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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7届-麦家:暗算-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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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话还没说完,只见阿炳双手突然朝空中奋力一挥,叫道:“不是。他不是我
们村里人。”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从木箱里滚出来的。

    说真的,我没有因此觉得他听力有多么了不起,毕竟我的上海话不地道,说的
话和这里人说的虽是大同,却有小异。我甚至想,换成我,哪怕让我闭上眼睛,他
阿炳,包括这里任何人,只要开口说话,我照样听得出他们不是上海城里人,而是
乡下的。这是一回事。难道这就是他的本事?正在我疑惑之际,孩子已经节外生枝,
给我闹出事情来了。这孩子我越来越发现是很调皮的,他存心想捉弄阿炳,硬是骗
他猜错了——  “哈哈,阿炳,你错了,他就是我们村里人!”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是我在北京工作的叔叔。”

    “不可能!”

    这一回阿炳否定得很坚决,而且还很生气地——越来越生气,咬牙切齿地,最
后几乎变得像疯癫了一样地发作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你是骗子!
你骗人!你骗我!你……你……你们万家的人……都是骗子!都不是好东西!骗人
的东西!骗子!骗子!……”

    骂着骂着,脸变得铁青铁青,浑身跟抽风似地痉挛不已。
第五章

    旁边的人见此都围上来,一个城里人模样的老者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安慰他,还
有位妇女一边假作抡起巴掌威胁要刮孩子耳光,一边又暗暗示意他快跟阿炳道歉,
孩子也假假地上前来跟他认错道歉。就这样,好不容易才让阿炳安静下来。

    这一切在我看来简直怪得出奇。如果说刚才是我把他看做傻子,那么现在该说
是他让我变成傻子了,前后就几分钟的时间,我看到的他,既像个孩子,又像个疯
子;既可笑,又可怜;既蛮横,又脆弱。

    我感到神秘又怪诞。

    世界有时候很小,那个城里人模样的老者原来是罗山一个单位的,几年前才退
休回村里养老。不用说,罗山是通过他知道阿炳的。

    老人告诉我,阿炳是个怪物,生下来就是个傻子,3岁还不会走路,5岁还不
会喊妈。5岁那年,阿炳发高烧,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居然会张口说话了,
可眼睛却又给烧瞎了,怎么治也治不好。奇怪的是,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晓
的东西似乎比村里任何一个明眼人还要多,庄稼地里蝗虫成灾了他知道,半夜三更
村子里进了小偷他知道,谁家的媳妇养了野男人他知道,甚至谁家住宅的地基在隐
秘地下沉他也知道。这一切都得益于他有一双又尖又灵的神奇的耳朵,村子里有什
么事,别人还没看见,他已经用耳朵听见了。有人说他耳朵是风长的,只要有风,
最小的声音都会随风钻进他耳朵。也有人说,他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都是耳朵,因
为人们发现,即使把他耳朵堵住,堵得死死的,他的听力照样胜人一筹。可以这样
断言,阿炳的耳朵是了不起的,靠着这双耳朵,他虽然双目失明,但照样能够凭声
音识别一切。

    老人认为,凭阿炳出奇的听力,最合适去当个乐器调音师,所以一度想让罗山
认阿炳做个徒弟,好让他谋碗饭吃。但罗山来村里后看见他这样子(又瞎又傻),
断然不肯,阿炳母亲,还有村里很多人求他都不肯。老人认为罗山是个自私的人,
对他现在的结局(我告诉他的),老人没有幸灾乐祸,但也没有一点悲伤或者惋惜
什么的。

    就在我跟老人聊谈期间,有人抱着个小男孩又来“考”阿炳了。孩子才一岁多
点,还不会说什么话,只会跟人喊个叔叔阿姨什么的。从穿戴上看,孩子不像村里
人,说的也是普通话。来人把孩子丢在阿炳面前,一边引导孩子喊“阿炳叔叔”,
一边要阿炳“耳测”他是谁家的孩子。孩子鹦鹉学舌地喊过一声“阿炳叔叔”后,
就抓住阿炳手上的拐杖,咿咿呀呀的要抢过来玩。就这时,阿炳用一种没有丝毫犹
豫的语调一口气这样说道:  “这是陆水根家老三关林的孩子,是个男孩。我不
会记错的,关林出去已经9年零两个月又12天了,在福州××××部队上当兵,
出去后回来过4次,最近一次是前年的端午节,是带着他老婆回来的。他老婆跟我
说过话,我记住的,是个北方人。这孩子的声音像他妈,很干净,有点硬。”

    虽然说话的声音还是有点发嗡,但已全然不见刚才那种紧张、结巴,感觉像在
背诵,又像是一台机器在说,像这一些早他在心中滚瓜烂熟,只要他张开嘴,它们
就自动淌出来了。

    老人向我解释道,他们陆家堰是方圆几十里出名的大村庄,有300多户人家,
大大小小近2000人,村里人没有谁能够把全村人都有名有姓、有家有户地指认
出来。
第六章

    惟独阿炳,不管大人小孩,不管你在村里还是在外地生活,只要你是这村子的
人,父辈在这里生活或者生活过,然后你只要跟他说上几句话,他听声音就可以知
道你是哪家的,父母是谁,兄弟姐妹几个,排行老几,你家里出过什么事情等等,
反正你一家子的大小情况,好事坏事,他都能如数家珍地报说出来,无一例外,少
有差错。刚才这孩子其实是生在部队长在部队的,这还是第一次回村里来,但依然
被阿炳的耳朵挖得知根知底。

    我惊诧不已。

    我想,这个又傻又瞎的阿炳无疑是个怪人,是个有惊人听力和记忆力的奇才,
当然就是我要找的人。村里没电话。当天晚上,我赶回城里,要通我们局长的电话,
把阿炳包括姓罗的情况作了如实汇报。该要的人不行了,想要的人又是个瞎子傻子,
我们局长犹豫再三,把电话转给了院长大人。院长听了汇报后,对我说:  “俗
话说,十个天才九个傻子,十个傻子一个天才。听你这么说,这人可能就是个傻子
中的天才,把他带回来吧。”

    第二天清早,我又去陆家堰。想到昨天来回一路的折腾,再说今天还要带个瞎
子走,这次我专门租了一艘游艇来。

    游艇在码头等我。

    我第二次走进了屋密弄深的陆家堰村。

    离祠堂不远,门前有7级台阶,走进去是一个带天井和回廊的院落,里面少说
有七八家住户。村里人告诉我,30年前的一个夜晚,这个院子曾接待过一支部队,
他们深夜来凌晨走,这里人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哪方部队。但是谁都知道,他们中肯
定有一人让这儿裁缝家的女儿受了委屈或者欺骗。十个月后,裁缝家没有婚嫁的女
儿无法改变地做了痛苦的母亲。30年后的今天,这里一家敞开的门里依然传出缝
纫机的声音,就在这间屋子里,阿炳母亲接待了我。她是村上公认的最好的裁缝,
同时也是全村公认的最可怜的女人,一辈子跟自己又瞎又傻的儿子相依为命,从没
有真正笑过。在她重叠着悲伤和无奈的脸上,我看到了命运对一个人夜以继日地打
击和磨难。还没有50岁,但我看她更像一个年过70的老妪。靠着一门祖传的手
艺,母子俩基本做到了衣食无忧,不过也仅此而已。

    开始,阿炳母亲以为我是来找她做衣服的,当我说明是来找阿炳时,母亲似乎
也就一下明白我不是本村人。因为,村里人都知道,每天上午阿炳总是不会在家的。
因为耳朵太灵敏的缘故,每当夜深人静,别的人都安然入睡了,而阿炳却常常被村
子里“寂静的声音”折磨得夜不能寐。为了睡好觉,他一般晚上都去村子外的桑园
里过夜,直到中午才回村里。看管桑园的老头,是阿炳母亲的一个堂兄弟,每天他
总是给阿炳准备一小捆桑树杆,让他带回家。这是他们母子俩每天烧饭必需的柴火,
也是儿子能为母亲惟一效的劳。那天,阿炳被我临时喊回来,匆忙中忘记给母亲带
桑树杆回来。一个小时后,阿炳已随我上了游艇,就在游艇刚离开码头后,他像突
然想起什么似的,焦急万分地朝码头上高呼大喊:“妈,我今天忘……忘记给你带
柴火了,怎、怎么办……”

    游艇才离开码头不远,我还来得及掏出20块钱,塞在烟盒子里,奋力抛上岸。

    阿炳听到我做了什么后,感动得滴出泪,对我说:“你是个好人。”

    这件事让我相信阿炳并不傻,只是有些与众不同而已。
第七章

    说真的,那天村子里起码出动了几十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他们一直
把我和阿炳送到码头上。当他们看见游艇一点点远去,确信我不是骗他们,而是真
的把阿炳带走了(去培养当调音师),我想他们一定以为我也跟阿炳一样是个傻子,
要不就是个大坏人。在乡下,老人们都说拿什么样人的骨头烤干,磨成粉,做出来
的药可以治什么样人的病。换句话说,拿阿炳的骨头做成药,可以叫成群的像阿炳
一样的傻子都变成聪明人。而我有可能就是这样一个人,想用阿炳骨头做药的大坏
蛋。

    不管怎样,有一点我想陆家堰的村民们是万万意料不到的,就是:他们认定的
傻子阿炳即将成为一个撼天动地的大英雄。

    尽管钱院长,还有我们吴局长,对我带回来的人存在着生理缺陷这一点早已有
一定心理准备,但当阿炳亲身立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还是感到难以接受的失落。

    由于旅途的疲劳——一路上阿炳连眼皮都没碰一下,他在嘈杂的人声里怎么睡
得着——和旅途中造成的脏乱,以及由于心情过度紧张导致的面部肌肉瘫痪,再加
上他病眼本身就有的丑陋,阿炳当时的样子确实有些惨不忍睹,可以说要有多邋遢
就有多邋遢,要有多落魄就有多落魄,要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简直是不堪入目的。
对我来说,我最担心的是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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