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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的女儿-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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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下未反应过来,不知父亲为什么这么鬼鬼祟祟地给我钱。
    拿着钱,我一步步顺着楼梯上阁楼。白日的光照射下阁楼异常陌生,隔在两张床间的布帘半拉开,四姐和德华都不在了,被单和枕头歪斜,破竹片伸出来。我任书本从膝盖滑下地板,坐在自己的床边。云影一遮住山坡,阁楼里光线马上变得很阴暗。
    母亲的声音从楼下屋子传来,她是在和父亲说:又要去江边了,才没隔多久,不知啷个搞的,又一背篓脏衣服?
    我盯着手里崭新的五角钱,听着母亲的脚步声朝院门方向走去,我突然明白过来,今天不就是9月21日,我的十八岁生日吗?难怪父亲破天荒地悄悄给我五角钱。
    母亲,她应当记得我的生日,可她没有,昨天也没提起,她不象要给我过生日的样子,自个儿朝江边洗衣服去了,连叫上我的想法都没有。
    母亲从没给我过生日,那是以前,可这是十八岁生日,她比我更明白十八岁对一个姑娘意味着什么。母亲对我是有意绕开?不,她根本就忘得彻彻底底。她记得又能怎么样?只要是我的事,她总不屑于记在心。
    我下了楼,有意不和父亲打招呼,就出了院子。
    爬上中学街坡顶,经过小学宿舍院子,那儿经常坐着站着几个退了休的教师,抱孙子外孙,看过路人。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太太叫住我,说遇到过我大姐。
    好象不止一个人。老太太说,我大姐肩上挎了个旅行包,和一个矮个胖胖的女的在一起。人多,她说她未能叫住大姐。
    我终于盼到大姐回来了。
    但往前走了没一段路,我想,大姐从外地回重庆了,怎么不回家呢?她不是那种喜欢把事搞得神神秘秘的人。我不太信老太太的话,她准是看错人了。
    我朝石桥走去,各样各式的人拥挤着。这是个星期天,又未下雨,天气又不热,仿佛远近的人都赶集来了。农民挑着蔬菜,还有各式各样可以换钱的东西,早已扎断了区政府规定可摆摊的二条街。吆喝声论价声苍蝇嗡嗡声混杂一片。一个小贩坐在长条木凳上,正在从竹篓里抓鲜活的青蛙,当脖胫一刀,熟练地一把剥掉皮,掏掉内脏,露出白嫩的尚在抽搐的四肢。他的手和塑料围裙一样血迹斑斑,脚下黑黑红红的肠肝肚肺、绿色的皮扔得四处皆是,盆子里有宰剥完毕的青蛙,横竖堆压着相连的大腿小腿,血水依着乱石堆成的街墙流淌。
    我下了一排石级,绕开拥挤不堪的路段。但人还是很多,一家一家,大人牵着小孩,有说有笑,亲亲热热。邮局,电影院,茶馆,没有一个地方人少。
    买个什么样东西,给自己过生日?我继续走在人群中,不知不觉经过照相馆。五角钱在我和父亲眼里值个数,但照个最低价的单人标准相都不够,橱窗里已经换掉举着语录戴着像章男女的形象,挂出了烫头发穿裙子作出姿态的女人的笑容。对面是药店,旁边是百货商店,我几步走了进去。
    从一个柜台到另一个柜台,看不出哪样东西既是我要的,又是我能买的。化妆品有了种种新鲜玩意:口红、胭脂、眉笔。我买不起,它们和“美容”二字联系在一起,我不明白这二字有什么用。
    我直接上了顶楼,站在那儿可望得很远:长江对岸,江北青草坝,江北造船厂及古塔;往东能看到石桥广常石桥广场在我的视线下,并不象走进去那么庞大,它一边靠菜市场,一边是小块相间的农田,另外二边是肮脏巨大无面目的建筑物:铁器加工厂、关押政治犯和长刑期重犯的省二监狱。
    石桥广场原先只是一个较宽敝的空地,本地人乱堆垃圾、废砖,就无法种菜了。
    我还在读初二初三时,每周得停课二天,义务劳动,从江边挑沙子来填平大大小小烂坑,扩展成一个象模象样的广常所有的小学中学生都得跟当地的成年人一样劳动,下有定额,我每次都是战战兢兢地完成规定的数额。
    石桥广场最光彩的时刻,是开本地区的公审大会,临时用木板搭起的台上架着震耳欲聋的高音喇叭,旗帜和横幅竖幅标语飘舞在四周。公审会后,荷枪实弹的公安人员,押着犯人上卡车。犯人一律剃光头,五花大绑,脑袋被按下,脖胫上挂着重重的大木牌,写着“杀人犯”、“强奸犯”、“反革命犯”、“贪污犯”、“抢劫犯”,还有我不明白的“鸡奸犯”,第二行是犯人的名字,划着大红×。卡车在南岸地区主要街道缓慢行驶,游街示众。没几年前,枪毙人就在广场土坎上执行,示众效果好,但场面喧闹激动,开枪的人和挨枪的人偶尔会出差错,打不中要害处,犯人乱嚷乱吼有辱伟大领袖。有一次有个犯人脑袋打碎,身体还朝观众奔了好一段,好些人吓昏过去。甚至还发生过犯人挣脱捆绑,在杀场上忘命逃跑的事。此后,最后一幕毙人就改在无法奔逃的山沟里进行。
    连我也险些在这个广场送了一条命。初中要毕业那一年,开公审大会,审判文革中得意过了头的造反派,都是年纪轻轻的人,罪名被称作“打砸抢分子”。在派性武斗时枪炮打死人,血债要用血来还。开公审大会时,学生由老师带来受教育。起码有万人挤在这个叫广场的地方,连墙上也坐满了人。那天阳光普照,陡然响起炸雷,闪电交错,几秒钟不到,下起大雨,正是宣判死刑即将执行枪决的时刻。公安人员不让人撤离,大雨淋得每个人象落汤鸡,没人敢动。突然,靠马路那头的墙倾坍,随着墙土倒下十多人。即刻全场炸了窝,神经绷得紧紧的人,从倒塌的墙、从倒下的人身上往外扑逃。我害怕得悚悚抖,躲在一边不敢动。身后的人,尖叫着从这缺口往外涌,互相践踏。会场大喇叭叫大家镇静也没用,警车,救护车乱成一团。
    “不该砍脑壳的砍了脑壳,敲了沙罐,挨了枪子,老天爷不容,要人陪着死啊!”说这话的是个蹲馆子煤灰坑的乞丐,当天就被人告发,抓走了。
    那天我一身是泥水回家,路上老看到三三两两的人,依着墙角挤着眼睛,鬼祟地咬着耳朵。
    5
    有一年长江涨大水,又下暴雨,石桥马路和街巷全是水。暴雨和大水把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卷走了,雨水把石阶洗得那个白净,直让人想躺在上面睡个好觉。可是一看江里,全变了样:茅草篷,木盆,整棵树,有时淌过一个身体,不知是猪狗还是人。
    不少人划着自制的木筏,到江上拈自己想要的。最让人羡慕的是从死人手腕抹下手表,手表在那时很值钱,这不是偷抢:死人用不着手表。野猫溪正巷有个漆匠,是个胖子,两天抹了五支手表戴在手臂上,走街窜小巷的炫耀。被公安局铐走了。他一路哭骂,说他没有象那些扒手,扒完后把人打晕往江里推。
    那场罕见的暴雨把一些摇晃的房子,连同家俱和垃圾都冲走了,水馆子这个吊脚楼却奇迹般挺住,三天后水退尽,墙上留有点点霉斑,又开始营业。自那场暴雨后,水馆子蒸出的肉包煎出的锅贴饺子,香味漫过几条街。有人说,是水馆子店主的老爹使的法,他在峨嵋山学过道术,他发的功,落在包子馅上。
    我只看到肉好,份量多,萝卜缨,蒜,葱,青菜,嫩得晃人眼。
    走出百货商店,上一大坡就是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是我向往的。只要是图像,即便没色彩和音乐,我都不在乎。看一场电影,即使是放映纪录片,祖国河山一片大好,中央首长接见外宾,飞机撒农药,我都想看。都是父亲开恩,私下给我五分钱看学校组织的电影,才能一饱图像的眼福。我一人选择看一部片子,是从未有过的事,这念头使我激动。电影院黑糊糊的墙壁,假如那是一面玻璃,我会看见一个梳着两条细细辫子,头发不多,脸无光彩,身体瘦弱的少女,这便是我。此刻,正在精神粮食与物质粮食之间做痛苦的思想斗争。
    结论还是买吃的。我看着自己走下坡,穿过马路,走向那家馆子门口的柜台。那儿已有十来人在排队,等着新出笼的肉包。
    有块小黑板写着包子、饺子、烧饼、小面、馒头、三角糕和豆浆的名称,标明每一样需多少钱和粮票,字迹歪歪倒倒,浓淡不一。我身边只有五角钱,但我仍站在队列里。带菜肉馅的包子,松软,面皮显白还薄,牢牢抓住我的心。里面四张桌子,皆长木凳,挤挤地坐满人,有的人喝豆浆,有的人饺子汤,浓浓的乳白色,上面飘了星星点点的葱花。
    轮到我了。卖筹子的青年人剃了个小平头,不耐烦地等着我说话。
    我把手里的五角钱怯生生递过去,“两个肉包。”
    果然,他问:“粮票呢?”
    “我忘了,”我着急地解释:反正二角钱一个,二个四角,剩一角抵二两粮票,行不行?我想我的脸从脸颊一定红到脖子胸口了。我从未自己买过点心,没想到要粮票,况且粮票可当钱用,家里不会给我。
    卖票的青年人朝储藏室叫了一声,随即从里走出一个脸上打满皱的女人,系着白袖套白围裙,也是的,沾了些面粉酱油。她问了情况,说行。到蒸笼前,亲自用大夹子将两个肉包放在盘子里。
    “我不在这儿吃,我要带走,”我说。
    她在橱窗边搁着的一叠发黄的纸片上,取了一张,放上两个包子,搁下夹子,又取了两张纸垫着,叮嘱道:“好生拿哟,烫得很!”
    我捧着热乎乎的肉包,闻着扑鼻的肉香,第一次感到幸福的滋味:这是我的生日,我在庆祝。
    我没从来的那条路回家,而是顺水馆子前的小街走,这条路坡坎多,但近一点。肚子开始咕咕叫,在下命令:趁热赶快将肉包子吃了。可我还是咽下了口水,想带回家去,与父母一同庆祝他们生下我。我一口气跑上粮店旁的石阶顶,一坡几十步的石阶看起来不陡,但一气上到顶,就喘不过气。
    坡顶正好是三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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