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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窗故乡人人皆知的一段极有意味的禹陵神话,地方民间传说,反映了人
民对大禹的深厚崇敬爱戴的感情,既不难懂,也不“冷僻”、“晦涩”!由
此可见,所谓喜用僻典而致晦的指责,其根本责任毕竟在作者抑在评者?恐
怕正是一个问题。后来之人,知识范围不够广了,甚至十分狭隘了,责怪作
者写的不能为他理解了,这也难说那责难是一定公平的吧。她又说,冯去非
是一位介然自守,不肯阿附坏人权贵丁大全的极有志节的人士,梦窗与之同
登禹陵写作此词,“梦窗之为人,虽无详细之史实可征,然观夫此词所写,
则托意深远,感慨苍茫,固隐然有时世之慨存乎其间者也。”
她举出了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的一个例子,说他一方面引了胡适
的那段评议,对《琐窗寒》也大加讥评,竟谓梦窗咏梅词“大半都是词谜”,
一方面更举《高阳台》落梅词,而批之云:
“外面真是美丽非凡,真是眩人眼目的七宝楼台,但仔细一读,前后的
意思不连贯,前后的环境情感也不融合,好像是各自独立的东西,失去了文
学的整体性与联系性。”
这正是张炎所说的“碎拆下来不成片段”。叶教授于此,语重心长地说
道:
“如文学批评界之名人如胡氏与刘氏尚不免于如此,那么一般初学的青
年,既对梦窗词外表之古典艰深望而却步于前,又依据诸名家对梦窗词讥议
之批评而有所凭恃于后,则梦窗词之沉晦日甚,知者日尠,几乎是命定的趋
势了。”
呜呼,这是一位学者在深入探索了她所素不欣赏的一位词人之后所触发
的忧思与远想。难道这种慨乎言之的学者之音,不深深打动我们的心弦吗?
自从张炎起,讥评梦窗为“眩人眼目”,好像罪过在于梦窗“善眩”;
读了她的论文,恍然大悟,原来罪过是在于张炎之流:他们看事情只用“眼
目”,是不肯用头脑的。七宝楼台到了这种“眼目”中,引起的结果有二层:
一是“眩”起来,二是“拆”了它!而这种却往往是最容易受人信奉的“方
法论”。
因此我才说,不一定只是为了“宋词”什么的,为文学艺术,为治学研
经,都应该读一读她的这部著作。
叶嘉莹教授的治学精神,由我如此粗略浅近地自谈杂感,自然很难说已
然得其大要,但是即使拙文粗浅,也可以从中看出,其特色是:她细密,深
入,谨严;她尊重事实,不逞臆,不信口乱道;她不迷信名家、权威。莫说
胡氏、刘氏,就连她平生致力最多的王静安,她对他的论点不同意时,也不
为之回护。这里学问没有“市道”;她不逞才使气,很平实,摆事实,讲道
理,气质高尚,气象平和;她行文极细密周至,原原本本,不厌其烦,诲人
不倦的苦心流露在字里行间;她是比较文学家,文中引了很多西方著名的、
有影响的作家、作品,来作对照说明。甚至不妨说,她对梦窗的研究,是由
广义的比较文学方面受到启示的(对这一点,拙文不及备述了)。最后,她
是一位学者,但她同时是一位诗人;是一位史家,同时也是一位艺术鉴赏家。
她的论文,既能考订,又能赏析;既能议论,又能启迪。我以为,这样的几
个条件或因素,很难凑泊在一人身上。
可以肯定地说,这样的学者,是不会陈陈相因、自封固步、人云亦云、
貌谈皮相、游词空调、似是而非、以非为是的。
叶嘉莹教授,生于北京,就学于前辅仁大学中文系,是词人名教授顾随
先生的高足。我在燕京大学亦曾从顾先生受业,故忝居同门之谊。她以一弱
女子,早年远出,游历讲学,台湾、美国、加拿大等地,是她先后留住之所,
世路辛酸,人生坎坷,她是有丰富经历、感受的,然辛勤为学,从无懈容,
终于有成,在女学者当中,国际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卓越名家。她著述、创作
都很富,香港出版了她的《迦陵诗词》和《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后者卷
末有一篇自叙,“略谈写作此书之动机、经过及作者思想之转变”,对她自
己生平遭际与为学的种种,有详细的叙述。《迦陵论词丛稿》是国内所出的
她的第一部著作,书后的自叙也很重要,可惜此刻篇幅有限,不容我再多絮
絮了。
嘉莹教授的诗词创作,有很高的成就。她第一次回到祖国参观时,感情
激动,写了一篇长达七千字的感怀诗来抒写她对祖国新貌的感受。她现为加
拿大籍,但是她的心是永远与祖国相连的。
我所知于她的,实在还极肤浅,以上所记,管窥蠡测,不足以表其学术
之真际,聊供青年学子识其涯略而已。
1982 年6 月29 日
曹雪芹的根:“诗礼簪缨”
——读谱札记
打开《红楼梦》,便看到作者雪芹为他的家世根由“埋伏”下了“密码”,
他心知日后会有人能够破译。果然,偏偏遇见了我这个好事者,竟在曹氏宗
谱中找着了确据,寻着了他们一族一世的真根。
我有幸读到的,是安徽墩头、江西武阳、河北丰润三部曹谱。从现存各
地的曹谱来说,只是很少数的旧谱。但已经为我们揭示大量的氏族历史信息,
也足够写这一篇寻根札记的了。
《红楼梦》中,假语之间,却总是暗隐真事。即如初叙娲皇炼剩之石,
央求僧道携它入世为人,那僧道便应许将它送到“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
之族”,去投胎历劫。一般人都会认为这两句话不过是虚文泛语,意蕴无多,
大抵草草看过而已。殊不知,正是在这种地方,雪芹已然把自己的“氏源姓
本”晓示于我们了。
原来,在大宋开宝七年甲戌(974),曹彬奉诏下江南,去平定南唐——
那位会写“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李后主。第二年,曹彬攻克了南唐的池州(今
安徽贵池),便有一位曹正南,率子侄族众来到曹营拜谒,遂叙明了同宗支
派,本是一家骨肉。曹彬那时已经命他的四个儿郎留意修谱,此四子名唤璨、
琮、玮、玘,而谱事以琮为主要之人。他们已将各地分散的十七处同族分支
都修出了谱牒,因池州又来了新叙族亲,遂又增修了一卷,合共十八帙,而
且有规定的编号:那号也是联成文句的——“荷天地恩,仰日月光,礼义世
代守,忠孝永传芳”,并且每卷都钤以玉印,以昭信实。
曹彬下江南,由樊若水做向导,樊当时领军州事。所以就命樊为此谱制
序并作赞词。那赞词,都是四字为句:
曹氏厥宗,本周分封。诗礼启后,丕振儒风。文经武纬,将相王公。簪
缨济美,宠渥无穷。。。
在这赞词中,“诗礼”、“簪缨”四个大字,已是赫然在目了!
无独有偶:从北宋告终,高宗南迁之后,第一位为曹谱作序的是安徽猷
阁待制河南尹焞。他写道:
“。。况曹氏自汉初名世,以至于今,诗礼传家,簪缨继世,。。今阅
曹氏南渡之谱,图像序传凡数卷。。”
这则是高宗绍兴十二年( 1142)十一月望日之作。
请看:北宋南宋两时期,各有一篇居首的序文,而其中竟然一致出现了
“诗礼”、“簪缨”的赞语。我们这才明白:雪芹的那句开卷“伏”下的“诗
礼簪缨之族”,果然是不同于泛词套言,而是暗含着他们氏族谱系的光荣标
志的。
仅这一点现象,就令人实感其中意味的深长了。
这部谱,也许可以说是从北宋之初历世保存至今的最为完整难得的古文
献之一品,因为不但樊若水之序,曹琮之跋,一一具在,就是两宋历朝名贤
显宦,也都留下了题记的遗痕,弥足珍贵。计有:尚书苏辙题“元勋谱牒”,
枢密使右丞相梁克家题“丞相曹谱,后裔宝藏”,枢密使左丞相益国公周必
大题“文华钜斡,谱牒辉光”,集英殿修撰林光朝题“南渡曹氏,将相世藏”。
以上皆占满页,大字原迹摹刻,连图章也十分工整清晰,不稍走失。真是展
卷令人叹赏惊奇。
至于名贤的序记,那就更多了,如北宋刘敞、程琳,南宋江应辰、张栻、
真德秀诸家。凡治宋史者时常遇到的这一代鼎鼎大名之士,都为此谱撰写了
佳序,真德秀还题了一首七言律诗。
以上已为大观了,然而据明代一序所记,祁门尚有旧谱,所存卷首更为
美备——还有宋王龟龄手书曹参传,叙其功业行状千言,又有丞相程元凤书
曹氏始祖叔振铎传记源流,以及礼部尚书211
洪中孚所撰曹氏姓源叙。这几页文献,我所见的谱中已经佚去了。
但此序乃曹来凤在明末崇祯年间任祁门县儒学博士时所撰,年代尚非太
远,估计如到祁门去访旧谱,也许还有复其全貌的可能。
此外,自元历明至清,大量序记,更不胜备引。我叙这些,以及看到谱
中所刻的曹氏列祖遗像和唐、宋两代的诰封敕谕等原文,斑斑具在,这就表
明两点:一是曹氏修谱的规模和品位,绝非一般等闲人家所能企及;二是这
样的良谱,就在当时,特别是南渡之后,凡能寓目的,都曾引发了赞叹钦仰
的心情,方始各留翰墨题叙,这不是寻常酬酢应付的性质。所以这样的谱式,
能保存到今,实在是可宝可重之至。
曹谱本身的来历渊源及其翔实可信性一经叙明,我们便能在这份珍贵文
献的基础上,进而寻到了我们中国伟大文学异才巨匠曹雪芹的“老根”,层
层次次,昭然井然,不晦不紊。
曹氏氏姓是怎样肇始的呢?原来最古的老祖宗是周文王的第六子,名叫
叔振铎——竟与我们周家是骨肉难分的。武王克商之后,开始了有名的分封
同姓诸侯,就把六弟(叔振铎,“叔”,古义表示次序)分封到了曹地。曹
这古“国”,在今山东的衮州府定陶之北,济水之阳,后世即名之为“曹州”
之地者是也。所以曹氏的真正老根是这山东鲁地。
由叔振铎封于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