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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的女儿-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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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让那门在面前哐当一声关上。
    “我怎个就给他二块钱?我身上明明还有五块钱,他是专来投奔我们的。他在我们家有困难时还搭救过我们呢!那阵子我已经怀上了你,我是为了你,活活饿死冻死了他。以前他搭助我们时,真是大方。”母亲用牙齿咬断线,把针线收拾好,瞟了我一眼。那句她说过的话又响在我耳边:让你活着就不错了。
    那个公共厕所,和每个公共厕所没多大差别,脏,臭,烂,两只脚踩得不小心,就会掉下粪坑。死在那种地方,比死在露天还不如。我觉得母亲的后悔药里,全是自己的自圆其说——她可以顶住一切压力,让又病又饿的三姨夫在家中住下来,起码住几天是可以的。不过母亲如果能顶住那种压力,也太完美了点。她没有那么完美,她自私,她怕。米缸里没米,锅里没油,而头上随时都可能有政治上的“揪辫子”。为了我的姐姐哥哥们,更是为了我,母亲畏缩了。
    为了我,母亲行了不仁不义,让三姨夫饿死。就这一点,我也不必再与她纠缠读书的事,起码今天我不能跟她闹别扭。
    这么说来,我还没有出生,就是一个有罪的人?
    2
    收拾起碗筷,我到大厨房自家的灶前洗碗。一盏15瓦电灯悬在房中间,投下微光。脏碗都泡在炒菜用的大铁锅里,水是凉的,炉火已灭了,烧热水费煤,好在碗筷几乎没有油腻。父母说:我们穷归穷,但我们得干净。每隔半月或二十天,就用碱清洗碗筷,木锅盖和灶前的竹桌子。
    女人响亮的哭泣声,从正对着厨房的王妈妈家传出。
    没隔一会,她家开着的门被一脚狠狠蹬上了。“成天打,有完没完?想逼我进高烟囱呀?”王妈妈在劝架,同时也在骂架。她的么儿和么儿媳都有三个小孩了,还三天两头打架。闹得王妈妈的二个女儿,即使回家也坐不上半天。一家三代人窝在一起,隔不了几天,就有场戏演。
    王妈妈的二儿子参加解放军,正是1956年康巴藏族叛乱之时,被派到四川与西藏交界的川康地区剿匪。剽悍的康巴牧民马队,在草原上来去如风。夜里摸了帐蓬,袭击部队,砍了所有俘虏的头颅。后来国家调动大批飞机,空投伞兵,用喷火器迎着猛烧,才挡住了狂奔的康巴马队。象王妈妈儿子这样的新兵去剿匪,干脆是去送死。
    王妈妈在一夜之间成了光荣的烈属,逢八。一建军节和春节,街道委员会都敲锣打鼓到院子里来,把盖有好几个大红圆章的慰问信贴在王妈妈的门上。有一年还补发了一个小木块,用红字雕着“烈属光荣”,醒目挂在门楣右侧。王妈妈周身上下落得光彩,脸上堆满喜气。鸡毛蒜皮一件事与人发生口角,不出三句话,她总会说,“我是烈属。”
    “儿子都没了,你一回也不伤心落泪,”么儿媳骂架时洗刷王妈妈。
    “我为啥子要伤心,他为革命没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振振有词地答道。
    王妈妈死去的二儿子,是她四个儿女中生得最周正,也最听话的,学习成绩一直冒尖,本来该是读大学的料,但十九岁的青年,觉得能当上解放军那才是最了不起的事。
    “儿子太乖,鬼都要来找,”工休从船上回家的王伯伯自言自语说。每次回家他心头呕气,总还未到工休结束便返回船上。老二放大成五寸的黑白头像,一个中学生腼腆的笑容,镶在玻璃镜框里,挂在立柜和床间的墙上。每次我看见这照片,老是怕去想这颗头颅是怎么滚下地的。
    三四岁的孩子,一上幼儿园就得被带去参观阶级斗争展览馆。上幼儿园要缴几元学费,我只能在幼儿园的围墙外,眼红地听着围墙内传来的歌声,手风琴伴奏着“不忘阶级苦”。上小学,我七岁,才有这幸运走进展览馆,里面有反动派对革命人民用酷刑的刑具、被害的革命战士血肉模糊的照片,还有人民大胜利后,枪毙了的反革命一个个死相狰狞的照片。
    你们要注意,时刻警惕,有很多国民党的残渣余孽改头换面留下来,革命小说告诉我们国民党溃败前安排潜伏人员,要破坏这座山城,破坏我们新中国的幸福生活。你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对那些在阴暗角落偷偷摸摸鬼鬼崇崇的人,要赶快去派出所赶快找党支部报告。
    不断的警告和训示,搞得几岁的孩子成天眼睛东瞅瞅西瞧瞧,心里充满了紧张和恐慌,觉得个个人都象特务。下雨天,个个人头上戴着头笠,遮住脸,阴暗的天色下,个个都不象好人。
    我很少到王妈妈家去,一看到她那革命烈属骄傲的笑容,我就想起阶级斗争展览会,吓得赶紧手捂住嘴。白天一想,夜里就添恶梦。
    倒掉铁锅里的洗碗水,我把铁锅往木板墙上的钉子上一挂,拿起筷勺,端起一摞碗,赶快离开厨房。王妈妈怕么儿,她只不过借机发泄几句,几句之后就会转移目标。果然,我刚经过堂屋左侧楼梯,还未跨进我家门,就听到她骂起来:“电灯这么早就拉亮!天还亮晃晃的,又不是看不到。政府号召要节约一度电一滴水,这幸福是用鲜血换来的。这个月电费肯定贵到娘心尖尖上去了,”她的声音又伤心,又气粗理壮。
    我想复习数学,被那没完没了的声音吵得心烦,就只好到院门外去。天都黑得快垮下来,还说成白天?这电又不是你一个人缴费,每家每户分摊。我心里这么一咕哝,就马上想起被枪毙的照片,革命反革命,一张张挂满了墙壁。不知为什么,被枪毙的反革命裤子都掉下来,上面是血淋淋白花花的破脑袋,下面是黑糊糊不知什么东西。说是怕囚犯自杀,怕他们到刑场路上挣扎逃跑,统统没收了裤带。男人的那玩意儿怎么如此丑,而且只要是坏男人,挨了枪子,就会露出那玩意来?
     3
    乘凉的人,街沿摆龙门阵的人,全都回屋里去了。我在路灯下,默默地看着功课。眼睛开始打架,书页上字迹逐渐糊涂,扭动起来。我不时留意院门,怕被人插上,又要叫半天门,才会叫开。
    我终于坚持不了,便拿起课本,端起小板凳,进院门。掩好重又厚的院门,拉上比粗杠子还长大的插销。院子里很静,白天的喧闹变得象前世的事,此时的寂静让人感到非常不真切。
    阁楼门半敝着,我进去后,关上门。秋老虎过后,夜比白日里要低许多度,天窗不时吹进些许风,空气不那么闷热,但也不必盖薄被。我脱掉衣服,换了件棉质布褂,躺在麦席上,扯过被单搭在身上。忽然布帘那边,四姐和她男朋友德华在床上翻身的声音传入我耳旁,我的瞌睡顿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四姐睡的那张床,以前是我们家几个女孩挤着睡,正对着阁楼的门。另一张床,靠门口,也就是我这刻睡的床,稍微窄些,过去是我们家二个男孩睡。屋顶从左墙斜到右墙,那儿最低。布帘在我们长大后才挂上,花色洗得象豆沙,还有一小块亚麻布连接两墙和布帘,放着一个有盖的小尿罐。
    布帘那头又响起动静。德华掀开布帘进角落,解小便。他出来后,紧跟着是四姐下床进去。
    我就这么闭着眼睛,听着床那边太响的小便声,成人的尿燥气涌过来,我还是未动。直到他俩回到床上躺得没声息了,我才翻了一个身,眼睛对着屋顶的玻璃亮瓦。
    我们家从小就居住在这样一个男女混杂的环境里,羞耻心,脸面,文明都是心里在撑着,兄弟姐妹间,都已习以为常。现在我四姐的男朋友,一个非血缘的人挤进我们这间小屋,与我们住在一起,我感到非常不自在。
    月光蓝幽幽,从屋顶几小片玻璃亮瓦穿透下来,使阁楼里的漆黑笼罩着一种诡秘的色彩。房顶野猫踩着瓦片碎裂的屋檐,那么重,象是一个人在黑暗中贴着屋顶行走,窥视瓦片下各家每户的动静。这个破损败落的院子,半夜里会有种种极不舒服的声响。忽然我想起那个跟踪我的男人的身影,他为什么老跟着我,而不跟别的少女?我头一回因此打了个冷颤。
    究竟,究竟为什么我会出生到这个一点没有快乐的世界上?有什么必要来经受人世这么多轻慢、凌辱和苦恼?
    我轻轻撩开衣服,这呼吸着的身体,已很羞人地长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有的部位不雅观地凸了出来,在黑夜中象石膏那么惨白。马上就满十八岁了,十八岁,应该看到生活令人兴奋斑斓的色彩,可我看不到,哪怕一些边角微光的暗示。我绝望地想,我一定得有梦想。现在我什么都不拥有,前面的岁月,不会比现在更强。我的功课复习似乎走入绝路,越背越记不住那些公式和理论。野猫溪一带几乎没有人考上过大学,怎会轮到我这个从没被人瞧得上眼的女孩身上?我的成绩并不比别人好,我的将来,和这片山坡上的人一样,注定了挑沙子端尿罐养孩子。
    我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我必须怀有梦想,就是抓住一个不可能的梦想也行。不然,我这辈子就完了,年岁越大,就越会成为一个辛苦地混混一生的女人。
    4
    一早父亲坐在堂屋楼梯边小板凳上抽叶子烟,烟杆是竹子做的,烟叶是最次的便宜货,味难闻,很呛人。我把头偏向一旁,避开漫散开来的烟。我没见过父亲在早晨吃过东西,最多抽一杆烟,他说,他不饿。我小时真以为如此,长大一些才明白,父亲不吃早饭,并不是不饿,而是在饥饿时期养成的习惯,省着一口饭,让我们这些孩子吃。到粮食算够吃时,他不吃早饭的习惯,却无法改了,吃了胃不舒服。
    父亲停止抽烟,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崭新的票子,是五角钱。票子中间一道新折,四角方正。他看看堂屋四周,见没人注意,便迅速地把五角钱的票子塞到我手里。
    我一下未反应过来,不知父亲为什么这么鬼鬼祟祟地给我钱。
    拿着钱,我一步步顺着楼梯上阁楼。白日的光照射下阁楼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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