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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超英是典型的中国男人,和儿子要维持上下有序的关系。他重视宗亲、乡亲、朋友,担任“侨委会”常务委员期间,经常奔波于机场、车站之间,送往迎来,几无暇日,甚至在退休之后,交际反而倍增,其中当然也包括为亲友及侨胞解决困难。余光中常笑说他父亲“闲里偷忙”。父亲久任台北市永春同乡会的理事长,最喜欢带着这独子参加同乡会的活动,可是余光中自小最厌倦这一套,对父亲的这些朋友自然也不感兴趣。小时候,看父亲不时带朋友回家吃饭,甚且住宿,累坏了母亲,而那些大男人居然还当母亲的面挑剔菜肴,不免令余光中反感。
父亲不太懂儿子的诗,可是外人在面前提起又很高兴。后来诗人要将诗句刻在母亲的墓碑上,父亲开始反对,僵持一阵子,还是依了儿子。
余超英是个奉公守法的公务员,洁身自爱,一介不取,传统士大夫的观念令他迂而且狷。有一年,余光中在美国,余家来了个不速之客,看来文质彬彬,自称受余光中之托,带回一件家电用品,因为海关要课税,所以需要一笔钱去领取。余超英一听到与钱有关,生怕亏欠人家,立刻连声叫范我存进去拿钱。媳妇进房间拿钱,孙静华却很机警地说:“没凭没据的,怎么就拿钱给人家呢?”性急的余超英却大声催促,媳妇只好照办。余超英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进房里去,抓了一件礼物送给来人,并叫家里的三轮车送客,礼遇之至。
不速之客走后,晚餐桌上,孙静华一直埋怨余超英太冲动。他自己冷静一想,也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坐上三轮车,到那人所说的另一位教授家去,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家已先受骗了。
余超英的保守思想,反映在日常生活中就更有趣了,譬如他不准女孩子们穿短裤凉鞋,不准留长发,还说:“京戏里披头散发的女人都是囚犯。”又不准穿黑色或太素的颜色,因为不吉利,但也不能穿得太花哨,免得招摇;不准随便让男同学到家里来,怕会“引狼入室”等等。
范我存对公公的某些观念无法赞同,譬如她和余光中住在香港的那段时期,余超英再三叮嘱媳妇,要跟船公司的人多来往,万一有什么事,逃难就比较方便。
“千万记住,万一有什么事,一定要让光中先走,你们随后再走。”
“怪不得从前每次逃难,都是婆婆一个人带着光中逃,原来公公都先走了。”范我存觉得这种想法简直奇怪,后来跟余光中提起,还感到不平。
“要走就一起走,为什么要分开走?”范我存坦然对公公表明意见。
范我存当家后,在某些事情上,也展现了她明快的作风。譬如早餐,婆婆在世时,总是准备了中西两式的早餐,来满足家人不同的口味。范我存决定不萧规曹随,有一天,她很果决地对公公说:“要中式还是西式的早餐,以后只能挑一样。”
公公看出媳妇和妻子的不同,从此,余家的早餐就统一了。
“其实,我公公是个大好人,对四个孙女都很疼爱,常常亲自接送,只是在某些事情上相当固执罢了。”
《茱萸的孩子——余光中传》 第三部分余家的支柱
余超英晚年罹患痛风,因为吃多了药,视力逐渐衰退,到最后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余光中从香港迁回高雄后,父亲和岳母仍住在厦门街,范我存每隔一周就回台北小住,陪陪二老,并带他们去就医。但这样南北奔波不是办法,范我存终于卖掉了厦门街的房子,在高雄市区另外置屋,把二老接到高雄就近照顾。
当年肺病缠身的娇弱女孩,差点做不成余家媳妇。谁会想到,婚后的她竟变得果断有为,最后竟成全家的支柱,辅佐丈夫,照顾孩子,伺候公婆,既主内又主外,余家因此中兴。
早年,范我存的心力全部投入家庭,本来爱好文艺,但为了维护余光中创作,竭力营造一个宽阔的艺术空间给他。凡她能做的事,全都一手包办了。
“小时候,送我们上学、学琴、跟老师打交道,全都靠妈妈。”幼珊的印象中,爸爸从来没去过她们学校,可能连一个老师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她们也一直认为这很正常。
“他全部的精神和时间都放在文学上,生活的琐碎细节根本无法进入他的世界。”余家的女人都以宽厚的眼光看待余光中。不过,几个女儿都认为爸爸有严重的“恋母情结”:因为不管是祖母、外婆、妈妈,都宠着他。幼珊后来常对母亲说:“爸有许多习惯都是被宠出来的。”
范我存年轻的时候,把全部心力都奉献给家庭,直到孩子大了,才开始发展自己的兴趣。在香港时期,她和钟玲结伴一起赏玉买玉,慢慢变成了行家。到高雄后,渐渐有人找她讲玉,她也就在城里的别屋开班授课。研究古玉,一定要了解历史背景,范我存乃下功夫不断读书自修。她的口才本来就好,讲起课来,颇能引人入胜。
后来“高雄市立美术馆”成立,范我存自动申请当义工,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馆长黄才郎隔了好久才发现。担任美术馆导览,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每换一档展览,就要预先上课。范我存敏于学习,加上原有的艺术根柢,渐渐成为美术馆很受欢迎的导览。
范我存善交朋友,活动也多,不再像年轻时生活总以丈夫、孩子为中心。有时候她一出门就是一整天,余光中一人在家,难免感到冷寂。他喜欢全家人都在,最好是各人做着自己的事,谁也不干扰谁,但晚餐要齐聚灯下,共享美肴与趣谈。他有得意的事,也总等晚餐桌上才讲。
《茱萸的孩子——余光中传》 第三部分四个假想敌
余光中和四个女儿的关系,也是云淡风轻。看着她们逐渐成长,童话变成了现实,余光中似乎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拿这几个大女孩怎么办。早年,他以诙谐的笔调写了《我的四个假想敌》,写自己长期住在“女生宿舍”,看来似乎轻松,其实有点惊怅于女儿的成长。
“小时候,爸爸喜欢捏我的下巴,”佩珊说,“有一天突然发觉爸爸很久没有这动作了,才意识到父女疏离了。”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很敬畏爸爸,几乎把他神格化了,”佩珊是四个女儿当中比较顽皮的一个,“现在我比较不怕他了,有时候还敢去撩拨撩拨他,譬如生日时在他脸上抹奶油,开开他的玩笑。”
其实余光中对女儿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多少也承袭了他和父亲的关系。
在《日不落家》一文中,他说对女儿的关爱与思念,往往靠电话线来传递。不过,打电话的人往往是妈妈,他偶尔插入,或靠妻子传达。
“每次我打电话回家,如果是爸爸接的,他总是问‘你们那里天气怎样’?要不就是‘你们校长如何如何’。奇怪了,他为什么不问问我的一些私事呢?”佩珊不解。
“他没办法跟人靠得太近,”珊珊说,“他所有的感情都放在文章里,神游想像的天地,很少跟我们闲话家常。家人在一起,他也总喜欢谈文论艺。”
四个女儿中已有两位博士。长女珊珊在堪萨斯大学修完艺术史后,久住纽约,已是一对儿女的妈妈;次女幼珊在英国曼彻斯特大学拿到博士学位,乃返回中山大学,留在父母身边;三女佩珊是营销学博士,返台后应聘在东海大学授课;幺女季珊留法五年,学广告设计,常住温哥华,余光中所译王尔德的《理想丈夫》,封面就是由她设计。
四个女儿都搦笔能文,有艺术家的潜能,可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继承父亲创作的衣钵,提起此事,余光中总是埋怨“她们大都懒于动笔”。
珊珊其实并没闲着,只是兴趣转移到艺术批评,她为台湾远流出版社翻译了两巨册的《现代艺术理论》,分量可观。《新朝艺术》杂志近在台北创刊,聘她为北美特约撰述。佩珊也为台湾天下文化、远流翻译了三种企管学的名著,印行颇广。幼珊成了华兹华斯专家,所写都是文学批评。
对余家的女儿来说,有一位文豪爸爸,压力自然十分沉重。潜意识里避开文学之途,该是很自然的发展。
“我们再怎么写也写不过爸爸了,所以干脆不写。”这是幼珊的理由。
《茱萸的孩子——余光中传》 第三部分清淡中有深情
有一年,余光中生日前夕,幼珊写了首诗送给他,等了几天不见反应,幼珊忐忑不安,私自投稿给联副。痖弦收到后,打电话来问,要不要配合时间刊登?这时余光中才说:“糟了,我已经投给《中华日报》了。”不久女儿的“处女作”见报,做爸爸的郑重剪贴珍藏。
佩珊也有挫折的经验,她曾想参加两大报的文学奖,“可是就因为爸爸是评审而被迫放弃”。不过她知道自己将来还是会回到文学之途,“可是我一定不写诗”。
珊珊也不想把写作当使命或正业,“那太痛苦了!”她宁愿随兴而写,反而自在。
有时候,余光中会羡慕杨英风有女儿担任经纪人,而他却要一切自理。在余光中眼中,四个女儿都各有个性,所以父母一向听其自然,近乎道家。他说她们:“变来变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儿们长大了,可是在余光中眼里,她们永远是
孩子。在《我的四个假想敌》一文中,情窦初开的女儿,如今都是女人了。结了婚的女儿,他希望她们婚姻美满;没结婚的呢,他又暗自着急,怕她们寂寞。不过在女儿面前,他什么话都不说,习惯把一切藏在心底,只敢向妻子间接探听。他认为,女儿私情天经地义应向母亲倾诉,向父亲恐难启齿。他出身外文系,却仍是中国的读书人。西洋父亲搂着娇女私语窃窃的温馨,他很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