴影里。
她想挣扎,想反抗,但幼小得没有一丝力气的她只能看着自己的裙子被撕成碎片,连同她纯洁无垢的心。
气球的线断开了,黑色的气球打着旋向天空升去,直到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里。
那是她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笑,再也不穿白色的裙子,再也不会和任何一个男孩在一起。
然后她听到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和青然撕心裂肺的惨叫。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身体轻盈,没有一丝重量。
她知道生命已经开始从她这个千创百孔的身体里渐渐剥离,在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了青然的脸,满是眼泪的脸,呼喊着她的名字。他说,你不要死呀,不要死呀,我还要带你去看油菜花田呢,我要每天都送你油菜花。
他还是这么不浪漫。阿钰笑着想,她真的很想告诉他,她已经渐渐喜欢上了那片明黄色的花田,喜欢上了他身上淡淡的阳光味道,像小时候妈妈晒过的被子。那个他背她回家的黄昏,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美好。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也和别的女孩子一样纯洁了,几乎就要相信自己也能得到幸福。
曾经,她离幸福那么的近,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却最终失之交臂。
但是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当年她离开省城,以为再也不会见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是他还是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着同样猥琐的笑容,和同样令人恶心的老师面具。
她不能原谅他,从她拿着锋利的水果刀刺那只猪第一刀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回到那片油菜花田了。
那个美丽的黄昏,终于成了十年来她所做过的惟一一个色彩斑斓的梦。
青然的呼唤声越来越遥远,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天空好蓝好蓝,她又看到了那个卖气球的小女孩,那张脸那么熟悉,熟悉得仿佛就是十年前的噩梦。
她放开了手,无数黑色的气球成群结队地向空中升去,散成无数个黑点,再慢慢蔓延,将天空遮开一道漆黑的天幕。
青然,那个站牌是你每天上学一定要经过的地方,所以我喜欢坐在那里,一边看书一边享受阳光。
青然,我喜欢……
摘自:citychinese/
第51节:黑猫 文/爱伦·坡(1)
黑猫
文/爱伦·坡
一
我从小就以心地善良、温顺出名。我心肠软得出奇,竟成为儿时玩伴的笑柄。我特别喜欢动物,于是父母百般纵容,买给我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我大半时间都泡在同这些小动物玩上面,每当我喂食和抚弄它们的时候,就感到无比高兴。我长大了,这个癖性也随之而发展,一直到我成人,这点还是我的主要乐趣。
我很早就结了婚,幸喜妻子跟我意气相投,所以只要有机会物色到中意的宠物总不放过。我们养了小鸟、金鱼、良种狗、小兔子,一只小猴和一只猫。
这只猫个头特大,非常好看,浑身乌黑,而且伶俐绝顶。我妻子生来迷信,她一说到这猫的灵性,往往就要扯上古老传说,认为凡是黑猫都是巫婆转世的。这猫名叫普路托,原是我心爱的玩伴。我亲自喂养它,我在屋里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我和猫的交情就这样维持了好几年。在这几年里,说来惭愧,由于我喝酒上了瘾,脾气秉性都彻底变坏了。我一天比一天喜怒无常,动不动发脾气,我竟任性恶言秽语地辱骂起妻子来。最后,还对她拳打脚踢。我饲养的那些小动物当然也不能幸免我的坏脾气。我不仅不照顾它们,还虐待它们。那些兔子,那只小猴,甚至还有那只狗,出于亲热,或是碰巧跑到我身边来,我总是肆无忌惮地糟蹋它们。只有对待普路托,我还有所怜惜,未忍下手。不料我的病情日益严重——你想世上哪有比酗酒更厉害的病啊——这时普路托老了,脾气也倔了,于是我索性把普路托也当作出气筒了。
有一天晚上,我在城里一个常去的酒吧喝得酩酊大醉,那猫见我凶相毕露吓坏了,不由在我手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牙印。我顿时像恶魔附身,怒不可遏。原来那个善良的灵魂一下飞出了我的躯壳,酒性大发,变成凶神恶煞,浑身不知哪来的一股狠劲儿,我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攥住那畜牲的喉咙,居心不良地把它的眼珠剜了出来!
睡了一夜,宿醉方醒。第二天早上醒来,神智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立即对自己犯下如此罪孽悔惧莫及,但这也仅仅是一种淡薄而模糊的感觉而已。我的灵魂还是毫无触动,依然狂饮滥喝。这时那猫伤势渐渐好转,被剜掉的那只眼窝十分可怕。它照常在屋里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