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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红-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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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幸福河上游建了个农药厂,顾庄这边的水就没法吃了,有药水味。有年发大水排污塘的废水漫出来,一条河里的鱼死得白花花的,人站在河岸上药水味都呛得头昏,村民造起反来,乡里只好给装了自来水。

  存扣想起小时候,一到夏天,通庄的伢子很大部分时间是在河水中度过的,见了水比见了娘老子都亲,三五岁就能游大河了。——打水仗;捉迷藏:“逮水老鸦”(一种水中众人追逐一人的游戏);男伢子恶作剧地偷着扎猛子去把女伢子的花裤头褪到脚后跟,惹得她们尖叫和咒骂;站在水泥桥上往河里栽……这些孩子给夏日的村庄带来多少生趣呀。还有,下河边拎水挑水,不经意就把小鱼带到家中水缸里来了,淘米的时候小米虾儿在淘箩里直蹦,抓起来掐头去尾丢到嘴里嚼嚼,透鲜……那时的河流才叫河流呀!河流就应该是干净的,充满生机的,活的。而现在的河流都得病了。怎么能这样呢?!

  存根说,其实我也代卖农药,本不该说农药不好,但实事求是的讲呢,自从有了农药,还有化肥,农业产量是成倍的翻,但给人带来不好的东西也多,最典型的是种出来的东西不好吃了:以前新米儿煮起粥来那米油多厚,粥膜子拿筷子一挑多高,鼻涕似的,现在哪有什么米油粥膜子,煮出来清汤寡水的,像煮的烫饭;新小麦一出来家家都炒焦屑吃,那个麦香哟……现在有些才打出来的粮食还不敢吃,要把它陈陈,药水打得太重,(农药)残留大,人吃了得癌症。田里的农药化肥渗进淌进河里去,鱼呀虾的也都没得以前好吃了,不鲜。

  福生说现在田里的蛇和青蛙也少了,以前泥鳅一抠一水桶,现在你去抠抠看,全被化肥腌死了,被农药药死了;连天上飞的麻雀都少了。

  种礼叹气:世上的事就这么奇怪,把你好处就把你坏处,把你享福也把罪你受。宝宏笑着说,就像人家骂女的,“想日屄就别怕疼”,又想好过,又不想疼,哪有这好事?阿虎驳他:有多少女子怕疼的?你越瞎逑她越快活。宝宏说男的家伙太大应该是有点疼的,如果是头一回肯定也疼——血滴滴的,还能不疼?

  月红看他俩一说一答,兴致盎然的,就笑骂他们:你们都这么大的人了,一喝酒就说荤话,也不怕人家说你们下流!

  福生说,嫂子,你别提“下流”这两个字,用“小姐”的浴室都开到家门口了,街上小丫头露奶子,露肚脐眼,裤子紧得连屁眼沟都看得清清楚楚,马戏团的大姑娘公开跳脱衣舞赚钱,——现在还提“下流”两个字?——不是“下流”,是“风流”!他借酒疯癫胡闹,说存扣想洗澡的话,吃过饭叫辆三轮卡上吴家舍或薛家庄,他负责请客。存扣连连摆手,说别瞎说,别被人家听去了当真的。存根笑着说,别看我兄弟仪表堂堂,大老板一个,这事儿他不会做,他是读书人出身,上过大学站过讲台的人,是正人君子。存扣听得心里直跳,脸上发烧,幸亏有酒遮着。

  就谈起了社会风气。说现在人赚钱没心没肺,只要能发财,杀头的钱都敢挣。开浴室就等于开妓院,假装医生卖假药的,用假钱套真钱的,装和尚尼股化缘的,给人下蒙汗药的,还有偷跟抢的,现在哪样没有。当官的十有九贪,不贪又受排挤做不长,受害的就是老百姓……现在人胆子大,脸皮还厚,以前庄上有哪个人犯了法多希罕,坐牢出来后夹着尾巴做人,现在犯法坐牢的(现象)不新鲜了,出来还耀武扬威的——“老子是从山上下来的!”坐牢倒像有了本钱、成了英雄。——有的人释放回来家中人几里路外就放起了炮仗;敬菩萨,摆酒请客,像迎接新科状元似的……

  阿虎拽了一句文:“说这就叫世风日下,美丑不分!”

  存根说这种世相也不是一天就形成的,不知不觉中人也就慢慢适应了,见怪不怪了;有时候自己做过了回头才觉得,都不晓得啥时被这风气同化了。

  福生却叹了口气,虽说现在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收入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可人却觉得累,还不如以前穷的时候,那时候虽然苦,缺吃少穿的,却容易得到真快乐,吃一顿肉就开心得不得了,来个电影船像过节一样……“说实在的,不是我人贱,有时候我还真怀念那时候。”

  月红笑道:“你还真是贱,果真回到那个时候你一天也捱不下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偷了家里一个鸡蛋到商店里卖了六分钱,五分钱买块烧饼,一分钱买糖,被你爸爸打得屙了一裤子的事?”

  福生连连告饶:“好嫂子,别提这事,现在大家正在吃酒哩!”

  大伙儿全笑起来。
 





174、祸事前的预兆





  存扣睡在楼上东房里,黑暗中仍想着酒桌上谈的话题。他想改革开放这些年来,物质文明是上来了,精神文明却有些脱节了。很多人在现代文明面前得了一种富贵病。人的精神被很多不好的消极的东西污染了。

  就像被污染的河流中生活的鱼一样,虽然有些地方不健康了,但也适应了,就像哥哥说的那样,自己做过了不好的事回头才觉得,都不晓得啥时被这风气同化了……他存扣这么轻易地就跟保连去浴室“泡”了“小姐”,对爱人出了轨,背离了人格尊严,其实真的大概很早就无意识中认可了这个,认为也正常……现在做出来了,才晓得后悔。农村经济的发展腾飞却使许多珍贵的纯朴的东西在悄然消失,净土不再,——难道繁荣的同时一定要有所堕落么?难道我们的生活奔向小康非得以失去本真和快乐为代价吗?……

  存扣想得头疼。好不容易才在迷糊中睡着了。

  半夜里却被室内一阵劈哩啪啦的响动惊醒了。侧耳倾听,这声音又没了。复要睡着时,声音又出来了。仿佛来自柜顶上。像捉上岸的大头鲢子,急剧地甩着尾巴。又像是某种紧张地示警……

  是老鼠?那这老鼠也太猖獗了!

  存扣打开灯。朝发声响处望去。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箱子。

  那个装着秀平辫子的箱子!

  难道……是她发出的声音?这么急?她急什么?她要暗示什么?她要告诉我什么?

  “秀平!”存扣轻唤着。下了地,踩上一张椅子,小心地托下了那个箱子。

  慢慢地打开。在两摞旧课本中间他看到了那个散开了的蓝色方巾,方巾中那根系着红头绳的大辫子。头绳有些松了,辫梢有些乱。如果刚才是这辫子在响,在摆动,那她用了多大的劲啊!

  “姐姐,你响什么呢?”存扣悲从中来。小心地扎好头绳,在辫子上轻轻摩挲……

  存扣次日回到了盐城。夜里春妮在被窝里拥着他,说不知怎么的,你走的这两天我老是觉得发慌,上课都走神,晚上睡觉在床上摸来摸去也摸不到个人,半夜做梦把自己都吓得坐起来,只好溜到儿子房间里搂着孩子睡,你说这是咋回事,以前没有过这样子的,以后没大事不放你出去了。存扣听得心潮起伏,紧紧搂住了妻子。

  春妮的手就不大安分,存扣晓得妻子想亲热。但却硬不起来,怎么也硬不起来。以前没有过的。又惊又急,头上都生了汗。春妮问怎么啦,存扣忙调整呼吸,摒除杂念,才有用了。便疯狂地做,春妮都忍不住喊出大声来了。事毕,存扣像虚脱似的瘫在床上,喘气。春妮嗔怪丈夫:“呆瓜,像疯子。你还当自己二十五岁呀,家去一趟吃了人参啦,以后可不许这样凶。”抱住丈夫安逸地睡了。黑暗中存扣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存扣就觉得心神不宁,眼皮直跳。骑摩托车到两边商场里去看看,路上先是不注意闯了红灯,被交警罚了款,接着车子拐上人行道时又差点撞了一个骑轻便三轮车的老人的车屁股,惊得冷汗都出来了。他真是郁闷,自问:怎么回事,我?

  恍恍惚惚的一天。晚上朋友喊他到工人文化馆东面的“黄海大酒楼”喝酒,他去了。去喝酒换换心情。八个人喝掉六瓶白酒,两箱半啤酒。个个都喝得有些高了。他们都是打的来的,还是打的回去,只有存扣是骑的摩托车。平时就相熟的老板娘和几个女孩子服务员看存扣有些踉跄,赶忙拉住他,劝他也打的,把车子撂在店里明天来拿。存扣挣开了,含混地说,我不要紧,我不要紧。跨上车启动了车子,像骑着一匹烈马,倏地蹿上了大街,转眼就不见了。
 





175、患难见真情




  ……存扣从一片浑沌中悠悠醒过来。就像马不停蹄,赶了一万里的路程。身上像缠了几百根水草似地,欲动乏力。连眼皮都无法完全睁开。他的头脑开始艰难地回忆,终于想起了晚上的事,喝酒的事。“醉了?”他心里叩问自己。头皮有些发紧,像上了箍,让他不爽利。“但这是在哪?不像是在家里……”朦胧中他感到了异样。

  他努力地睁眼观察:雪白的天花板,明晃晃的日光灯,以及悬挂着输液瓶。耳边唧唧地响着类似仪器的声音。跟着他就感到自己了自己的祼体,以及裸体上(包括鼻腔)吸着缠着插着的管线(奇怪的是,他当时却完全察觉不到下面的导尿管和插入颅腔的导液管)。意识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沮丧感像潮水般从远处朝他漫过来,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他……妈的!”

  他感到有人向他簇了过来,呼唤着他的名字。但他却看不清爽了。他合上眼皮,陷入了沉睡。

  存扣不知道,他这次短暂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他动过了开颅手术。他从阎王店门前打了一个回转,死去活来。

  ……存扣挣脱了饭店人员的拉劝硬上了车,当时是夜里十点多钟。摩托车如箭似地向前疾驶。头盔还挂在笼头上,他居然忘了戴上。耳边呼呼风声。天气阴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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