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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悯所有妇女不幸命运的大悲剧性质品位彻底改变了,也破坏了原著的精密
奇特的总体章法结构。
这确实是中国文化、文学史上的一个最大的不幸与损失!
这不幸损失,促使了有些学者努力研求原著整体的大概轮廓与内容,成
为了一门专学——“红学”(Redology)中的一个分科:“探佚学”。已做
了一些成绩,可以初步打破伪续的长期留下的影响,而逐渐理会曹雪芹的真
实境界与伪续是如何地悬殊迥异。
曹雪芹(1724—1764),是清代的“旗人”,他家自明末成为满洲人的
奴隶,清代建立后仍为“内务府包衣人”,即皇室奴仆身分;他祖先本是河
北省丰润县人,明代末年,他的四世祖被满洲兵俘虏,做了奴隶。他的曾祖
母是康熙大帝幼年的教养者(保姆),因此世代三辈四个人相继在南京作织
造官,不但是皇帝亲信,生活优裕,而且一家都酷爱文学艺术,他祖父曹寅
更是个杰出的诗人、剧作家、藏书家,《全唐诗》就是由他主持编刊的——
共收唐诗人二千余家,诗六万余首!
由于皇室内部争夺权位的政治原因,他家受到牵连,受到屈枉,很快陷
入不幸与贫困的境地。雪芹本人一生遭遇更惨,在衣食缺短、住宿无家的处
境中,坚持了至少十年辛苦,写成一部一○八回的《石头记》——即《红楼
梦》。可惜由于后半部分(三十回左右)内容触及了政局的变革,犯了皇家
的忌讳,遂将全书割弃了原来的后部分,而改由别人另续出了四十回,拼在
一起,是为现在流行的一二○回本《红楼梦》。
作者曹雪芹与书中男主人公贾宝玉相似,是东方特有的积世教养的文化
诗人型的人物,这种人感情特别丰富敏锐,灵智至为高深超俗,品德又只为
利人,不知利己——因此其对宇宙万物的看法、态度,以及对世间事物的价
值观念与世俗常人遂极为不同,因此便被视为“疯子”、“傻子”;他们的
文化冲突与灵智冲突都很深巨,有时甚至十分激烈——于是最后乃不容于当
时的社会,受尽歧视与误解,成为大悲剧!
我介绍这些中国文化历史的若干有关实际情况,就是为了说明这部小说
何以为“奇书”,何以为伟大的根本因由。今日的读者,尤其是不同历史文
化背景的不同国度、地域的读者,读这种“奇书”,也会发生各式各样的“文
化冲突”——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疑问重重,以至茫然莫知所谓。。这都
是定会发生的情形。
但是,这不应该成为阻碍你理解、欣赏、赞叹这部小说的理由。我相信
你会坚持地反复地把它读懂——因而终于领会它为何确实伟大。
周汝昌
1995 年6 月4 日于北京
《曹雪芹新传》自序
如果你想要挑选一件最困难而最值得做也最需要做的文化工作,那么我
请你挑选对中国最伟大的特异天才小说家曹雪芹的研究和评介。
我不自量,早年挑选上这个题目,从1947 年起,直到此刻,我一直为这
个主题而努力工作。
你拿起的这本小书册,便是我辛苦了四十五年的一点儿收获。
这实在说不上是一种风调雨顺的五谷丰登式的收获。摆在你面前,你会
觉得它很寒伧,很单薄,很不令人满意惬怀。
这是由于我的努力不够,能力也不高之所致,这一点自己是很清楚的,
你也会看得见。
但是客观上的困难,你却未必能够立即十分明白,甚至连“想象的翅膀”
也是没有多大帮助的。
困难中最大的一个,是历史给我们准备并遗留下来的可靠的文献资料太
少太少了——这是因为,曹雪芹在世时、在身后,都是被一般社会眼光视为
不值一齿的“败类”,他氏族中的一个“不肖”子孙。谁肯记载他的一切?
又谁能估量他在中华文化史上的真位置,真价值,真意义?
理解和认识曹雪芹,不过是自从近数十年来极少数几个肯来注意他的学
者对他做了研究而开始的。这种理解与认识,无庸讳言,还处在初级阶段,
还很肤浅。
在清代,只有少数人知道曹雪芹是谁,一般人则一无所知,甚至是否有
这么一个人也是不能断言的。
本世纪二十年代之初,西方熟知的Dr。HuShih(胡适博士)第一次把他
当作一个严肃的文学课题来研究,考证出此人的真实存在与家庭历史的最粗
略的梗概。此后,对曹雪芹这个人物本身(不是指《红楼梦》这部作品)进
行系统深入探讨的,几乎找不见。如李宗侗(玄伯)因发现清故宫幸存的曹
氏奏折,而作了《曹雪芹家世新考》,很有贡献,但确实只限于“家世”;
他对曹雪芹本身的一切,似乎不曾也无意多下功夫。
此后,大约只有房兆楹先生在《清代名人传略》(ProminentChinese ofthe Ch’ing Period)中写了“曹雪芹”这个词目。其所依据,即以胡考为
主。西方所能知于曹雪芹的,就只有这些。
这种情况,充分说明了考察曹雪芹这件工作的难度是如何的巨大。
追述这件事,可帮助你体会:这本小书还很不理想,可是它的完成也不
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一段了。
1951 年7 月至8 月初,一份名叫《亦报》的新闻报连载了署名“余苍”
(张慧剑)的长篇文章《曹雪芹》。这可能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份关心曹
雪芹的论述。虽然那时著者还只能根据胡适、李玄伯两家的材料和见解而撰
作,却令人瞩目,因为那时对《红楼梦》的评价如何,还是个不可知数,又
焉能谈得到它的作者?——我提起余苍,是为了引他的一段话。他在文章开
头不久说:
“像曹雪芹这样的一个最为人民所熟悉的大作家,一部曹雪芹传是不可
缺少的。可是捧着这一堆零乱薄弱的资料,谁也感觉到无从下手。”
我相信,你知道了上述的情况,然后在读我这本拙著时会倍增兴味和感
慨,因为你胸中有了一个历史尺度;没有这个尺度,这本小书也大可不写了。
我用书册的形式来研究介绍曹雪芹,这次已是第三次了(1964 年、1980
年分出过两种书)。虽然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但我始终被一个难题困扰着,
很伤脑筋。这就是,除了文献资料极度稀缺外,还有一个写法的困难。
“写法还有困难?那是随著者之意的事,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嘛。”
这话对于一般的传记(包括传记文学、报告文学等类)是适用的。对于我们
目前的本主题来说,却完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很难处置的困难问题是——
曹雪芹的生平遭遇,是由于他的家世的特殊与政治内幕的根源所隐伏下
的。不叙这些,将无法理解他后来的一切;而一叙这些,则异常地复杂曲折。
结果,“家世”部分总在对比之下显得“细致”,甚至“累赘”,给读者一
个“喧宾夺主”的感觉。
我很明白读者的心理:“我要看的是你介绍曹雪芹;你讲那么多中国清
代历史,我不感兴趣。”你有这样的抱怨是不足异的。
如上所述,我已努力了三次了,到今还是没有找出解决这难题的一个好
办法。
我只能这样建议:
一、务请你以较多的耐心去读那些你认为是“喧宾”的部分;
二、如果你真的拿不出这么大耐心,那么只好请你把它翻过去——就找
着你要读的部分,从这儿开始。
但是,我还要说一句实实在在的话:我非常相信:即使你“翻过去”,
迟早你还会回过头来,重新补上这一课,因为那时你自己会发现你所“选读”
的只是一种极不完备的知识。
请相信,那不是“喧宾”,不是“累赘”,那实际上倒是尽了极大努力
化繁为简了。
我写本书,笔调与我向来的文字不尽相同。因为我早先的书,都是只以
国内读者为对象的。此次则以海外读者(全世界各国读者)为对象。因此不
能不改变素来的笔法,甚至语式,不能纯以汉文文学欣赏的传统要求来行文
措语,只可偏于平铺实叙,务求清楚明白,同时照顾一些“可读性”。
外国的读者,除了汉学专家,对中国历史文化、典章制度、生活习俗、
器物名词。。恐怕都会是十分陌生的事物。如今势须讲到这些,怎么办?不
注万难懂得,都变成“概念化”的名称词语,不但做不到,而且等于歪曲或
“消灭”历史真实,那是下策。多加注脚,太繁碎可厌。。没有很理想的办
法解决这种矛盾。我决定不设脚注,只随文循事,在该处以括号加上尽可能
简明的解说。我希望这并不打断读者的思绪,你可以把它视为文字的一种组
成部分,读下去还觉顺畅。
末后,需要说说年月与岁数的问题。我劝你相信一点:如果我把清代的
人与事,都改用西方通行的“公元”与太阳历,表面上似乎对你“方便”,
实际上并非如此,都费了很大力气“换算”的结果,会把很多的中国文化重
要色彩弄得索然荡然了——如节令的种种特异特色,民俗的丰富情趣意味,
离开了中国的古老太阴历(夏历,今称“农历”),那是没法理解与感受的!
再如朝代、年号,常常是历史政治变动的重要标志:一概换成“公元”,也
就茫然难辨了。
人的岁数,中国习惯是生下来即算“一岁”,第二年是“两岁”。。如
今俗称“虚岁”。这些,你只要知道了,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读中国
的历史,应该“服从”中国的历史真实,都改从西方习俗,我看那不是最好
的介绍本主题的做法。
对于阴历的月份,你可以暂时粗解为:比如太阳历的二月,大约是阴历
的一月——在“数字”上大致相差“一个月”的次序。
本书所引诗文史料,都是真实的。有些近年“发现”的“新资料”是个
别人伪造的,我深知其内幕,我不会引用这些东西来扭曲历史真实。在此说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