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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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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福吃了一惊,前后左右望了几眼,又怪怪地望引弟。
  “这个……他们……那个当然是沙驴球棒子……这可是金子呀。”白福拣起一个,狠狠折断,寻了许久,寻出个针尖大小的亮星,说:“瞧,这就是。带回去,用水泡了,把泥清掉,澄下的,就是这。一撮,一撮,又一撮,就一大把了,用铁勺子盛了,放火上烤,一会儿就一大块金子了。”
  引弟信了。她见过一个铸铝锅的,就像爹说的那样,用铁锅盛了铝,放火上,烧呀烧,一会儿就烧成亮亮的一锅“水”了,往模子里一倒,不一会,嘿,就成个铝锅了。
  引弟想,以后,妈妈就不愁钱了。爷爷奶奶也不愁钱了,莹儿姑姑……好多人就不愁了。自己也不用长大了。天天来背这有金子的沙驴球棒子,背回去泡了,澄了,换了钱……引弟想痴了。忽然,她说:
  “爹,你坏……”
  白福吃了一惊,脸白了,又望望四周。
  “你为啥……不早说呢,这么多金子。爷爷就愁不白头发了。”
  白福不知说什么好,张了口,很蠢地望引弟。
  “这……这……”
  引弟拧了眉头,想一阵,才笑了:“我知道,人参娃娃……”
  “啥人参娃娃?”
  “这东西,也像人参娃娃。莹儿姑姑喧过的。人抓不住,一抓,嗖——就不见了。只有好心的娃娃才能见到。对不对?爹。”
  白福痴了,许久,才叹息道:“精灵鬼。丫头,你是个精灵鬼……你咋知道这么多,嘿,还真是的。”
  “那我就是那个好心娃娃了。我抓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死?爹,你当那个坏人呀。”
  “那能呢?他们多孤单呀,瞧,就儿又冷……那个……带回去,洗了身上的脏东西,他们才俊呢。”说着,白福懊恼地晃晃脑袋。他望望悬山的太阳好大会子,嘴里咕咕哝哝,不知说了些什么。
  “带红头绳没?”引弟问。
  “干啥“拴呀。那人参娃娃不拴,嗖——,就不见了,红头绳一拴,他就跑不了。莹儿姑姑说的。这金子娃娃,肯定也这样。”
  “……也好,丫头,我去取红头绳,你就看着他们,别叫跑了。成不?”说着,白福忽然哭了,牛吼一样。
  “丫头,我不是人……可……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引弟吓坏了,小心地望一眼爹,说:“爹,我又没说不看的话。爹,你放心去,我……哪儿……也不去。”
  夜幕降临了。
  沙山上很红的几抹光也叫夜气淹了。空气变成了凉水,漫过来,荡过去,不一会,引弟就打哆嗦了。爹穿走了他的大绵袄。是引弟硬叫穿的,爹拧了一会儿眉,就穿了。引弟的牙齿虽然打架,可她想,爹不冷就好。爹多好,爹给我买方便面呢。那么好吃的东西,香到脑子里去了。引弟笑了。引弟觉得笑起来没平时那么顺溜,牙巴骨似乎有些硬了。
  月牙儿挂在天上,像一块冰。引弟望一阵,想,月亮牙牙是不是也在等他爹,等呀等,等不到,就哭了。瞧,那泪珠儿就成星星了。引弟就想,月亮牙牙好可怜,流了那么多眼泪,变了那么多星星。
  可为啥莹儿姑姑说“地上有多少人,天上就有多少星星”呢?也许,莹儿姑姑是对的。莹儿姑姑没骗过引弟,引弟信姑姑的话。那么,妈妈是哪颗星星呢?灵官舅舅是哪颗呢?莹儿姑姑是哪颗呢?她肯定是最漂亮的那颗。爷爷奶奶肯定是老星星了。星星老了,一定就长胡子了。引弟想,扫帚星可能就是长胡子的星星了。
  奶奶老在背后骂妈扫帚星。引弟心里说,奶奶,你才是长胡子的扫帚星呢。她笑了。
  引弟就一个个给星星安名儿了,这是妈妈,这是灵官舅舅,这是莹儿姑姑,这是顺爷爷……,到后来,星星就哗哗哗地乱跑了。引弟的眼就花了。她想,你们跑啥呢?是不是也像人那样串门呢?对了,人一串门,他的那颗星星也就动了,你来我往的,不乱才怪呢。
  望一阵,引弟又觉出了冷。脚冻木了。她就跺脚。身子也煞凉煞凉的,她就使劲地跳,边跳边安慰自己:爹就来了,你急啥哩。爹走路快,一蹿,一截子;一蹿,又一截子。
  她甚至“看见”了大步流星的爹呢。
  望望脚下的一堆“金子”,引弟很高兴。不管咋说,爹总算找了这么多金子,带回去,化成泥水,怕能澄好厚一层呢。妈妈该多高兴呀。引弟想,爹带我来,一定是因为我是个好心的孩子。那个坏人抓人参娃娃时不就是用那个好心娃娃吗?想到这里,引弟有些内疚,觉得自己对不起金子娃娃。他们肯定也和人参娃娃那么好。放火上烤,他们疼不疼呢?一定疼的。一次,一个火星迸到她手上,她疼了好几天呢;就又为金子难受了。她想,还是别烧了,就这样买了,少买几个也成,叫金娃娃少挨些疼。
  风大起来,地叫着,卷向引弟。她连气都出不来了,她打个寒噤,使劲裹裹衣襟,可仍是冷。引弟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哭出声来。引弟抹把泪,四下里望望,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可又怕这些金娃娃跑了。他们会不会跑呢?说不上。引弟觉得自己的心已“坏”了,有“贼”心了。金娃娃早知道了,他们肯定要跑。一跑,爹又要不高兴了,爹又要蒙头睡了,爹又要打妈妈了,爹又要喝神断鬼地骂奶奶了。引弟说,金娃娃,委屈一下吧。我不好,可……,可……,我们是朋友,帮帮我,成不?引弟看到金娃娃笑着点头。引弟就笑了。
  “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她想。
  爹还是不来。
  臭爹。
  引弟快冻僵了。引弟的脸上有针扎了。引弟的小手冻木了。引弟的身子冻成冰棍了。她把小手放到嘴上,不停地呵气,可还是冷。引弟想,怕是快成冰棍了。想到冰棍,引弟又想起了村里学校门口的那个买冰棍的。引弟一直没吃过那白白的、或是黄黄红红的冰棍。啥味道呢?引弟想疼了脑袋,也想不出冰棍究竟是啥味儿。这下,引弟明白了,它一定是手的味道。引弟的手已冰成了冰棍,吮吮它,不是根吃冰棍一个味儿吗?
  爹,臭爹,瞧,我吃冰棍哩。你眼热不?
  一种怪怪的声音传来,像是啥在叫。风一下子大了。沙子扑打在引弟脸上。她很害怕。她想到了莹儿姑姑讲过的狼外婆。引弟好怕狼外婆。姑姑说狼外婆要喝血哩,咕嘟咕嘟的,像喝山药米拌面一样;还吃指头呢,跟吃大豆一模一样,喀蹦喀嘣的。好吓人。引弟没见过狼,可见过狐子皮。狼外婆是不是跟狐子一样呢?若是,倒也不怕它,可引弟说是不怕它,心里却总是害怕。一想那狼外婆要吃指头,引弟的头皮都麻了。又想,指头早冰成冰棍了,你吃,不迸掉牙才怪呢。一想狼外婆迸掉了牙的怪样子,引弟就想笑了。那知,嘴一张,发出的却是哭声。那哭声,倒把引弟吓坏了。
  “妈妈——。”她哭叫。刚叫出口,连她自己也奇怪:她等的是爹,为啥又叫妈妈呢?
  心里虽奇怪,口中却不由自主地哭叫:“妈妈——,妈妈——。”后来,引弟索性大哭了。
  哭声满沙洼响,回过来,荡过去,就一沙洼哭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更大的风啸卷而来,沙子泼水似打到引弟脸上,把哭声给打没了。引弟咧咧嘴,用小手捂了眼睛,却觉得挨到脸上的是土块,木木的。沙子打过的地方也不显疼了。引弟咬咬小手,也觉不出疼,仿佛真成冰棍了。这下,更不怕狼外婆了。引弟想,你不怕迸掉牙,就咬吧,你肯定也没吃过冰棍,肯定。来,尝尝。引弟替狼外婆吮吮手指。这下,她笑了,真正地笑了。
  臭爹还是不来。
  月亮牙牙已经不见了。天比奶奶灶火里的锅底还要黑。引弟想,一定是天狗吃了月亮。奶奶老说这话。天狗是啥?引弟不知道,她想,肯定和狼差不多。狼呢,奶奶说跟狗差不多。引弟最喜欢的,就是家里的海棠狗娃儿了,身子黑黑的,白花花,嘴头也花不楞登的,可好玩啦。它一见引弟,就摇尾巴,就用那个红红的长长的舌头舔她的脚心,痒酥酥的,怪舒服。引弟想,说不定那个天狗就是狼外婆,害怕咬她小手手把牙迸掉,就去咬月亮牙牙了。引弟嘻嘻笑了。
  引弟四下里望望,啥都望不见。没有一点儿亮了,除了风,就是沙。除了黑,就是冷。狼外婆于是远了,近了的是鬼。引弟最怕鬼。引弟不知道鬼是啥,但还是最怕鬼。引弟想,刚才叫的,一定是鬼。因为狼外婆不那样叫。狼外婆会变成奶奶的样子,笑迷迷地叫:“引弟——,引弟——,开门来。”它肯定不敢大声叫的,声音一大,就露馅儿了。它也不敢转身的,一转身,尾巴就露出来了。这些,都是莹儿姑姑告诉她的。那么,刚才叫的,肯定是鬼了。引弟的头发和汗毛都扎起来了。
  “呜——。”那鬼,又怪叫一声。
  引弟哭了。她由不得自己了。她本来不想哭,可是嘴硬哭,她不哭也不行。引弟没法,就只好由了嘴死命地哭去。哭一声,她叫一“妈妈”。这也由不得她。她本来想叫“爹”的,可嘴硬要叫“妈妈”,引弟也没法。一哭,一喊“妈妈”,倒把心里的鬼哭没了。
  月牙儿又探出个梢儿了。风小了,却冷得木了。想来那鬼也叫冻跑了,声音渐渐小了,最后悄声没气了。可臭爹仍没来。好在引弟的身子早木了。木了好,木了就不太冻了。四下里望望,尽是模糊。那月亮牙牙的光,还没到地上,就叫沙子吸干了。
  “怕是臭爹睡觉了。忘了我了。”引弟知道爹的渴睡重,妈妈老骂他“渴睡包。”
  想到爹的渴睡,引弟也迷糊了。她努力地摇摇头。臭爹,你个渴睡包。可别在路上睡觉呀,没被子,会冻坏的。一着凉,你就吭吭吭地咳嗽了,清鼻涕水一样淌了。你个渴睡包臭爹。
  忽然,引弟咯咯笑了。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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