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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样好。”灵官妈迎合道:“有啥?就瓦罐里倒核桃。倒掉就好。存在心里啥都能捂馊,就坏身子。我这点不好,一有事连饭也吃不下。你看,干鬼一个。”
“各有各的好处。千金难买老来瘦呀。”
“啥呀?还是胖点好。身体好了,啥病都能抗住。象我,一着凉,就气气气吭吭吭的。”
俩亲家在那儿唱唱和和,你吹我捧。男亲家和白福听腻了,各自喝了几盅酒,就去睡了。两亲家喧到半夜,才睡了。
躺在被窝里,灵官妈想:“女亲家也不错呀。”她对亲家有了新的看法,那就是,她虽不象她希望的那样好,但也不象女儿说的那样坏。
第 十 二 章
灵官妈在女儿家住了两天,回来了。女亲家极力挽留,她却牵挂屋里的猪呀、鸡呀,还牵挂憨头的病。憨头成了她的心病。因为兰兰队里的一个小伙子死了,得的是胃癌。先是感到胃痛,硬抗,抗不住了,才拉到医院,发现胃里长满了菜花状的癌,就死了。据说,早发现的话,能治,割掉部分胃就好了。可一晚就没治了。听到这事,灵官妈的头皮都酥麻了,仿佛看见憨头疼得在炕上打滚。--她还不敢想那是“啥”病。仿佛一想啥病,儿子就会得啥病似的--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把憨头和那病联系起来,但憨头扭曲的面孔却总在眼前闪。
老顺正在院里收拾架子车,见了老伴,笑道:“哟,当家婆这么快就来了?我还当你吃得走不动了,咋还那个猴相?哟,白福也也来了?”灵官妈边取装着新品种黄豆的小包,边说:“只有你这种猪转生的,才一天吃吃吃的。憨头呢?”“井上去了。”“疼不疼了?”“说是吃了药舒服多了。”她才放下了提悬的心。
灵官妈喧了有关兰兰的那些琐事。老顺一听就笑了:“真是的。你们女人们,尽是些一块钱呀,一个鸡蛋 呀,一双鞋呀,在这些屁事上呕气。越说头发长见识短,越来了。”
灵官妈嗔道:“你一天又想的啥大事?也不就是架子车呀,牲口缰绳呀,再想些啥?还当你是想政策呀?想天下大事呀?人就在琐事窝里滚。不想琐事,想啥呀?”
老顺笑道:“好,好,想去想去。我又没说你,我是说你那位亲家。你急噪啥哩?”
灵官妈说:“你少说风凉话。你当回婆婆试试。不管吧,事不成。一管呢,当然免不了有碟儿大碗儿小的是非。”
“不就对了吗。”老顺道:“那你还说人家的婆婆干啥?将心比心,你又不是没当过婆婆。”
“我也没说人家的不是呀?我只是喧一下,谁又怨人家来?”
正说间,凤香和莹儿说笑着进了庄门,看样子说得正红火,可一见灵官妈,二人便住了口。莹儿招呼道:“妈,咋不多住几天?”
灵官妈断定她们在议论她,很不高兴,就不冷不热地说:“我呀,天生是受苦的命。蹲不住呀,还是回来受苦吧。免得叫人背地里说三道四的。”
凤香和莹儿对视一眼。
老顺说:“别疑神疑鬼了。谁吃饱了没事干,编排你呀。”
“难说呀。”灵官妈拉长了声音。“林子大了,啥鸟也有呀。免不了有一些搅三惑四的人呀”。”
凤香说:“我是来借架子车的。我可没有和莹儿说啥呀。”
“承啥头呀?”灵官妈冷冷地说:“我又没说你。心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
老顺拍拍架子车栏杆,说:“刚收拾好,用就拉去,别借不借的。”凤香拉了车子,不声不响走了。
老顺对老伴说:“瞧你。有话,不能在心里搁一搁吗?说那些话,有啥意思?莹儿说:“她真没喧啥。她只是喧和北柱妈吵架的事。”
灵官妈觉出了自己的唐突,但嘴上不饶人:“还说没喧啥?腿长括露水, 嘴长惹是非。”
老顺笑道:“这话很对。可不要光拿镜子照人。也该照照自己。”
灵官妈白了老顺一眼,进了厨房。
莹儿怔了一怔,说:“妈,凤香叫我帮她拉山药呢。她身子重,怕伤了胎气。一个人不敢拉车子。”
“去就去。”灵官妈在厨房说。
莹儿转身出了庄门。本来,她还想问问家里的情况,但这阵势,似乎还没到问的时候。
莹儿径自去了地里。
凤香家的山药很好。望去,地里一个白滩。山药大,而且匀。莹儿和她挖了一个上午,也夸了一个上午。两人都是个山药肚子,对山药有特殊感情。见了这么好的山药,兴致大增,说说笑笑,直到回家拉车子时被婆婆不冷不热地驯了一顿。
“你可别往心里去,她就那样。”莹儿边拾山药边劝。凤香说:“我还不知道她的脾性吗?婆婆嘛,都一样。她们的肠肠肚肚,我还能不知道?说叫她们说去,谁在乎呢。”
“就是。只当没听见。”
“那算啥?我刚到北柱家那阵子,她妈可厉害呢。起得稍迟点,就摔碟子掼碗的。真正一个金头马氏母老虎。现在好多了。人嘛,都那样。哪个婆婆都差不多。除非你厉害,也当个泼妇,她没治。可能还怕你。不然,都一样,都欺弱怕硬的。”
莹儿不说话,望一眼凤香。
“你说怪不怪?为啥男人一对我好些,她就气不过呢——是真气不过。 一次,我穿了件新衣裳,你猜,咋?他们娘儿俩婆婆和小姑子硬是不望我一眼。嘿,不望也就算了,可一见我,屁股一拧,嗖嗖嗖就过去了。我说你操心,别把屁股拧成八片子。”
莹儿笑道:“那是忌妒你呢。你想,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却把媳妇当成个宝贝蛋蛋。娘哪能没忌妒心呢?男人越对你好,她自然越气。”
“也许是的。”凤香笑了,“可开天辟地遗留下来的男人得娶妻呀,总不能和娘过一辈子吧?”
“注意点,就好了。在大人面前,不要过分亲热。”
“啥呀?”凤香说:“谁又显出啥亲热样子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个挨刀货是个没心肝的。平时连望都不望。男人嘛,只在那个时候才待你好些。你说是不是?”
“也许吧。”莹儿笑道:“我不是男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咋个想法。反正,嘿--咋说呢?”
“哟,还假正经呢。我知道,仰脸老婆低头汉。憨头别看一天蔫不叽叽的,一上炕,谁知道多蝎虎呢?谁让你长这么水灵呢?我要是个男人,不吞下你才怪呢。”
“不说了。”莹儿说:“不说这个。好不好?”
凤香认真望莹儿一眼:“还害羞哩?生米成熟饭了,姑娘成婆娘了。还害啥羞哩?那种事,说穿了,也不过……嘻嘻。”
“真不喧这个。”莹儿红了脸。“说说你咋个当媳妇呢?”
“咋个当?那叫熬。真不容易。七八年了,急急儿了。等分了家,才算松了口气。”
“你真那么难?”
“当然啊。你想,人家动不动就抖翎毛。等到后来,我也不客气了。我尊你敬你都没个好脸,还尊你干啥?后来,她骂,我也骂,平打平骂。怕啥?红下脖子黑下脸,唱一场,怕啥?不过,挨了些打。那个挨刀货死要面子。我一和他妈吵架,他就打我,没轻没重的。几天几夜起不了床。起不了就不起……我就睡,没忙没闲的,就睡,那怕六月天麦子烂到地里。后来,才好些了……你不骂,我当然也不骂。你待我好一分,我对你好十分。你给我一刀,我当然要还你一枪。对不对?……可也真管用,除了偶尔指桑骂狗或者呜呜闪电地走路外。她再也不敢耍马氏劲儿了 。你说,人怪不怪?尊你你不受,为啥偏叫人骂才舒服呢?”
莹儿笑道:“也真是的。娘家队里有个媳妇也这样说的。”
“是我把她的毛病治了。嘻嘻,信不信?……以前我起得稍迟些,天包大祸惹下了,不骂你个鸡飞狗上墙才怪呢。每天早上都是我做饭,扫院子,收拾厨房。不喊,还不起床呢。等分了家,嘿,你照样得四股子筋动弹。你过你的日子,我搅我的勺子。叫你象地主一样把我压了七八年,现在你再压呀?嘻嘻。”
莹儿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马大哈呢,谁知你肚子里鼓点多得很。”
“啥鼓点呀?我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不过,别看我表面侉侉势势,心里可明亮得很。有次,她卖了几个西红柿一进院子,就喊:‘月儿,吃柿子。’我正在厨房门上择菜,她望了我一眼,没说啥。不就一个柿子吗?你给我,我还不稀罕呢。我出去,换了二升麦子的,给端去一升。她才脸红不朗灿地说:‘哟,我们有哩。’嘿,有哩?谁没有呀?我说:‘我买得太多了,吃不完,喂猪太可惜’”。
莹儿笑道:“你也真够坏的。把人家比猪了。”
“多着哪。后来,把院子挪出去,才好些了。可也好不到哪里。一见我和别人喧,她就象你婆婆那样冷言冷语的,以为我在议论她呢。真是的,我吃饱了撑的?议论你干啥?还怕磨秃了我的牙。”
莹儿笑了,心想:你现在不正和我议论她吗?
凤香仿佛看出了莹儿的心思,说:“就算我们议论你,也是你干了叫我们议论的事。对不?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怕啥哩?”
莹儿回到家,就进了厨房,帮婆婆做饭。婆婆留意地望她一眼,问:“她的山芋大不?”“大。”婆婆撇撇嘴,说:“人家是上了麻渣的,不大才怪呢。我们要是上了麻渣,一定比她的大 。”莹儿笑了:“那我们明年也上些。象人家的山药,又大又匀,很少有籽籽儿的。”婆婆说:“轻巧话谁不会说?总得有钱。猛子灵官还等着娶媳妇呢。憨头又有病,吃一副药,就得好几块。”莹儿想说买麻渣的成本从山药里能出来好几倍,但见婆婆不冷不热的,便把话咽进肚里。
“那骚货,可不是个好货。”婆婆说:“以后少在一起搅。”
“是她一个人拉不动山药,叫我的。爹也同意了。”
“老贼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