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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子胥--从城父到吴市-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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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溪水的声音成为他惟一的引导。子胥的心境与死者已经化合为一,到了最阴沉
最阴沉的深处。
    第二天的阳光有如一条长绠把他从深处汲起。他一睁眼睛,对面站着几个朴实
的兵士。他们对他说,要在山上建筑兵营,到关外去采伐木材,人力不足,不能不
征用民夫,要他赶快随着他们到山腰的一个广坪上去集合。这时这条因为脱皮困难
几乎要丧掉性命的蚕觉得旧皮忽然脱开了,——而脱得又这样迅速!
    子胥混在那些蓝缕不堪的民夫的队伍中间,缓缓地,沉沉地,走出昭关。这队
伍都低着头,没有一些声息,子胥却觉得旧日的一切都枯叶一般一片一片地从他身
上凋落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清爽;他想,有一天他自己会化身为那千仞的长人,
要索取他的仇敌的灵魂。
    子胥在关外的树林里伐木时,在一池死水中看见违离了许久的自己的面貌,长
途的劳苦,一夜哀凉的招魂曲,在他的鬓角上染了浓厚的秋霜。头发在十多天内竟
白了这么许多,好像自然在他身上显了一些奇迹,预示给他也可以把一些眼前还视
为不可能的事体实现在人间。



 
                             第六章  江上

    子胥望着昭关以外的山水,世界好像换了一件新的衣裳,他自己却真实地获得
了真实的生命。这里再也不会那样被人谈讲着,被人算计着,被人恐惧着了,他重
新感到他又是一个自由的人。时节正是晚秋,回想山的北边,阴暗而沉郁,冬天已
经到来;山的这边,眼前还是一片绿色,夏天仿佛还没有结束。向南望去,是一片
人烟稀少的平原,在这广大无边的原野里,子胥渴望着,这时应该有一个人能分担
他新生的幸福。他知道,这寂寞的平原的尽处是一道大江,他只有任凭他的想像把
他全生命的饥渴扩张到还一眼望不见的大江以南去。
    他离开了昭关,守昭关的兵士对于这中间逃脱的民夫应该怎样解释呢?是听其
自然呢,还是往下根究?子胥在欣庆他的自由时,一想起宛丘的夜,昭关的夜,以
及在楚国东北角的那些无数的夜,他便又不自觉地感到,后面好像有人在追赶:一
个鸟影,一阵风声,都会忽然增加他的疑惑。
    他在这荒凉的原野里走了三四天,后来原野渐渐变成田畴,村落也随着出现了,
子胥穿过几个村落,最后到了江边。
    一到江边,他才忽然感到,江水是能阻住行人的。
    子胥刚到江边时,太阳已经西斜,岸上并没有一个人,但是等他站定了,正想
着不知怎样才能渡过时,转瞬间不知从哪里来的,三三两两集聚了十来个人;有的
操着吴音,有的说着楚语,可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子胥的行动,也不觉得他是什么特
殊的人。子胥却很侷促不安,江过不去,望后一步也不能退,只好选择一块石头坐
下。等到他听出谈话的内容时,也就心安了。他听着,有人在抱怨,二十年来,这
一带总是打过来打过去,不是楚国的兵来了,就是吴国的兵来了,弄得田也不好耕,
买卖也不好做,一切不容许你在今天计划明天的事。其中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接着
说:“前几天吴王余昧死了,本应该传给季札,全吴国的人也都盼望传给季札,但
是季札死也不肯接受,退到延陵耕田去了,王位只好落在余昧的儿子叫作僚的身上。
这位僚王仍然是本着先王的传统,兴兵动众,好像和楚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似的。
——谁不希望季札能够继位,改变改变世风呢?他周游过列国,在中原有多少贤士
大夫都尊敬他,和他接交;他在鲁国听人演奏各国的音乐,从音乐里就听得出各国
的治乱兴衰。一个这样贤明的人偏偏不肯就王位,要保持他的高洁。”
    “这算什么高洁呢,使全吴国的人都能保持高洁才是真高洁。他只自己保持高
洁,而一般人都还在水火里过日子,——
    我恨这样的人,因此追溯根源,我们都是吃了他高洁的苦。”
    一个年青的人愤恨地说。
    那老年人却谅解季札,并且含着称赞的口气:“士各有志,我们也不能相强啊。
他用好的行为启示我们,感动我们,不是比作国王有意义得多吗?一代的兴隆不过
是几十年的事,但是一个善良的行为却能传于永久。——就以他在徐君墓旁挂剑的
那件事而论,有的人或者会以为是愚蠢的事,但对于友情是怎样好的一幅画图!”
    季札在死友墓旁挂剑的事,子胥从前也若有所闻,他再低下头看一看自己身边
佩着的剑,不觉起了一个愿望:“我这时若有一个朋友,我也愿意把我的剑,十年
未曾离身的剑,当作一个友情的赠品,——不管这朋友活着也好,死了也好。而我
永久只是一个人。”子胥这样想时,也就和那些人的谈话隔远了,江水里的云影在
变幻,他又回到他自己身上。这时江水的上游忽然浮下一只渔船,船上回环不断地
唱着歌:

    日月昭昭乎侵已驰,
    与子期乎芦之漪。

    面前的景色,自己的身世,日月昭昭乎侵已驰,是怎样感动子胥的心!他听着
歌声,身不由己地从这块石头站起来,让歌声吸引着,向芦苇丛中走去。那些江边
聚谈的人,还说得很热闹,子胥离开了他们,像是离开了一团无味的纷争。
    他也不理解那渔夫的歌词到底含有什么深的意义,他只逡巡在芦苇旁。西沉的
太阳把芦花染成金色,半圆的月也显露在天空,映入江心,是江里边永久捉不到的
一块宝石。子胥正在迷惑不解身在何境时,渔夫的歌声又起了:

    日已夕兮予心忧悲,
    月已驰兮何不渡为?

    歌声越唱越近,渔舟在芦苇旁停住了。子胥又让歌声吸引着,身不由己地上了
船。
    多少天的风尘仆仆,一走上船,呼吸着水上清新的空气,立即感到水的温柔。
子胥无言,渔夫无语,岸上的谈话声也渐渐远了,耳边只有和谐的橹声,以及水上
的泡沫随起随灭的声音。船到江中央,红日已经沉没,沉没在西方的故乡。江上刮
来微风,水流也变得急骤了,世界回到原始一般地宁静。
    子胥对着这滔滔不断的流水,心头闪了几闪的是远古的洪水时代,治水的大禹
怎样把鱼引入深渊,让人平静地住在陆地上。——他又想这江里的水是从郢城那里
流来的,但是这里的江比郢城那里宽广得多了。他立在船头,身影映在水里,好像
又回到郢城,因为那里的楼台也曾照映在这同一的水里。他望着江水发呆,不知这
里边含有多少故乡的流离失所的人的眼泪。父亲的,哥哥的尸体无人埋葬,也许早
已被人抛入江心;他们得不到祭享的灵魂,想必正在这月夜的江上出没。郢城里一
般的人都在享受所谓眼前的升平,谁知道这时正有一个人在遥远的江上正准备着一
个工作,想把那污秽的城市洗刷一次呢。子胥的心随着月光膨胀起来,但是从那城
市里传不来一点声音,除却江水是从那里流来的……
    他再看那渔夫有时抬起头望望远方,有时低下头看看江水,心境是多么平坦。
他是水上生的,水上长的,将来还要在水上死去。他只知道水里什么地方有礁石,
但不知人世上什么地方艰险。子胥在他眼里是怎样一个人呢?一个不知从何处来,
又不知向哪里去的远方的行人罢了。他绝不会感到,子胥抱着多么沉重的一个心;
如果他感到一些,他的船在水上也许就不会这样叶子一般地轻漂了。但是子胥,却
觉得这渔夫是他流亡以来所遇到的惟一的恩人,关于子胥,他虽一无所知,可是这
引渡的恩惠有多么博大,尤其是那两首歌,是如何正恰中子胥的运命。怕只有最亲
密的朋友才唱得出这样深切感人的歌词,而这歌词却又吐自一个异乡的,素不相识
的人的口里。
    船缓缓地前进着。两人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整日整夜浸在血的仇恨里,
一个疏散于清淡的云水之乡。他看那渔夫摇橹的姿态,他享受到一些从来不曾体验
过的柔情。往日的心总是箭一般的急,这时却惟恐把这段江水渡完,希望能多么久
便多么久与渔夫共同领会这美好的时刻。
    黄昏后,江水变成了银河,月光显出它妩媚的威力,一切都更柔和了。对面的
江岸,越来越近,船最后不能不靠岸停住,子胥深感又将要踏上陆地,回到他的现
实,同时又不能不和那渔夫分离。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能一开口就称他朋友呢?船靠岸了,子胥走下船,口
里有些嗫嚅。但他最后不得不开口:
    “朋友。”渔夫听到这两个字,并不惊奇,因为他把这当作江湖上一般的称呼,
但是在子胥心里,它却含有这字的根本的意义。“我把什么留给你作纪念呢?”渔
夫倒有些惊奇了。
    这时子胥已经解下他的剑,捧在渔夫的面前。
    渔夫吓得倒退了两步,他说:“我,江上的人,要这有什么用呢?”
    “这是我家传的宝物,我佩带它将及十年了。”
    “你要拿这当作报酬吗?我把你渡过江来,这值得什么报酬呢?”渔夫的生活
是有限的,江水给他的生活划了一个界限,他常常看见陆地上有些行人,不知他们
为什么离乡背井要走得那么远。既然远行,山水就成为他们的阻碍;他看惯了走到
江边过不来的行人,是多么苦恼!他于是立下志愿,只要一有闲暇,就把那样的人
顺便渡过来。因为他引渡那些阻于大江的辛苦的行人的时刻多半在晚间,所以就即
景生情,唱出那样的歌曲。渔夫把这番心意缩成一句不关重要的话:“这值得什么
报酬呢?”
    这两个人的世界不同,心境更不同。子胥半吞半吐地说:
    “你渡我过了江,同时也渡过了我的仇恨。将来说不定有那么一天,你再渡我
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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